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君心 第15章 琳琅盛会

琳琅斋唱卖会五年举办一次，每次均会呈上十件宝物，从奇石异草到心法灵丹无所不包，今年因为星华宗的那本心法，赴会者更是比往年翻了几倍，包藏祸心者、惴惴不安者、冷眼旁观者鱼龙混杂。

琳琅斋坐落于一人造湖的湖心，七层塔楼美轮美奂，门前两侧各挂一块汉白玉匾——“交天下雅士，怀琳琅珠玉”，奢华程度比起牡丹亭有过之无不及，湖畔缭绕着一圈亭台水榭，与湖心的高楼遥相对望。

塔楼中间是打通的，参与竞价之人皆被侍者引至二楼雅间，其余看客在楼上安排了座位。舒怀玉进屋之后发现，雅间内有一面墙壁完全透明，可以清楚看到一楼的景物，但对面的雅间却一片模糊，并且无法用灵力或神识探测，大概是布置了单向视物的结界。

这时，楼下的景物忽然一阵朦胧，再度清晰起来时一楼中央多了十二个人，其中有九人各捧一个托盘，上面各覆盖一块隔绝窥探的丝绢，想必便是今日要唱卖的宝物。另外三人分别是一位白发苍苍的富态老翁，一名身着黑白衣袍的青年，以及一位模样年轻的女子。

舒怀玉在结界后端详着那女子，心中若有所思——那人的气质很奇特，比起人更像山川草木，她并没有刻意隐匿气息，但仿佛一眨眼便会隐没在周遭环境之中。

沈明澈倚在桌案旁，一边叉着果盘里的水果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楼下，“她应该是天闻阁大司命阮冰心，就是不知道来的是元神还是本尊。”

“嗯。”舒怀玉微微点头。琳琅斋能在中州屹立不倒，只因其背后靠山是仙道中最为神秘的天闻阁，历代大司命传说“上达天听，下知百事”，与天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天闻阁避世多年，琳琅盛会几乎是其与玄门百家联系的唯一纽带。

“诸位客人，那此次琳琅斋唱卖会便开始吧。”那老者笑得很慈祥，褶子堆了满脸，“还是老规矩，第一个环节是鉴宝。”

老者向大司命恭敬地施了一礼，那位黑白衣袍的青年将第一个蒙着丝绢的托盘递至她面前。

大司命揭开丝绢，托盘上盛着的是一根笼罩着幽蓝荧光的枯枝，丝绢撤去的瞬间，一股阴森寒气骤然自枯枝逸散而出，楼上许多修为不足之人不禁打了个冷战。

“第一件，洞冥枝，真。”大司命重新盖上丝绢，青年将托盘物归原主，那人便端着宝物暂且退下了。

天闻阁大司命知万物，无诳语，请其来鉴定真假万无一失绝无错判。

“你可知药王谷为何要寻洞冥枝……呀！”沈明澈正将一个柑橘剥开，却被溅出的橘汁迷了眼。

舒怀玉默然不语，静静等他擦干眼睛。

“你还记得我们在点苍山上遇到的那对药王谷姐弟吗？那个小姑娘，你有没有觉得她，唔……”沈明澈似是在思考措辞，“有点呆呆愣愣的。”

舒怀玉点头，程韵秋言行举止确实异于常人，就仿佛周遭没有什么能引起她的情绪波动，她也无法理解别人的言外之意，宛如一个无心的傀儡。

沈明澈轻叹一声，道：“我曾经道听途说，药王谷谷主的女儿幼时得过离魂症，昏迷了大半年，后来三魂七魄虽找全了，但却变成了一副七情全无的模样，没想到竟是真的。”

舒怀玉垂眸道：“但洞冥枝只能固魂，她三魂七魄并未有离体之兆，洞冥枝未必有用。”

