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如墨为昭君婉儿引路,前往汉匈边境的朔方郡。
“奇怪了,我们为什么不从原阳入关?我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总得见见叔叔呀。”婉儿问殷如墨。
原阳是昭君父亲王襄的驻地,王襄在冯奉世将军麾下做副将,昭君的童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从原阳去长安还得绕远路,不如从朔方入关近些。殷某想着此时还是令堂的病要紧,早些见到令堂,也省得两位姑娘担忧。要是想见令尊大人,不如我们在归途时从原阳出关。你们看这样可好?”殷如墨看着昭君关切地问道,“昭君姑娘,我看你这一路上很少说话,可是有什么心事?你若有难处,只要我殷某能帮得上忙,但凭你差遣!”
“没什么,我心里很乱。”昭君的目光悠悠地望着前方,她心中的不安与日俱增,总觉得这回离开王庭太过草率了。
殷如墨沉默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殷如墨和昭君相识于入宫之前,他一直爱慕着她,并且他也知道,当年十六岁的昭君也是属意于他的。若非昭君家族压力所逼,或许她就会成为他的妻子。可惜造化弄人,四年过去了,她入宫了、出塞了,他待她的心意如磐石不可动摇,可她却早已移情别恋。这一路上他看得出来,呼韩邪已经在昭君的心里扎下了根。
正当两人各怀心事,暗自忖度时,远处传来一串马蹄声。
“诶,姐姐你快看,那是谁?王老爷子——!”婉儿惊喜地叫道。
“嗨!女娃娃!”一个苍老而欢快的声音。
“王老爷子,怎么是你!你怎么到匈奴来了?”旧友重逢,昭君喜出望外。王老爷子是昭君在秭归老家时的邻居,他没有亲人,性嗜酒而洒脱不羁,常常独自云游。
“哎呦,女娃娃,我可想你们啦!你们这一走,都没人陪我玩啦,我一个人闷得慌就出来逛逛啦,这不,汉朝和匈奴不打仗啦,边关也解禁啦,我老人家就想到匈奴去看看啦。哎,你怎么和这个姓殷的小伙子在一起啊?你不是嫁到匈奴了吗?”王老爷子问。
“是啊,殷公子给我带来了母亲生病的消息,我们正打算回去探望呢。”昭君道。
“什么?你母亲病啦?那不可能!那不可能!我出发的时候还专门去你家看过了呢,你母亲好的很呢!还有你爹也在啊!你母亲还把刚酿好的酒送了我一葫芦呢,这不你看啊!哈哈。”王老爷子言之凿凿。
殷如墨的脸上闪现出一丝紧张,转而又平静地说:“王老爷子,你到昭君家是什么时候?”
“呃,大概一个多月前吧。”
“哦,这就对了,我到昭君小姐家是不足半月前,见到老人家生病就立刻赶到王庭送信了。想来,昭君的母亲是在您离开之后生病的。”殷如墨轻松地解释道。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继续赶路吧。王老爷子,你可愿意与我们同行?”昭君微笑道。
“好哇好哇,走喽!”王老爷子欢呼道。
吃过午饭,昭君推说自己连日赶路,身子有些不适,便提议找到一处客栈住下,待明日再赶路。在客栈安顿下来之后,昭君叫来殷如墨:“殷公子,我们再过几日就要到汉朝边关了,你看我和婉儿还穿着胡服,有些不太合适。劳烦你到关市上替我们购置两套汉服吧。”
“好,那我现在就去,包让两位姑娘满意!”
殷如墨在关市上跑遍各家商铺,精挑细选,到黄昏十分才买好衣物回到客栈。但是,他进门一看,却大吃一惊,昭君、婉儿、王老爷子全都不见了踪影!
“不好!“他心急如焚,扔下衣服,立刻跑到后院去牵马追赶。他出去才两个时辰的功夫,要追一定能追的上。谁知到了后院,他的马匹也不见了踪影。黄昏已过,关市已散,殷如墨无处买马,恼羞成怒,放下重金强逼客店老板,抢下了他的马,便愤蹄向北边匈奴的方向追赶。
“姐姐,匈奴在北边,我们为何要往南跑啊?”骑马狂奔了一下午加一整夜,婉儿气喘吁吁地问昭君。
“殷如墨回来发现我们不在,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一定是我们回匈奴去了,如果我们往北跑,他迟早会重新落入他的手心,倒不如往西南方向去原阳找冯奉世将军和陈汤,对他们说明缘由,请他们派人护送我们北归,这样更稳妥些。”昭君解释道。
自从见到王老爷子,昭君就开始怀疑殷如墨送信的真伪:既然父亲也在家,那么写信的人应该是父亲而不该是隔壁米店老板。于是,她一直盘算着脱身的方案:在客栈里,她请求王老爷子从朔方入关,直接去长安的家中看望母亲,然后去匈奴王庭告知她;她自己则和婉儿向原阳奔去。机智的王老爷子怕殷如墨追赶上来,便把殷如墨的马牵到城郊小树林里绑了起来。
跑了整整一夜,两人浑身的骨头都被颠簸的快要散架了,马毛上腾着蒸汽,汗水凝结成了冰。昭君想到殷如墨此时应该还在向北追的路上,这才敢停下来歇息。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哄哄的马蹄声,似乎是一众人马正从她们身后赶来。出乎昭君意料的是,这队人马赶过来之后,竟然讯速地将她二人包围。昭君和婉儿紧张地看着这队匈奴装束的士兵时,不知他们想要干什么。
正在这时,从她们身后,一个穿着铠甲的首领骑马踱步来到她们面前,他调转马头,昭君惊喜地看到,原来是单于啊!
