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他意 第9章 般配

门外的男人完全没料到关昭会主动开门，攥着螺丝刀的手悬在半空。他愣了有一秒钟，就咧嘴笑开，要来抓关昭的胳膊。

然而关昭与他同时动作，使了吃奶的力气抬腿踢在他裆中，落点精准，男人叫都叫不出声，倒吸一口气弓起身子栽倒。

最可惜的是她没穿鞋，能造成的伤害有限。男人没有立刻失去行动能力，尚能保持意识，跪在地上还不忘揪住关昭的衣角，爆发的力道拽着她失去平衡摔倒在男人面前。

男人狞笑着爬起来要制住她：“艹！我看你能有多大本事！”

关昭不回答，也不尖叫。她的胸膛热腾腾的，盛满了燃烧的怒火。她也害怕，但做好决定，有心理准备后，远没有面上表现出的那么无措。

没有任何犹豫，偏头狠狠咬住了男人臂弯上的软肉，她当然不可能留力，甚至借势拧了半圈。男人套着那天送外卖时就有的冰袖，不过仅凭这层单薄的布料，并不能为他提供任何防护。

“嗷啊！”男人惨叫，关昭激烈的反抗着实给他带来了不小伤害，那种对猎物高高在上的势在必得本就被一脚踢掉大半，现在又被这一口咬得支离破碎。

他发狠甩开关昭，另一只手已经扬起，眼看要扇在她脸上。

“滚开！”一声暴喝，走廊拐角冲来个人影，根本还没看清，就见人影几乎腾空，踹了上去。

男人猝不及防之下，哼了一声，就身体翻转，歪在地上滑出去一米多。

关昭人都傻了。不是被男人吓的，纯粹是被这一脚惊呆了。

闫山一把将关昭揽起抱在怀里，力道还没完全转变过来，有些大，勒得她差点喘不上气。

“按住他！别动！”五六个民警紧随其后，扑过去把男人彻底制服，牢牢锁住，扣上手铐。

其中就有上次那个男民警，他与关昭熟悉一点，就说：“你怎么样？可以的话也跟我们去一趟吧。”

关昭点头，看见男人被几个民警架着，头耷拉着，口齿不清地哼哼唧唧，竟有点半死不活的意思，让她不由得想起前几天被硬生生踹开、破破烂烂的宿舍门。以闫山那架势，不会把人踹出好歹吧，他可是之前就已经被自己攻击过要害了。

当然不是心软或者同情，纯粹是担心万一被认为防卫过当呢？

那个男民警见她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问：“你受伤了吗？”

“不是，我在想我们不会被判防卫过当吧。”她正想着，无意识就说出来了。

“想的真多，哪有这么容易。”其余民警也忍不住乐了，“这人好着呢，别担心，被抓了都这样，硬气的也不会干这事。”

关昭彻底松口气，理智回笼，发现自己从刚才起就抠着闫山的手臂，她忙松手，上面已经留下了几个指印，但他愣是没吭声。

“我没事，你放开我吧。”她不自在地往外扭。

闫山顿了顿，才缓缓放开，没了那份柔软的温度，有些怅然若失。

关昭麻利地穿上鞋，揣着手机抬头：“得麻烦你带我过去。”

派出所里，民警们在指挥室里调监控，确认了男人和另外几个案子里的嫌疑人是同一个。

给关昭做询问笔录的还是那个男民警外加一个同事，他们记录好事情经过，很是诧异：“你这小姑娘，胆子大得很。”

两人带关昭去前厅里稍作休息，还语重心长地对等待的闫山讲：“这事这么危险，就算你女朋友机灵，但我们要来晚一步事情就糟了。怎么能放任她胡来呢，以后可不要冒险，万一有险情还是要优先保护好自己，不要贸然出头。”

闫山有点懵：“什么？”

两个民警对视，看出他也不知道实情，叹口气：“是你女朋友主动开门对峙想要拖住他，因为这人很狡猾，之前也实施过抓捕，但被他跑掉。”

关昭还没来得及反驳“女朋友”这个说法，就见他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下来，连那双琥珀般的眼也比寻常黯淡，默默趁机挪向角落。

“你们先歇一歇，等我们这边确认没问题了来通知你们再走。”民警又返回去处理后续问题。

等人走远，闫山才挨着她坐下：“昨天就是因为这件事？”他只猜到关昭想周旋拖延时间，没想过她是打算刺激对方主动出手。

他没问关昭为什么不主动告诉他，没有必要。

“……嗯。”他的声音不急也不响，反而让关昭不好应对。

“幸好，”闫山抹了下脸，他出汗了，“你还知道打给我。”