“嗯，是没有用。但人生在世，许多时候不过靠着一个念想罢了，万一呢？”沈明澈端详着指尖捏着的橘瓣，看似在评论药王谷的事，可舒怀玉却无端觉着他话中的未竟之意并不在此。

但她是那样的拙于言语，虽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情绪，却终归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将视线投向楼下。

第二件、第三件……直到第六件。

大司命一如之前不紧不慢地揭开了托盘上的丝绢，舒怀玉敏锐地注意到方才端着第六个托盘的人身体在微微发抖。

“第六件，白泽角。”她的语气依旧平静，“假。”

满座哗然，有震惊其胆大的，也有幸灾乐祸等着看热闹的。

那发抖的人身体猛地一抽，想要逃跑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

“有假，按琳琅斋的规矩，当罚。”老者轻轻拍了两下手，他击掌声刚落，一道电光骤然从塔顶劈下，轰然一声巨响过后，那人竟化为一地黑灰。

方才还喧哗不止的塔内骤然鸦雀无声——那作假之人足有凝神修为，一道雷罚下却尸骨无存。

那老者依然笑容可掬，仿佛被雷罚劈死的不是个大活人，他向楼上的看客们和蔼谦恭地拱了拱手道：“让诸位见笑了。”

随后的几件宝物皆为真品，随着第九件甄别完毕，场上只余老者、青年与大司命三人。楼上看客中有急性子的按捺不住出声喊道：“郁老，往年都是十件宝物，这次怎么少了一件？”

“诸位稍安勿躁。”被唤郁老的老者依旧笑眯眯地捋了捋胡须，“这第十件自然是有的。明殊，拿出来吧。”

“是。”那青年手掌一翻从储物法器中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这平平无奇的小册子莫非就是星华宗的心法？

整个琳琅斋内的气氛骤然绷紧了，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抻着脖子往下看去，就连一直埋头吃水果的沈明澈也鼓着腮帮子边嚼边向下探头。之前星华宗心法会于琳琅斋现世的传闻在整个九州闹得沸沸扬扬，无数人好奇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这本心法又是何人送来的？

郁老双手在面前虚按一下示意众人安静，“呈上第十件宝物之人不便到场，但诸位放心，若是此人作假，雷罚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会将其诛杀。”

青年恭敬地将第十件宝物呈到大司命面前，众人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本册子。

“第十件，星华宗心法……”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琳琅斋内落针可闻。

“真。”

大司命话音一落，琳琅斋内顿时炸开了锅。

“那心法竟是真的？但星华宗都灭了那么多年了，这玩意儿是谁找出来的？”

“该不会大司命看走眼了吧？”

“怎么可能，天闻阁大司命可是当世无情道第一人，何等的修为，怎会看错？”

“你说星华宗那魔头该不会没死吧？”

“瞎说！当年穹武剑派前掌门拼上性命一剑贯穿他死穴不是人尽皆知吗，《天衍录》上白纸黑字你没学过吗？”

“我看该不会是那魔头当年有亲信活着想求天闻阁庇护才将心法拿出来的吧。”

“诸位安静。”郁老的声音裹挟着浑厚灵力在琳琅斋内扩散开来，“下面唱卖正式开始。”

竞宝环节开始后大司命和那名青年便消失不见了。琳琅斋所唱卖之物不是凡间金银能够衡量的，出价一律采用灵石，前九件宝物中价格最高者竟卖出了八十万灵石。而在昆仑，峰主门下直系弟子一年份例不过十万灵石而已。沈明澈倒是买了一件名为「乘璜骨」的东西，舒怀玉很好奇这人哪来的那么多灵石。

唱卖会有条不紊地进行，最终到了万众瞩目的第十件宝物。郁老和蔼地笑了笑，“诸位，第十件宝物较为特殊，琳琅斋无法为其定价，因此想要这最后一件宝物的人，还请去三十三重琉璃天吧。”

