朝堂杀 第62章 南华门62

南华门门口，数十辆马车载着沉甸甸的行李木箱，满满当当地堵住了大半的路。

鼎沸声中，苏家威武镖局的二公子苏良安被荀阡带下了马车。

另一边，老管家周通高兴地拉着久别重逢的沐千里共叙家常。

这厢周通刚将妙手堂的唐大夫唐妙妙引荐完毕，沐千里恭敬一礼，就望见荀阡荡悠悠牵着一根绳索，押送犯人似的，将一名惨绿少年牵走了过来。

那少年双手缚于身前，约莫是赶路累了，迷瞪着一双疲惫的眼，昏沉的头，走一步，小鸡啄米似的乱点着一通。

九月初四，苏家的一行人跟着并州通判陈默然从白衣镇启程。

途中，苏良安得了梅知之这个年龄相仿的玩伴，胡吃海喝聊着各处见闻，过得是相当惬意，乐不思蜀。

等欢腾过了新鲜劲儿，走罢两三日的路，苏良安这才后知后觉寻起了苏小楼，天天追着荀阡要人。

小话唠念经似地磨着嘴皮子，从早到晚，一刻也不停歇地在荀阡耳边聒噪。

荀阡被缠问的烦了，只敷衍说大公子有事待办，随傅家商队去了西北，完事便归。

搪塞数次，渐渐敷衍不住，且那言辞闪烁，前后间出入甚多，偶或一两句自相矛盾。

被丢下的苏良安，惊觉不对，悄悄摸索了包袱细软，欲朝西北溜去，寻上自家哥哥的踪迹。

周通巡夜，是一连抓了这小话唠三次，次次抓的跑路的法子还不一样，闹得镖局的人彻夜未眠，第二日个个熬着乌鸡眼赶路。他便自作主张，在唐妙妙那处讨了安神药丸，化在水里，将苏良安绑在马车中，时时遣人盯着，一刻也不敢懈怠。

这后几日，苏良安精神萎靡，没了力气，却是安分不少，一路便宜。

此时，出了车厢，周围景物固然繁华，但贪图热闹的人心内记气，无暇顾及。

一下马车，苏良安远远就盯上了周通那张谈笑风生的脸。

他倔着一根绳索，横冲直撞扑腾了过去，十分嚣张地插到谈话人的中间，将周通拱至身后。

“沐小公子，这位是我家二公子！”

被挡在一边的周通早习惯了小话唠的咋呼脾气，不气不恼，和和气气地朝左挪出一步，让开了位置。

他看着苏良安沉声道，“二公子！”

苏良安气呼呼地吹鼓着腮帮，等瞪够了周通，这才转回正脸。人虽是生气，但极有分寸，那两只捆在一起的手，规规矩矩合抱着对沐千里一揖，礼貌地道了一声“沐二哥好！”。

沐千里掠过那腕上紧拴的绳索，目中疑惑，他摸了摸苏良安的头，轻声道：“良安是不是赶路累了，饿了，我们这就回去……”

“不是，我不困，也不饿！”苏良安摇头否认。

苏良安与沐千里虽是初次见面，可苏家长居丹彤时，沐千里同傅朝百就经常朝苏家宅子里送话本，送些京里新奇的小玩意，连苏柔柔、苏良安这一对姐弟的年节礼、生辰礼都备的齐全。

且苏小楼在家口内念叨最多的，莫过于沐千里、傅朝百、贺峥嵘这三人的名字。

苏良安听得惯了，这会儿见了沐千里，那容貌超逸脱俗，态度和善，言语软绵，身上又带着经年累月的草药香气，令人十分的熟悉。

苏良安委屈了几日，越发来了劲儿，一腔的火带着得意愤愤告状道，“沐二哥，是他们两个！”

“沐大人！”

慢慢赶上前来的荀阡，截断了话。

他恭敬地将手中的绳子奉上，笑眯眯地调侃道：“二公子我可交待到京里了，这皮着呢，以后劳烦大人帮忙好好管管！”

沐千里未接绳子，微微一笑。

“解开吧！”

荀阡得令，旋即照着沐千里的吩咐，利落地替苏良安松开了绳子。

双手重新恢复自由，苏良安顿时来了精神，一点也不困了。

他循着那一身药香，黏糊到沐千里身侧，一手抱上沐千里胳膊，一手又高扬起自己的手腕，十分委屈道：“沐二哥，就是这两个刁奴捆的我，你看看，我手上都勒了好几条血印子，好疼的！”

苏良安边说，边将身体的重量全都挂靠在沐千里身上。沐千里打小的弱，那经得起苏良安这般折腾，人吃力地斜撑着，影子沉了又沉。

周通见状，眉一皱，沉脸厉声喝止道：“二公子！”

苏良安正得意洋洋抱怨地起劲，目光一瞥，周通那处对他摇了摇头。

一经提醒，苏良安身形一顿，立刻明白过来。

他依依不舍地松掉了沐千里的袖子，朝左挪了小步站直，局促地趔开距离，似是做了错事一般闷闷垂下眼。

一时，又觉得头回见面如此行事，有些疏远人，苏良安小心抬头，偷看了沐千里一眼。

见人面上怯怯，大热天里还穿着两件厚沉的衣裳，看着比苏小楼更加单薄孱弱，苍白的像是冻在雪地里的一支花，瑟瑟地失去了颜色。

苏良安不敢再造次，他颤巍巍地伸手，细细替沐千里抚了抚刚刚被他弄褶的衣袍，边又对着人哈哈笑着。

苏良安态度谨慎，抚袖的动作又过分轻柔，琢磨的恰到好处，似是习以为常。

察觉到这些细节，沐千里脸上的笑容微滞。

他反手将苏良安牵住，试探道：“这么客气，难道在你哥哥面前也是如此？”

苏良安一听，道是沐千里抱怨他见外。他眨巴着眼睛，连忙又近到人跟前慌张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手劲大，我怕、怕……”

“怕伤着我？”苏良安支支吾吾，沐千里接过话替人回答。

耷拉下脑袋的苏良安，闷闷应了声“是”，又抓搓着衣角，很是无辜地嘀咕着自己的道理：“其实，我哥哥面前我也是如此的。”

沐千里闻言，心内一沉。

苏小楼杳无音信，时常跟着苏柔柔走镖的一群口风极紧，回回路过玉京，是问好道好，什么消息也探不出来，如今苏良安这般，可想而知，苏小楼这些年藏了多少事。

这边沐千里飞快琢磨着事，另一边叶昕已从聚仙楼里跳了出来。

那远远的一声喧闹，周通带着荀阡、唐妙妙好几个主事的，笑眯着眉眼，齐齐迎上前去。

沐千里携着苏良安慢退了身，避在一处阴凉里，他笑着复述道：“原来你哥哥面前也是如此。”

苏良安诚恳地点头，没了周通的管束，他大着胆子，一蹦脚，又亲昵地蹭到沐千里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