没打算跟民警一样劝她，知道劝不住。从见她第一面起，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一只敢于扑火的飞蛾，比燃烧的火焰更炽烈，甚至于不问前路、不计后果。有时连他也怀疑，她是不是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

关昭不可能不害怕。但她觉得，不把人抓起来，日后永无安宁。钓鱼执法当然有风险，但如果可以一劳永逸，那就值得，她不能接受提心吊胆躲避的日子，明明错的不是她。

“哎，是你啊，你是那个兽医对吧？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啊？”带着些本地口音的女声问道。

关昭一看，想起这是那个和闫山一起送海豚来医院的中年女警。派出所女警并不多，很容易记住。她礼貌性笑了下：“来做笔录。”

中年女警惊讶：“啊？你出什么事了？”她那天还是头回旁观给海豚做手术，对关昭的利落劲头印象挺深，颇有几分好感。

听关昭简略地讲了几句，中年女警也不太赞同地摇摇头，她接了杯水递来：“这个人居然被你碰到了？你是好心，但小姑娘一个人多危险啊。要是我女儿，我吓要吓死了。唉，算了，不说这些，人抓到就好，以后可不能再这样。”

关昭道声谢，接过纸杯小口抿着，紧张过后是很容易口渴。

“你不是跟我们一起送海豚的救援队队长？哦！原来你们两个是一对啊，我说呢，怪不得当时小伙子带我们直奔你在的医院去呢，这下子倒是般配。”中年女警这才注意到闫山。

闫山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关昭嘴里的水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含在嘴里。好在是很小一口，不然要被呛死了。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我们不是一对！”关昭连连摇头。

中年女警坚信自己的眼光，笃定道：“小两口嘛，哪有不吵架的。现在你们小年轻就喜欢动不动说分手啦，可不好呢，日子啊，总是要好好过的。”

关昭都想给这位磕一个了，别说了别说了，简直不要太社死，尴尬程度堪比被损友公开大声朗读手机浏览记录。

嘴上却不敢争辩，含糊几下糊弄过去。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能说太多，不然越描越黑。

等中年女警回了办公室，办事厅里只剩下关昭和闫山。她整个人跟扎在钉板上没什么两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偏偏闫山一个字也不反驳，他对民警们说辞一副默认的样子让人有些火大。

他们只是过客！过客！关昭在心里强调。

闫山则在最初的担忧慢慢消退后，回味起关昭给他打电话时的情形，是从来没见过的一面。

他见过关昭为了护着舍友，撸胳膊挽袖子地要跟舍友的前任大打出手；也见过关昭被人死缠烂打地追着搭讪要联系方式时，忍无可忍地破口大骂；还见过关昭被自己惹恼后，火冒三丈地跳脚……唯独没见过关昭带着浓情蜜意，嗲声嗲气地冲人撒娇。

他一直自认对关昭了解颇多，再熟悉不过她的脾气，然而事实似乎不是这样的。

是他见过的太少，还是她在这些年里，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人是会变的，他知道自己变了，那她呢？

她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是因为……遇到了更好的人吗？

闫山惊觉，他还从未考虑过关昭是不是已经进入一段新的情感关系。

如果是的话，他是不满的。不满那个人对关昭的不闻不问，不论有没有正式确认关系，都不该放任她独自涉险。

闫山突然很烦。

这种人怎么配得上她。尤其想到关昭很有可能经常耐着性子、软着语气对这个缺乏责任感的人甜言蜜语，他的拳头就有些痒。

关昭被闫山阴晴不定的脸色唬住了，这人跟以前很不一样。她印象中的闫山多少带着些玩世不恭，连笑容也是洒脱的，完全不像现在这样。

他身上的野性比起大学时越发鲜明，气质上已经看不出是个科技社会中的城市居民。不如说是未经开发的险峻山崖上凿下的一块岩石，原始部落里兽皮绷制的一面战鼓，在收藏者的争斗中被辗转送来这里，安置在与他格格不入的宁静小城里。海风吹过他时，荡起灰尘，其间夹杂着堆积的枯枝落叶闷出的泥土味和因打磨过太多刀刃而残留在砥石上的铁锈气。

这份与年龄不符的厚重在他安静时格外明显。

关昭的心神收回，意识到自己在琢磨闫山时，懊恼不已。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能再次被同一个人吸引。让她看看是谁这么没出息？哦，原来是她自己。

闫山没有看她，直视着前方，叫了一声：“关昭。”

“嗯？”关昭扭头，觉得他似乎有话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