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圣十年,九月初八,靖王殿下辞京南下,赶赴忠州督修河渠。
当日,南熏门热闹非凡。除贩卖节庆各色菊花、糕点的商贾络绎不绝之外,另有几个因赈灾贪腐而遭贬谪的京官,携家带口,垂头丧气,黯然离京;亦有数名因才能出众而受拔擢的地方官员,鸡犬升天,扬眉吐气赴京上任。
吆喝声、道别声、恭贺声,马声、驴声、车轱辘声,闹嗡嗡交织一处,喧嚣不堪。我本就因睡眠不足而头昏脑涨,偏江恒还啰里巴嗦叮嘱个没完,惹得我好不耐烦,干脆将帷帽一掀,往他唇角轻啄而去。
大庭广众之下,靖王殿下立刻羞红了耳根,匆匆道一声“珍重”,窘迫登车而去。
我困得眼都睁不开,实没功夫感伤,骑在马上前仰后合,好容易回到卧云阁,倒头一觉睡至申末,醒来时也只觉饥肠辘辘。饭后四处走动消消食,再抓抓逆子,逗逗呆鹅,练练枪法,看看兵书,便也如往常一样洗漱歇下。
次日乃是重阳佳节,东京自经疫灾以来,逐渐恢复生机,达官显贵出城登高,城中也多设宴饮,四处鲜花着锦,车马如龙。天庆观大开药王朝科法会,道场遍布香花灯烛,众道士齐诵经文、挥洒净水、施赠灵丹,平家百姓也早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以求消灾驱邪、永保安康。
如今江大不在,我这江三得当好家,遂备上节礼去四处铺子里打点一圈。两月前,我已为郑娇娇说情,江恒自然通情达理赐金放还,吕管事与郑娇娇感激涕零,拜别辞行后同归老家。是以,医馆的管事便有空缺,我借机将刘四喜提上来。这小子干劲十足,见我亲至,“三爷”前“三爷”后地恭维不止,马屁拍得我颇为舒坦。
打点完王府产业,还得去看顾一眼罗青顽,之后再去西虎堂巡营。
今日江怀玉也特携礼物,登门拜谢瞿教头授技之恩。这小子虽还是文文静静,却不复从前那般唯唯诺诺,个头儿也窜得飞快,已是个像模像样的练家子。
我这“大师父”心情大好,薅他来对练几手,这小子却立刻束手束脚,挨我好一顿修理,压在地上输得面色绯红。
我无奈摇头,拉他起身拍灰,顺道儿携他同回藩衍宅,又问询唐贞儿近况。
这一整日走下来,回府已过戌时,我又累又饿,用膳洗漱后,倒头睡得死沉。
直至第三日,我将卧云阁翻过来也没找到当日穿的小衣,这才后知后觉有一支迟钝的石箭头,遥遥从南方飞来,重重从后背心里戳进,猝然梗在胸腔中。
这神仙,人前光风霁月,人后怎还偷小衣呢?那日,他一本正经叮嘱我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时,那小衣就藏在袖中,还是贴身藏在胸口?怪道不得我一亲他,他就脸红,原是心里有鬼!
