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于闻言,稍稍冷静了一些:“是吗?你起来说话。”
昭君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她惊魂未定,但还是尽力理清自己的思路:“不错,我的确与殷如墨相识多年,但这世上令昭君倾心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的云大哥。”她跪在单于跟前,将手放在单于的膝上,泪眼盈盈仰望着他,“我上次离开王庭,的的确确是为了回家探望病危的母亲啊,就算单于不理解我的思乡之情,但也不该听信旁人谗言,说昭君私奔呀……”昭君委屈地低下头,黯然垂泪,为何你只信阿诺兰的造谣诽谤,却不肯相信我?
“岳母病危?”单于一只手托起了昭君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直视着他的眼睛,“日逐王昨日才对我说起,岳父大人调至京城做官,岳母跟随,全家一同入京。哪来岳母病危一说!”
“殷如墨正是用这样的理由骗我归汉的,但我在回去的路上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费尽心机才甩了他。单于你想想看,倘若我真想跟殷如墨私奔的话,为何在原阳郊外你见到的却只有我和婉儿两个人?”
单于闻言,松开了握着昭君脸蛋的手,冷静下来想了想,“可你要回家探亲,怎么连个消息都不留给我就走了?王庭里的每一个人都说你私奔了,你叫我,能不胡思乱想嘛!”单于气急败坏,但心里已然舒畅了许多,“还有昭君,我能明白你思念家乡亲人,但你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汉朝嫁过来的公主,你贸然离开匈奴会让汉朝人怎么想?他们会认为,你是被我驱逐出境的,这是两国重燃战火的信号。”
“单于,我错了……都怪我思虑不周。”昭君留下悔恨的泪水。
“算了,这不是你的错。你思乡心切,是殷如墨利用了你的软肋。”看着泪眼汪汪的昭君,单于心软了。
“我临走前不是留了书信给你吗?还让卫律大人转交,怎么,你没收到?”昭君忽然察觉不对劲,惊讶地问道。
“书信?没有啊。卫律只说,他亲眼看见你跟着那个小白脸走了。”单于倍感诧异。
“啊……怎么会这样呢?”昭君终于理解了单于为何那样生气,对他的怨怼瞬间消失了许多,“大哥,至于泄露军事情报,我不懂你说的那些话。我只知道,我掌管匈奴巫医,是因为我看你每日都为瘟疫的事愁眉不展,只要能为你分担一丝一毫,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她抬头望着他,神情单纯而忧伤,楚楚可怜,“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医女出身,过去我救护过汉朝的伤兵,现在到了匈奴,匈奴百姓以他们的淳朴和热情接纳了我,看着他们饱受瘟疫的折磨,我怎么忍心袖手旁观呢!”
“昭君!”单于心中动容,他将昭君紧紧搂在怀里,眼里闪烁着激动的泪水,“是我不好。是我辜负了你的真心,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都是我不好。”
昭君隐忍了许久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倾斜而下,她抱住单于的后背,恨恨地捶打了几下,“可你还是疑心了!”她哭得几乎说不清楚话,几个月以来谨小慎微、强装坚强的心防轰然倒塌,现在她只想依偎在这风雨不摧的怀抱里,软弱地哭泣。“你一边口口声声说真心爱我,一边又怀疑我对你的感情,还怀疑我对匈奴的忠诚!”
“昭君,昭君”他在她耳边喃喃地叫着,轻拍她的后背,安抚这颤抖的小身体,然后将她从地上打横抱起,坐到床边,让昭君坐在他膝头,紧靠着他的怀抱,俯身替她脱去鞋子。
“大哥”昭君放开搂着单于脖子的手,娇嗔道:“当初在回汉朝的半路上,我费尽心机才逃出殷如墨的魔爪。你还记得吗,你来原阳截住我的时候,我有多么兴奋,我当时恨不得跳下马去抱抱你。可你…可你却可怕得像这暴风雪的天气。”
“昭君…”
“你让我把话说完。还有那字条,就算是我的字迹,难道就没有可能是殷如墨模仿来嫁祸的吗?他分明是嫉妒你得到了我的心,而他却什么也得不到,才故意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挑拨离间。对了,字条!”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离开单于的怀抱,敏捷地跳下床光着脚就跑去取了那字条,她的样子落在单于眼中像只娇俏可爱的小兔子,“我想起来了,这字条是从我留你的那张信上扯下来的!奇怪,我明明交给了卫律大人,怎么会跑到殷如墨手里?”
