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杀 第191章 十八巷191

“你背的没错，但这开篇却不是这开篇。”

江月明轻轻摆手，示意人稍安勿躁。石原却是急不可耐，强声质问道：“如何不是？！”

江月明淡淡道：“秦王逐客，其中是何原故，你可知晓？”

这一问，自称读史，“博古”且“通今”的石原，不知是真的不知，还是装的不知，目光闪躲，怯怯回避地竟主动噤了声。

江月明缓缓道出原由：“会韩人郑国来间秦，以作注溉渠，已而觉。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诸侯人来事秦者，大抵为其主游间於秦耳，请一切逐客。’

“人求知若渴，可俗事忙碌，东奔西走，无暇细读，仓促间，文章截取精华，可以断章取义速览略读。但文中所叙之事，起因、经过、结果，却不能精简仓促成一句结果糊弄过的！”江月明语重心长道，“秦逐客，因韩人郑国使计间秦被察，故有此令。楚人李斯谏之，秦王除令，复李斯官，后斯官至廷尉，秦并天下，拜为丞相，此系原委经过。

“然，今有‘客’来，我待之以礼，‘客’嫌礼薄；我宴之于鱼肉，‘客’斥我奢靡残忍；我谦言仁让，‘客’以我弱，趁势强咄，欲夺我语，推我入壑，涎害我命而食之；可我若不理不应，客怨声载道，又诉我逐‘客’，累加罪名于我。齐之礼，以诚相迎；客左右刁难，正反皆推齐之过，这刁‘客’实是难待！再细听言论，似有楚人李斯之才；其行却与韩人郑国之计无异！是客，是敌，难辨也！”

天下熙熙攘攘，你来我往的交易，本是互通有无，彼此便利；且海路茫茫，行船艰险，谋生不易。江月明知晓辛苦，本不想同这外商过分计较什么。可外头的一群，钱赚了，还处心积虑记挂上了其他东西。石原此番“坐地喊价”，分明是踩低里边的人头，不给里头的一众活路了，这个时候不敲打一番，以后谋篡的怕是无法无天了。

江月明头疼道：“不若石原你帮我辩一辩，如今这外来的，究竟什么样的是客，什么样的是敌？”

石原立马一副老实恭敬态度，抱手脱出了那长长的腹稿：“天下一同为大势，于秦有利者，无论楚人还是韩人，你我当不分内外，一体共荣……”

“不是不分内外！”

石原夹带“你我”的字样，混淆内核，江月明打断这堂皇的漂亮话，厉声否决。

江月明被牵住鼻子，落入预设的圈套陷阱，浑然不知。

石原暗暗窃喜，佯装一副困惑，抓住剪辑下的语句求教道：“可如御史所言，分了内外，秦灭六国，楚人、韩人怀恨，御史眼中，这楚韩之客为外，于齐当是敌了？”

“这话你又错了，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但今日既辨到这里，只有我费神劳动些，一点一点细致的同你讲个分明。”

石原说法阴险，刻意嫁接词汇挑拨。江月明摇摇头，指摘的毫不留情，已将对方想做的坏水伎俩猜了个七/八。

江月明厉声纠正道，“其一，你这言论从根本上就错了！

“楚也罢，韩也罢，秦也罢，当时于周而言，都是分封的诸侯！原文中有，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诸侯人来事秦者’；你方才也道，‘李斯，战国时期，楚国上蔡人……’。此处你犯了两个理解上的错误，对诸侯一词，你理解的不清不楚；对战国一词，你理解的是一塌糊涂！

江月明一字一句清楚解释道：“这周，分西周、东周，东周又分春秋、战国。”

“《诗经》有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王’字，于楚、于韩、于秦等诸侯而言，为周！楚人、韩人、秦人，皆为周之臣民。只是东周，诸侯强势，周天子式微，战国为大争之势！‘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这是李斯当时的境况，亦是李斯当时承接的抱负。

“而今，你引用此典，抱头诉以同病同状。我原想讲的深奥，怕你不懂，故而体贴地只讲了最浅显的一层。不过，听你方才的一番言论误会，半知不解的，在这夹层之间胡乱琢磨，竟以我齐的身份代入，揣度出楚、韩为外这种荒谬！如此这般，倒是免了我的顾虑，那我便花些时间，略略与你讲一讲稍微深奥的一层。”

江月明一副认真表情道,“你不知，这古文之所以难学，是因为有一字多义，有同音假借，有拆字互文，有音同字不同，有平去破读，有古今词义变化……比如，当时的内外，同此时的内外是很不一样的。

“战国争雄，楚、韩于秦为客，但周分封诸侯，这秦楚韩奉的是周，楚人、秦人皆为周民。秦扫**，始皇称帝，此时一统，废周之分封，行郡县而治，天下人为秦民！汉随秦制，后三分天下，魏蜀吴承的是汉室，曹刘孙为汉臣汉民。两晋南北，传至隋唐。五代十国再又纷乱，后宋太祖黄袍加身，元明一合。

“这一脉历史延续承下的，有华衣夏裳，有新郑强弩，有荆楚之浪漫，有秦之一统。汉有赋，元有曲；燕云汉地，骑射谈弈！至齐，煌煌千年，宇内囊括，有“江南风景”，有“罗浮山下”；有“汉水波涛”，有“赤壁霜露”；有万年长安，有“蜀道太白”；有日月双潭，有沙岛诸礁……

“大漠孤烟直九霄，林海雪原任我行！我既可称为晋人、隋人，又可称为唐人、宋人、大明人！此处为古今地域格局变化之承接！李白诗道，‘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白，乃唐人也，自比楚狂。”

江月明好心举了个简单好懂的承接例子，浅显的从基础字面引证作解。

他顿了片刻，体谅地留出长长一段时间，让对方理解消化，才又道：

“再讲这一字多义，王维有诗云：‘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此客详解，便是我为某州某县人，去往某府某乡谋就，时逢重阳佳节，又值两日休沐，官家太抠，每每喜欢挪了中旬的假，强凑三天行乐。奈何归途长远，这调假只够登高怀远，非但不能解我相思之意，节后连续七日劳作无休，反徒增伤感疲惫！”

还在熬夜的江月明，苦恼的叹息。

这三五天假拆调的，也不知钦天监算的正日子被骂的还是不是个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