话说回来,我怎就没想起来偷他一条汗巾?这倒可好,被褥早已更换清洗,浸着淡淡的木樨香,却一丝醉人的墨香也无。
当夜,我躺在床榻上,终是尝到孤枕难眠的滋味,辗转反侧到天明,直想故技重施,假作上山养病,再金蝉脱壳,骑上日行千里的混天绫,只消马不停蹄奔上一昼夜,定能追上马车。劫一条汗巾也好,相伴南下也罢,总比在冷寂寂、空荡荡的王府里,跟丹若大眼瞪小眼的强。
可今时不同往日,经这赈灾一役,众人终意识到,靖亲王并非是那只知修仙念经、狎伎作乐的荒唐皇子,而王府后院这位大名鼎鼎枪挑醋缸的“静贞夫人”,与其说是他纵容娇养的妾,倒不如说是他礼遇厚待的士,且还非是动嘴皮子的文士,而是能枪挑皇城司的武士。
皇帝口谕里那句“不得携女眷赴任”,大约也算是对樊爷爷至高的赞誉。
罢了,修渠而已,一年半载总能交差回京。我与他年华正盛,漫漫一生,来日方长。
于是我努力按捺住野马般的躁动,除日常习武、巡视外,也时常去清英斋翻书,学他念念《常清静经》,聊以养性,聊以度日。
府中一潭静水,外头倒是风起云涌。
那位忝居高位的帝师韩惠卿,自天圣三年拜为右相以来,张口闭口只知“取圣旨”“领圣旨”“已得圣旨”,常年被诸同僚讽为“三旨相公”。然而自得赈灾贪腐案发,左相朱易知一系枝脉大损,这位和稀泥的老头儿如同睡醒的看门老狗,骤然露出了尖牙利爪,与枢密使张颐联手,以清流自居,对奸相朱党大肆打压。
朱易知难以招架,竟将天圣三年被他亲自排挤出京的老师杜俊召回东京,以老治老。江恒离京之日,正是杜俊回京之时,如今两党之间斗得不可开交。
市井间谣言纷飞,更有许多七八年前的旧事被翻出来,恩恩怨怨,纠纠缠缠,成为东京人最时兴的茶后闲谈之资。
我胡乱揣摩,韩惠卿多半是将赌注押在相王身上。当初他罔顾人命、以病拖延,竟是以灾情为局,以百姓为质,逼迫靖王与朱党相斗,好叫相王黄雀在后?
这皇帝老儿也是顺水推舟,献祭了一个不孝子,打压掉蒙蔽他多年的心腹宠臣,最终下定决心,将最心爱的儿子扶持上来?
那朱易知又是将赌注压在谁人身上?据范十月回禀,那调任赤霄军都指挥的张余,与许王母舅抚州知州张圭有些关联。难不成是朱易知瞧着相王太过顺风顺水,与其锦上添花,不如故技重施,如对付齐王那般,捧杀相王,再扶持一个更好掌控的小儿上位?
我瞧不明白。足智多谋的神仙不在身边,我这莽夫当真勘不破这波谲云诡的局势。
直至十月间,当初与江恒一同呕心沥血、赈济灾民的权知京兆府事李谓之,外迁密州知州。五日后,相王奉旨出任京兆府尹。
依大梁惯例,唯有储君才堪当此重任。
我得知消息时,正有些低烧不适,浑身乏力,难得不曾怒发冲冠,只是苦笑一声,继续替樊定邦梳理毛发。
江恒原就将赌注下在这傻弟弟身上,是我心有不甘,目光短浅,非要撺掇他去争,扰乱了他稳健的布局。不过如今,他也算是舍身为这傻弟弟搬开一块大石,剜去大梁半块烂疮,就不知那没心眼的小子,今后可还会念他七哥的好,又或是受身边人教唆,恩将仇报,猜忌打压?
圣心已明,向来忠君体国的朱相立刻缴械投降,称病请辞。这位宠臣兢兢业业侍君半生,不论是从前的大礼议,还是后来的齐王叛变,皆忠诚不二、贴心解意为皇帝冲锋陷阵、排忧解难,连朱家那几个好儿子,也将皇帝当干爷爷一般供着,换着法儿来讨好,刮尽民脂民膏献宝不说,全家上阵彩衣“娱亲”不说,甚至还偷偷牵线搭桥,屡屡引皇帝与名妓私会,传出好几段风流佳话。
君臣之情深厚至此,皇帝自然离不得他,只允了他病假,并未罢免相位,甚至还特遣朱承兢领下修建巽园这项肥差。
圣寿在即,今年又经疫灾耽误,朱家为表忠心,全副心思都在赶工巽园上。如此一来,好容易调回东京打擂的杜俊傻眼了。如今他仅是中书侍郎,至多算作副相,怎能和韩惠卿、张颐两位根深蒂固的宰执对垒?