“大哥,是你!”昭君的声音里流露出喜出望外的心情,这些天所有的焦虑、疲惫和恐惧,在见到呼韩邪单于的那一刻,全部烟消云散了!如果不是他的部下在周围,她简直忍不住想跳下马来扑倒单于的怀里去了。
可眼前的情形似乎却和昭君想象的截然相反。
“没想到吧。”呼韩邪单于语调清冷,“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快嘴而心思单纯的婉儿答道:“我们要去原阳,我们……”
”去原阳?!”婉儿还没说完,就被单于打断了,他冷峻的目光从婉儿移向了昭君,看着她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好!!”
昭君又惊又怕,她听出单于的笑声中压抑着怒火,预感到一场可怕的风暴即将到来。
“大哥,怎么了?我跟你解释……”
“不用解释!事情明摆着!”单于厉声喝断了昭君的话。
“单于,我和姐姐离开王庭是有原因的,我们……”婉儿赶紧帮着解释。
“那是什么原因,是什么原因让你们这么匆忙离开!!”没等婉儿说出口,单于再次打断了她。婉儿吓得抿抿嘴唇,看向姐姐。
昭君吓坏了:“大哥,其实是我和婉儿上了别人的当,所以……”
“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单于别过脸去,不再看昭君。
昭君的眼中已浸出泪花:“大哥……”
“昭君!”单于第一次粗鲁地叫妻子的名字,“我问你,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我哪里,对不住你了?!”他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眼神却中满是居高临下的疏离和威严。
“没有……你一直对我很好。”昭君声音轻颤。
“哼!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让你觉得可以为所欲为了?因此,你就置我的尊严和声誉于不顾,对不对?!”单于愤怒的眼神中带着失望和一丝轻蔑。
“不,大哥我没有……”昭君含着泪水,语气已是哀求。
“你听清了!从今往后,你这一生,都别想再离开我!离开匈奴!做梦都不行!!”单于对着昭君怒吼道。
“大哥……”
单于已不再看昭君,他牵拉缰绳,调转马头:“大家都听着!护送你们的阏氏,回王庭!”
“大哥——”无助的声音飘散在匈奴空旷的天地之间。昭君望着单于远去的背影,潸然泪下。
殷如墨离开了客栈便纵马向北追赶,可追了整整一夜,却从未发现昭君的踪迹。他心中十分疑惑:“难道昭君真的回汉地了,只是不愿与我同行?”他只得调转马头,快马加鞭朝汉关原阳方向追赶。
刚到原阳,殷如墨便赶去拜访他的师叔严先生:“先生,您可曾见到昭君?”
严先生曾教昭君读书弹琵琶,他诧异道:“昭君不是出塞和亲了吗?”
“哦,我…在路上听说,她回来了。”殷如墨支支吾吾,转念他计上心来:“我出关去王庭探望昭君,碰巧那时呼韩邪远征闰振不在王庭。昭君对我说,她发现了一个天大的军事机密,呼韩邪正在对我大汉设局!昭君让我护送她归汉,把情报传递给原阳边关,可谁知我们在路上被一伙饥民冲散了,也不知她现身在何处。唉!都怪殷某不慎啊!”
严先生大惊失色:“什么?昭君归汉了!哎呀,你们怎可如此莽撞!你知不知道,和亲公主归汉是两国重燃战火的信号!”严先生抱拳击打掌心,心急如焚,他冷静沉思片刻,对殷如墨说:“你快跟我去见冯奉世将军,向他说明原委,让他派人去寻找昭君的下落。此事务必妥善解决,不然恐使生灵涂炭啊!”
原阳军部
冯奉世是镇守原阳数十载的大将,白天他听闻殷如墨的汇报,心中满是担忧和疑虑。他对着幽暗的烛火,裁下一片细窄的绢帛,在上面写了几个小字,烧掉,又裁下一块写了几个字,再烧掉。
坐在他身旁的夫人看着他,提醒道:“官人,倘若昭君真的离开了王庭,那些羁留的随嫁侍从们一定会被严加拷问。”冯奉世的夫人医术高超,她统领着原阳所有为战士疗伤的医女们,是冯将军的贤内助。
冯奉世点点头:“暂且等待些时日吧。我想,昭君是个聪明的孩子,她应该会记得自己的使命。对了,你派人仔细探查这个殷如墨的身份背景,还有他经常跟什么人接触。”
“诺。”冯夫人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