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寄月还未答话,那云重便有些不耐的放下了手中的木条:“秦欲卿这卦给你来看!”
“我不会看。”秦欲卿答道。
“你不会看你一直讲什么?”云重又道。
“宣传迷信。”秦欲卿一脸无所畏惧,指间茶杯调转了个方向,又被他放到桌上。
云重扶住额头,似是调息了会,才接着说道:“不完全是那意思,你屏风后那人与你命格相缠,注定牵扯不断。你既是返魂之人,那你也应当知道他上一次如何。”
闻寄月眼神微动:“可我就是不想人他如上一世那般苦痛。”
“我不赞成一切命数已定这般说法但是……”云重叹了口气,又道,“宝剑锋从磨砺出,他是要自那苦痛之中走一遭,方才能成你所执念之人。”
“你将他这般豢养于你周身,那便只会是一痴儿。你好好想想,当年能让你如此的,会是一个只知傻笑的白痴吗?”
自然不是。闻寄月被这一问,心里也明悟了些许,他却又实在是不想放手。
“……若是不放呢?”他问道,“没有两全法?”
秦欲卿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引起两人注意:“云重不爱我那说法,但我也要说。不论命格一事,你已筑基,他却还只是个凡人。莫要小瞧了药门所浸的药人特性,你与他之间必然会一方夺取另一方生机,此时你强他弱,那便是你吸他的精气。”
“自废修为也不可取。”他又冷笑了声,断了闻寄月一瞬间涌起的小心思,“除非你想让你两早点死,这修仙界是如何吃人的还要我教你?”
闻寄月又没答话,他看着桌上的茶盏,眸光逐渐沉了下去。
弱者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于他是,于照如影也是。
他重走一遭也无法顷刻间修回上一世的修行,就算修回了,要挽救照如影的事也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照如影……他有一瞬间当真想让照如影在他身边痴傻一世,可他又不住想起两人生前见的最后一面。
……
那夜照如影与他相对,坐在石桌前,面前是一壶上好的酒酿。
照如影满身皆白,一直以来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的脸颊因酒染上了些许绯红,但眼神清明,丝毫没有醉意。
“要杀你的人不比要杀我的人少。”
对方将一枚花型玉佩押在桌上,朝他的方向推去,垂眼掩去眼中神情:“你好自为之。”
闻寄月当时还不知未来将要发生什么,手虚虚撑着头,唇角含笑,目光流转在玉佩上停了片刻:“照苑主既然知道了我身份,怎么不公之于众?”
“还是说,这些时日以来……”
“闻阁主,他们要杀你就是为了取肉,生吞活嚼,只要医人白骨。”照如影打断了他的话站起来,眼睛依旧低垂,这会却能看见他那双紫眸里一片晦暗,“这次我救你,算我们两清。”
“若再受这种委托,我也会不日上门取你性命。”
对方说那话时眉眼间没什么神情,可刹那间清风掠过,拂开那丁点寒意却更甚那些仙风道骨之人。
……
扪心自问,闻寄月也说不出把那么风姿卓绝之人变成自己的附庸。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问道:“难道就让我见着他继续受苦,让他半点好处也享受不到?我这样重走一遭到底为了什么?”
云重隔着黑绸同秦欲卿对视了一眼,接着便叹气说道:“自然是有缘由的。”
他将放在桌上的木条排开,在其中挑挑拣拣:“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一切尚有一线生机。”
“执参商命魄之人非残即夭,二十有四那年必遭大劫。你想逆天改命抓住那一线生机,此时就不可懈怠。”
秦欲卿手摸在算盘上,片刻后也跟着说:“要我说这解法不在那发烧的孩子身上,还在小哥你。放他一遭,一切顺其自然他也能活到那之前,破局就必然不在他自个。世间万般事皆有去处,你既是返魂之人,为何会落于那般局面,仇敌何人,需达何种境界方能一搏,想必你心里也有个算盘。”
他这一番话倒是彻底点醒了闻寄月。先前闻寄月一门心思挂在照如影身上,满心都是怎么找到照如影,接下来该怎么偷偷带着人苟且度日,倒是忘了前一世他最后做了什么。
要取照如影性命的人确实多,一部分是因委托而有仇,另一部分则主要和蓬莱山有关。
但杀人取命魄这事为名门正派所不耻,蓬莱山宗也不愿意抹黑自己的名声,便通过暗线向他们这种三教九流等各种暗处势力发起任务,又以宗门为要挟……
蓬莱山为什么要照如影的命魄?
蓬莱山主…那是当今世上强者,半步飞升,就算照如影当时也强,但远不及对方。而且就算他下手偷袭山主时,两人的武力相差也悬殊……
闻寄月抬眼看向跟前两人,还未开口,便见云重挑了一支木条递到了他跟前。
他接下东西,有些疑惑:“这是?”