最终,这几个舞文弄墨的糟老头子握手言和,齐心协力一致对外,将矛头转向武将,趁着北辽新君刚立,内政不稳,加紧推行更戍,并任枢密副使刘卞为河北两路宣抚使,前往泰阿关宣旨,督促北军更戍改制。
得知此事时,我正写家书恭贺胖子升任营指挥,蓦地便沉不住气,将笔狠狠一摔,其后更是怄得饭也吃不下,一连几日闻见肉味就恶心,见那逆子凑过来,险些没忍住踹它,后又去踹几脚绛云仙,尚不觉解气,便又想去约人打马球散心。
然而一圈合计下来,相王如今身份贵重敏感,我自不敢随意攀扯,昭庆公主又已与齐驸马避寒南游,罗青顽依旧疯傻不能出门,霍文彦那酒肉之交也早已离京。思来想去,不如约李静姝出来考察考察,也免得让皇帝皇后占住先机,安插个心腹奸细骑我头上。可递过帖去太常寺少卿府上,却得知李静姝已于九月底南下归乡。
这丫头,还当真是追着靖王走啊!真想入府来添双筷子,难道不该先来讨好我这只手摭天的静贞夫人?
我更觉烦躁如火烧火燎,最终只能将江怀玉薅来,拉上敦石头和范十月,在外城寻一处简陋的民间球场,以二对二,刚战过两筹,又觉头沉胸胀、腰酸腹痛,浑身没一处痛快,只好悻悻而归。
西生见我冻得鼻头通红,忙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面汤,又不住叨念数落。我瞧那面汤上漂浮的油花,鼻子还未来得及辨认气味,嗓子却像是先桶进根棍子,猛不防干呕起来。
西生忙掏出帕子替我擦嘴,又忧又喜问:“宝珠姐,你这是……”
我呕完一通,不禁头皮一紧。
不该啊。自从太平仓失火那回,我经血骤崩,其后月信便停了一月。我不知江恒是否在百忙之中察觉出端倪,反正自那以后他都执意用羊肠。难不成是那回论道论得太专注,黑灯瞎火的没顾得上留意论道的法器是否破损?
猛一回想,自他离京后,我这月信确是没来。原只当是孤零零留在府里,百无聊赖、心情不佳才至它推延,如今看来……
我只觉如遭雷劈,老半天才定下惊魂,干巴巴道:“请武婶来一趟。”
不多时,武婶自西街赶来,仔细把脉后,又询问我近日可有不适。我一一答过,武婶沉思半晌,郑重点头:“女郎应是有身孕了。”
我惊得天旋地转,手都不知往哪儿放,乱挠几下胳膊,又不禁往小腹捂去,慌乱暗想:我樊爷爷肚里,有了个崽?这……这怎么成啊?这崽子生得下来倒也罢,若是像我亲娘那般……我还没来得及建功立业,岂能因难产而中道崩殂?
这念头如乱针穿脑,我都不知怎回事,竟先流起泪来。呆鹅比我哭得还厉害,搂着我肩膀不住念叨“真好”“真好”。
好个屁啊!你宝珠姐命不久矣!
其后武婶到底叮嘱些什么,我是一个字也未听进去,只朦朦胧胧听见西生一直叨念,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最终我忍无可忍骂一声:“烦不烦?”
西生惊愕片刻,收住委屈之色,走过来轻轻搂我:“宝珠姐乖,不生气,不生气。”
我勉强定下心神,无奈摇头:“你要哄小儿,不防等它生下来再说。弄些吃的来,一日没正经吃东西,饿得闹慌。”
西生忙去张罗,弄来一大桌子菜肴,我却越发闻不得肉腥,好容易捏鼻子咽进去几口,胃里翻江倒海的险些吐出来。
这小东西,是等不及害我难产,便先要把亲娘给折腾死吗?