「三十三重琉璃天」乃是一方奇特幻境，凝神及以上修士可以元神进入，修士在幻境内的强弱与灵力无关，全看神魂力量，即便在幻境中受到致命伤，离开之后本体也不会受到影响。对于一些无价之宝，琳琅斋则会让想要夺宝之人进入幻境，规定时间内可以相互厮杀，宝物谁抢到就归谁。

之前在牡丹亭遇到的裴知春与尹南湘修为均在凝神以上，他们大概便是代表东隅学宫而来的。

郁老向二楼雅间拱了拱手，满脸褶皱笑得堆在一起，“想要进三十三重琉璃天的道友可从窗口放出金纹纸鸢……”

“一只纸鸢，一百万灵石。”

百万灵石换一个夺宝的资格，这价格竟比之前卖出的任何一件宝物都要高。舒怀玉心中腹诽：琳琅斋明明可以直接打劫，却还要送他们纸鸢，人还怪好的呢。

她当下便打定主意，如果沈明澈请她当打手还要倒贴，她立马把这人打晕找个花楼卖了。

沈明澈似是察觉到舒怀玉幽幽的眼神，扑哧笑出了声，“小仙君，你怎么这么可爱，我请你来帮忙肯定不会让你出灵石的。”

舒怀玉没好气地冷冷剐了他一眼，觉得这人不放过任何一个能调侃她的机会。只见沈明澈不慌不忙地从雅间的梨花木架子上取下两只纸鸢，他似是想起来自己没有灵力，便朝舒怀玉笑了笑，“仙君，帮个忙呗。”

舒怀玉用灵力点在纸鸢头上，那纸折的鸟便自动从结界飞出，落到一楼郁老的手边，那老人看着身边越聚越多的纸鸢笑得合不拢嘴，看来是刷满了今年的业绩。

舒怀玉目送着纸鸢飞走蹙眉问道：“沈明澈，你哪来那么多灵石？”

“你猜？”沈明澈神秘一笑。

舒怀玉懒得跟这人打哑谜，沈明澈见她不理自己便道：“哎呀，反正我没偷没抢，以后有机会告诉你。”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舒怀玉清楚地认识到此人的话最多只能信一半，便没有搭他的腔。

楼下，郁老见不再有纸鸢飞出，便乐呵呵地鞠了一躬，“幻境即将开启，限时一个时辰，预祝各位得偿所愿。”

郁老话音一落，方才放飞纸鸢的人元神骤然离体。

舒怀玉元神进入幻境之后，发现自己身处一与琳琅斋布局有些相似的高塔之中，只是这高塔足有三十三层，每一层都大得看不见边界，而她现在正位于最底层，想必那心法便放在最顶层了。

她环顾四周，高塔中的一切都由七彩琉璃制成，走起路来能听见一阵清脆响声，周围白雾飘渺，人在其中仿佛置身于话本中的灵霄宝殿。方才她看郁老周围的纸鸢的数量足有二十余只，而现在却四下无人，沈明澈也不在附近，想必他们这些夺宝人是被分散到幻境各处了。

舒怀玉心念一动，外貌随之幻化成一清秀少年。琳琅斋收灵石虽然很黑，但服务却颇为周到，为了避免夺宝人出去之后互相寻仇，幻境中可以自由改变相貌。

“赤霄。”她轻唤一声，佩剑立马幻化而出，她随即身形一闪，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另一边，沈明澈倒是丝毫不着急，他给自己幻化了好几个模样，但揽镜自照后总觉得没有本相好看。他无奈叹了口气——本公子天生丽质还能怎么办？

沈明澈又玩了一会儿换装游戏，最终将一面银白面具扣在脸上，手中幻化出一柄白玉骨折扇。

“做坏事还是这身打扮最合适了。”沈明澈轻轻摩挲着扇骨呢喃道：“照君，一起会会老朋友吧。”

沈明澈要贴脸开大了。

以及，他每句看似漫不经心的玩笑话其实都是有深意的，但是舒怀玉完全没get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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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琳琅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