“天衍秘法。”云重神神秘秘地“嘘”了声,压低声音说道,“药门一事旁人不清楚,我们天衣众内部倒是清楚的很。你同药门的牵扯颇深,也是命格相缠。他药门中人惨死,而今与其相沾的天医一脉秘法便可交给你。”
闻寄月一凛,默不作声收了木条:“何为天衍秘法?”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云重一合掌,“方才同你说的也是这个,这世间演化之路不过如此,那些宗门修行的再怎么样也不过是绕着这是四十九条道展开,只是有的绕了远,有的走了捷径。”
秦欲卿倒是看出来了闻寄月的忌惮,旁边开了口:“你也别怕,总想着有人害你。云重身为太白苑主做的就是这般事,找寻天命,赋他那些个秘法……真是服了,那东西还不如都给我,总能发挥更大作用。”
“给了你才是完犊子。”云重不屑地撇了下嘴,“你唯恐天下不乱,你以为师父给我不给你?”
“因为那日我把那老头的鸡吃了。”秦欲卿答道,“他那些个鸡都不下蛋,再留十年也不能成个母鸡,我是不想让他发愁。”
“行了!”云重懒得同人说,又面向闻寄月,“我知道你有不少事想问,但多了的我不好说。说了反而不利于你。你就拿着这天医秘法去参悟,若是有机会,就从云.雨阁脱身……我也不是让你彻底抛弃那方阁主,只是…你如今算不得你,你懂我意思吗?”
闻寄月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人胡闹完,从云重那听了一耳朵,沉吟片刻答道:“你的意思是,若我想搏那一线生机……得先另辟蹊径。”
再造一重身份,再造一重于当初命轨之外的命。
“对咯,小友透彻。”云重脸上也不自觉带上些笑容,“到床上那位二十有四可是弹指一挥间,小友,如今你虽是稚龄筑基,却也依旧还不够……要搏,你还得去西南。”
“按这秘法去历药门的天医之命,走顺了道……才有一搏之力。”
闻寄月安静了会,哑声问道:“那我就这样抛下他?”
“从哪带来的送回哪去。”秦欲卿一开口就是闻寄月不爱听的话,“你别这打一横脚,给人把他的机缘都夺了去。”
“……他还在发烧。”
“你送回去了就不烧了。”秦欲卿拨弄了几下算盘珠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哦,对,要吃苦,那就得继续吃着,你也莫要想着多给点钱之类。”
“我才答应了他。”闻寄月喃喃道,“他还没过几天好日子。”
云重有些艰难地开口解释道:“……这样说不好,但是你也可以放心,他估计烧完就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是……什么意思?”闻寄月脸色有些不好。
“就是跟你走这一遭,这本就非他所应得。”秦欲卿说着,手里算盘磕出声脆响,他忽而挪眼看了下云重,云重片语未发。
只是又过了许久,闻寄月才低声说道:“……我会先按你们说的试一下,若他没有好,我还是会接回来。”
哪怕留在他身旁的只是一介痴儿。
“随你。”秦欲卿又遮掩似地拨弄了几下。
“若我将他留于我阁中‘鸳鸯谱’上留名呢?”闻寄月又问。
“我没记错的话,你们阁里那个鸳鸯谱是要两方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都认可,自愿才能留下吧?”云重斟酌了下说,“……这么说不大好,但是我还是比较支持成年之后再谈这些……”
“他那点大哪里来的灵力。”秦欲卿话一顿,忽然想起什么,看热闹不嫌事大,“诶,你试试呗,就取点血,同名字一块做个命牌,交换信物不也挺好?”
闻寄月现在是真信了秦欲卿是爱搅混水的人,可他那提议又确实如他愿。他装作勉为其难的说道:“我会考虑。”
“这个,这个还是不好。”云重补了两句,怎么想都不行,收了木条起身说道,“那位小友我就不看了,哎呀,事情我已经说完了,我要走。”
“诶,你看看呗,云重。”秦欲卿也跟着起身,“你看这小哥就知道里面那个是参商,多看两眼说不定知道更多……”
“你想看你自己看你别扒拉我。”云重拂袖,不再多言径直离开。
秦欲卿嘴上说着要看却也没多留,追了人几步又回来,给闻寄月塞了枚玉牌:“小哥你的事有意思,天医功成你就许诺我一次救治机会,我也可以向你预支一次委托次数。”
“问计问谋,参心谋意,算我吞坠苑的生意。”
语毕,他也立刻转过身就跟着离去。
只余下闻寄月在房间内坐了会,便起身去找了方迎怜。太白吞坠,这两人前一世又身处在什么位置来旁观这场戏?
不论真假,现在他都不想让照如影再这么烧下去了。
照如影还只是个凡人,而凡人,命比纸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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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