一顿晚膳用得无比艰难,今日又因跑马颠得厉害,我不敢造次,只在院中缓步几圈消食,西生便催我卧床静养。
心神纷乱躺在床上,我又不禁抚向平坦的小腹,只愿这是噩梦一场,或是武婶误诊。
自幼我便心如钢铁、胆大包天,便是遇见害怕的东西,都定要逼自己去反反复复直面克服。唯独那产房,我从来近不得。
那些个平日里细声细气的娘子,怎能在产房里发出厉鬼般的哀嚎?那些个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妇人,怎能在产房里那样绝望地哭喊求饶?
还有那些个前几日还与我说笑的邻家嫂嫂,好端端进了产房,出来时,怎就成一具死尸?
还有我亲娘,我都来不及记得她,她就撒手人寰……
老天爷当真不公平!爷们长那样大一副身板,怎不拿来装孩子?
狗江七!狗江七!你害我,还拍屁股就跑!你那渠再修慢些,回来一尸两命都赶不上热的!
我气愤不已,直往身侧床板上锤。西生听见动静,忙从外间奔进来,慌慌张张问:“宝珠姐宝珠姐,你怎么了?”
我怔愣半晌,不禁蜷缩起来:“西西,我……害怕……”
西生轻手轻脚坐到床边,俯身摸着我的脑袋,轻声哄道:“不怕不怕,宝珠姐不怕不怕。”
她这一安抚,我反倒流下泪来,苦笑道:“天底下的妇人,谁不过生育这道劫难?我自诩铁汉,怎么临到自己头上,吓成这鬼模样?我……我可当真是个废物啊……”
“不怕不怕。武婶说过,妇人有孕,就是会胡思乱想。”西生抚着我的头顶,柔声宽慰,“宝珠姐辛苦,好容易有喜,相公却不在身边,所以才会害怕。但是西西在,不管你生几个儿女,西西都陪着你,西西帮你养。不怕不怕,西西照顾你,西西一辈子都照顾你。”
亦步亦趋的呆鹅像是忽然间长大,笨拙地伸开绒毛未褪的翅膀,试图为我这老大哥遮风挡雨。
在她的安抚声中,我终于缓缓入眠,梦中依然惴惴不安,却已不再惊惶无措。
其后几日,武婶反复诊察,终是确认了喜脉。
这倒有些难办。
依规矩,宗妇有孕,应报知宗正司。可赈灾一事,靖王府树敌太多,京官、宗亲盘根错节,谁知到底有多少人不盼我好。况且头三月胎像坐不稳,还是先按下不表。
莫问已随江恒南下忠州,不惹暂且代行王府总管事一职。于是,我将不惹与方娘一同召来,叮嘱他二人:一是要严守消息,切勿走漏半点风声,二是务必死守王府,一切饮食起居均需仔细检查,三是严密监视青箬院那群不安分的,以免祸起萧墙。
如临大敌部署完毕,我这才想起一事:孩儿他爹还不知这件喜事呢!
此前得他途中书信一封,只道一切安好。可我听市井传言,忠州一带因连月秋洪,已有流民,万一引发民乱……孩儿岂不是没爹了?
不成不成,不成不成!我在府里关门闭户,问题不大,他孤身在千里之外,可万不能有个三长两短!
抱头慌乱好一阵儿,我才掐住虎口冷静下来,简略写一封书信,再将瞿冲召来,命他挑十个武师精锐,携信赶赴忠州,务必要将他恩公保护周全。
这忠诚干将领命,即刻启程。
瞿冲在明,范九月在暗,两员大将都是得力之人,应能保他无虞。
一切部署停当,我只觉心力交瘁,倒头睡了一整日,却越感神疲力乏,偏还吃什么吐什么,连喝水都吐。
想我樊爷爷臂上能跑马,拳上能站人,怎地肚里装了个核桃大的崽,便折腾成这鬼模样?原来那些个柔柔弱弱的妇人,个个儿都是闺中骁将,这样遭罪的事,竟还能一胎接一胎忍下来?
狗江七!狗江七!你再不快些回来伺候着,爷这辈子都再不理你!
心神不宁挨到十一月间,有西生和武婶谨慎照料,我才大略习惯各种不适,摸着似凸非凸的小腹,又觉好生奇妙。
好端端的,怎就忽然变出个小东西来?有我一半,有他一半,像是两块热蜡相融,化生出骨肉,便再也分不开了?
