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杀 第138章 登闻院138

急雨，被棍棒声掩下。

站在门前的白景先，听着清脆，焦急不安地拽着宗荃的袖子。

宗荃被晃的头昏眼花，缠磨的无奈叹了一叹，随手招来一个小太监。

他吩咐道：“告诉戚睢，这个地方不是他那衙门，万一闹出了人命，我交不了差，他也交不了差，以后相见，彼此面上都不好看！让他省着些！”

小太监听了话，垂手转身，步入雨帘。

稍待片刻，红衣丛中棍声一止，白景先绷紧的心这才放松一些。他立刻抱手感激道：“谢谢宗伯伯！”

话毕，白景先提步欲要前去察看那老儿的伤情，刚一抬脚，又被扯了回去。

宗荃狠狠剜了一眼人，拽着胳膊数落起来。

“……你们这几个孩子，小时候看着乖巧，长大了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景先，我原以为你是个稳重的，你怎么就闹了这么一出呢！”

戚睢那厢没了动静，白景先这会儿耐下心，很是顺从地垂低了头，任由着宗荃如何说骂，打定主意绝不开口反驳。

白景先含隐不语，装着闷嘴葫芦。

宗荃气的牙关一咬，将人拉到门角处，说着体己话。

“……昨儿满城风语，传着并州衙门走盐，那知州通判都不干净。众说纷纭，闹的都开始抢盐了，多大的事啊！你倒好，不痛不痒的报到了朝上，重要的轻飘飘的一句带过，生生给抹的没了事！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白景先一怔，已知晓门前事的原由。

他簸了簸嘴，忍不住解释道：“宗伯伯，我昨日仔细问过了，薛氏告的是那马氏。先前的状纸有误，其实并未涉及并州。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凑着热闹来的，添油加醋了许多事，不能全信的！宗伯伯，你回宫以后，能不能在陛下面前帮忙解释两句……”

“你给我闭嘴！”

宗荃变了脸色，沉声训斥。

他自然知道流言蜚语夹杂着太多东西，不能全信。

夫市无虎，然三人言而成虎。市中虎已不可惧，市中人言可畏也！

宗荃顺着话理儿喝道，“悠悠众口多是非！你一张嘴，他一张嘴，推波助澜都道着事。此等声势一起，浩浩荡荡的，还压的下去吗？白景先，你可不笨，有些事情你不是不懂，怎么净做些蠢事呢？”

白景先言辞振振道：“‘悠悠众口’若如实是也，过则改，善则从，自新自益！若虚言非也，明知是错，为何要大动干戈去迷信去顺应？清者自清，堂上者正言阐明，再着力本务，待沉冤昭雪，天下大白，谣言不攻自破……”

“不攻自破？我看你是读书读糊涂了！”

宗荃重声斥骂，气的嘴唇抖了又抖，颤了又颤。

“我且问你，这案子是一天两天能马上审明白的吗？不是！！好，退一步讲，即使你白景先有这能耐，可还是要按着步骤来，既要去长州搜寻人证、物证录取口供，又要翻阅旧卷宗，还要将被告羁押入京问讯。说的快一点，从玉京到长州昼夜不歇，快马往返至少半个月！可悠悠众口等得及吗？他们会宽容的给你这点时间吗？今日我把话晾在这儿，不出十天，这流言蜚语是真的要‘达济天下’了！”

白景先微微一愣，听的有些悟了。

宗荃说的似乎很有道理，案子一步一步的查办，确实需要时间，民间的议论是该由“真正的”权威出来澄清，安抚下去。

但这远远不够，安抚只是一方面，只有打击不法之众，取缔非法行为，管住那些盐商唯利是图的小算盘，方能及时平息事态。

但他隐隐又觉得，宗荃的言辞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白景先被糊弄的带偏了话题，安静的思考着。

趁着这阵功夫，宗荃长长缓歇下一口气。

白景先想的太天真。

正言阐明的东西，信的人少，那大多数不但不信，反而会逆着劲儿，好奇揣测底下是不是还有什么更大的惊天秘密。到最后，无论有无，无论真假，只会被“有心人”指鹿为马，越描越黑，一个白点都不剩。

不待白景先回应，宗荃挥手 指着眼前的一片铁甲，一片肃杀，肯定道：“凭心而论，这便是最好的办法，最快的办法，最有效的解决办法！不是吗？！”

“可薛氏夫妇并无过错！”

白景先按停思绪，强调道，“这些明明与他们没关系！”

白景先坚持法条律令，一个人，打死了一个人，长州县衙既然定了性，依着法，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

依法处罚，以儆效尤，方能安定，井然守序！

可县衙敷衍了事，这一案敲了京里的鼓，递呈了御案，昭于天下，再避重就轻草草的过场，该罚的不罚、轻罚，法如虚设！这条律法令因人而异，因人变通，重罪轻罚，如何服众？又如何儆之？！禁之？！

……且不一视同仁，谁遵谁守，律令束之高阁，失了秩序，乱象丛生便会有更多人以身试法，藐视违之，公然践踏，挑衅效之！从之！ 长此以往，这世不是安了、定了，反是乱了，更烂了！

何况薛氏夫妇是伸冤的人，不是不法，也并非非法！只是有了冤屈，心有不平，寻求一个公正的结果。老老实实的没犯什么法，为什么棍子偏偏落在了他们的头上？一码事归一码事，此一码尚未了结，为什么又将一码事，不分青红皂白的含糊成了另外一码事打压着…… ？

白景先的质疑，宗荃沉下了脸。

他顿了一时，凝住目光，一字一字定论着“另外一码事”道，“但他们能让口舌言论消停一些！”

一人无辜又何妨？这一人承的是众口之论，儆一儆那些尚未付诸实践的歪心邪意。

“更何况，盐是常需，同粮一样，是根本，不是随随便便能乱动的！”

宗荃冷漠陈述道：“明日，这言论会自己消失！盐，还是那个价，这也是事实！”

君子通明，人性从善，以正导之。

白景先看的是书上的道理，他信奉的是“流言止于智者”，过于理想，可终究耐不住小人上下撺掇，辨是为非。

一番讹言，三番挑拨，五次“成真”，世人岂能事事劳心，去冷静、去理智、去耐心听从建议甄别？！

宗荃遵的是俗世的规矩。

人心无形，变幻叵测，不可琢磨，唯有以暴止之。快刀斩麻，强行断流，先复于平静，冷下了言论，探着深浅程度，再作细量打算，现实的不能再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