也不知这素未谋面的小东西从肚里蹦出来,是像我多,还是像他多?像他好一些,若是像我,不管是个丫头还是小子,恐怕管教起来,能把房顶都掀翻。
为图个好彩头,便先叫它小小仙儿吧。
樊爷爷就大度一回,许它在我肚里长着,吃着我的血,连着我的心,今后生出来,便丢给斯斯文文的仙儿,教出个斯斯文文的小小仙儿来,省得气得我肝儿疼。
如此一想,我倒忽然想起樊定邦来。自从确诊喜脉,西生便不许它进卧云阁。这逆子许久见不着小爹,好容易对大爹生出几分亲近,挠门挠窗哀呜两日,其后便怄了气,总是好几日都见不着个影儿,怪可怜见。
“西西,前两日让你买一笼鸡肝哄定邦,它回来吃过没?”我问。
西生正替我梳头绾发,手中略微一顿:“吃过了。”
“吃过就好。明日你让灶房烤两条兔腿,它好我这手艺,火候用料我得空写下来。它虽是养子,也算是长子嘛。可不能让它误以为咱们厚此薄彼,平白伤了心。”我瞧着镜中人憔悴的面容,笑叹一声,“儿还没当明白,倒是稀里糊涂当了娘,这才觉得难办。也不知老爹日日见我跟胖子打架,得有多头疼。”
“一只狸猫儿,哪能算长子?”西生打趣道,“你向来严厉,怎么忽然间变成慈母了?”
经她这一说,我才意识到近日是有些奇怪,似乎见那树儿草儿的都倍感亲切,还可怜它们在冬日里挨冻,只盼春日尽早归来,万物复苏,与小小仙儿一同茁壮萌发。
正疑惑间,周思报携一封书信上楼来。
我一见信封上“吾妻亲启”四字,忙不迭拖过来,撕开蜡封,展信速读,黯然垂头。
这封信是他刚至忠州时所写,略叙途中见闻,报一切平安,又反复叮咛我惜身将养,切不可冬日饮凉,沐浴后也切记用炭火烘发,万不可图一时方便,倒头便睡。
连逆子都在信中嘱托了两句,却一句没提我肚里的小小仙儿。
想来,应是他写这封家书时,瞿冲尚未抵达忠州。
也不知此时,他是否已得知喜讯?是会满心欢喜,还是如我一般惊慌失措?他是否已归心似箭?可会在梦中,与我和小小仙儿团圆?
失神之间,我终于体会到何为“山重水远,锦书难托”,只恨不能即刻乘一缕思念,飞去忠州,揪着他耳朵来讨这份债。
正此时,周思报犹豫开口:“夫人,这几日外头传言——”
“宝珠姐在养胎,你别拿那些风言风语来扰她!”西生慌乱打断。
“怎回事?”我皱眉看一眼西生,又转向周思报,“说。”
西生还想制止,被我一眼横住。
周思报斟酌片刻,答道:“这几日外头在传,泰阿关好像闹了兵变。”
我心头兀地一寒。
泰阿关镇守雁门山,若是全军哗变,辽子趁机攻入,晋阳府难保。一旦晋阳失守,辽军再东出一路,东西合围,巨阙关绝计保不住!北两关一失,东京以北,全无天险可守,国将如敞胸开腹,暴露于刀兵之下!
这帮奸臣笔吏,硬推更戍便罢,怎还不讲章法,胡乱作为,一杆子将天给捅破了?
我只觉天旋地转,腹中也一阵抽痛,弯腰一手捂腹,一手撑住妆台,不住喘气,连那碰掉的白玉簪也顾不上查看。
西生急忙扶住我,又呵斥周思报:“都是市井谣言,你拿来吓她做什么?要是真出大事,街上怎会张灯结彩?你看那些当官的哪有一丝慌乱?”
我一把推开她,挥手大叫:“传范十月!速传范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