单于接过字条,沉吟片刻,快步走出帐外,叫来了近身侍卫,低声嘱咐了几句。
“大哥,怎么了?”昭君看着单于,迷惑不解。
“地上凉。”单于抱起光着脚站在地上的昭君,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可昭君却挣扎着躲闪他的亲热。
“天色已晚,请单于回穹庐大帐休息吧!”昭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自己爬上了床,面朝里边躺下,把头埋在枕巾上抽泣。
单于见她怒气未消,伸手把旁边的羊毛毯拽过来铺开为昭君盖上,然后自己也脱了靴子,紧靠着在她身边躺下,摸索着去解昭君的腰带,两人挤在一张毛毯下面。昭君啪地打了他那只不安分的手,身子往床里边挪了好大一截,要与他保持距离,谁知单于紧随其后,挨得她更近了。
昭君气得坐起身来:“单于,我这可是为了您的江山社稷着想,免得你半夜说梦话,泄露了什么重要的军事情报,被我听见又去给冯奉世递消息!”说完偏过头去,用手抹泪。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别哭了昭君,听话。”单于坐起身来,从背后抱住昭君,在她耳边轻声劝慰。
“你当然有错,当初你要是娶了平都公主回来,哪里还用怀疑这怀疑那的,她身世简单,对你来说再好不过!或者,你去找阿诺兰吧,他是你肱骨大臣的女儿,自然对你忠心耿耿,不像我是个汉人!”
“看你说哪去了?我没娶她们,我只有你一个,现在是,以后永远都是。”他连忙抱着她躺下。见她越说越生气,他有些慌了,他从没哄过女人。
“昭君,昭君,你知道我西征的那一个月里,有多想你吗?”单于紧紧地搂着昭君的后背,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谁信!”那边依旧呜咽着。
“我白天手握着钢刀,心却好像不在腔子里,晚上拿着你给我绣的腰带,我看见天上的月亮就想起你的脸,听见河水的声音就像听你在我耳边说话。敌人被击溃了,我却一点没有胜利的喜悦,原本左依稚兹王建议我去跟屠耆和谈,这对匈奴有好处,但我已经等不及了,我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战争回来看你。”
那边哭声已经停止,昭君的神思随着单于的讲述而跌宕起伏,那段分别的日子里她又何尝不是刻骨铭心的想念。
“我知道,当时这个冲动的决定造成了后来的麻烦,但我不后悔!因为我的心告诉我,我必须回来见到你。”他将昭君的肩膀轻轻扳过来,让她平躺着,一只手肘支撑起上身,目光片刻不离地深情注视着昭君的脸,沙哑着嗓音用一种命令的语气对她说:“昭君,你知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怎么能忍受失去你!今天殷如墨骗我说,你事先就知道他的刺杀计划,那一刻我……”
昭君猛地搂住单于的脖子,用樱桃小口封住了他的嘴唇,轻柔地、温存地亲吻他紧蹙的额头、忧伤的双目和刀刻般的嘴唇,一只小手轻抚着他的乌发,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从来只为别人遮风挡雨,第一次在他人面前袒露自己心底的柔软和疼痛,令昭君越发心疼,她柔声安慰他道:“大哥,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无论多少风雨,多少坎坷。”
在她温柔的怀抱里,他的呼吸渐渐急促,猛地向她压过去狂吻不止,帐内烛火摇曳,一室旖旎……
一时事毕,昭君起床去衣柜里找出睡衣换上;单于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她,神思幽幽然。他心想,昭君与我情深似海,她绝不会背叛我。但是,她手下的人可就不一定了,冯奉世老奸巨猾,很有可能在随嫁宫人中安插眼线。但是要对汉人动手,他又怕伤了昭君的心。
“昭君,明天一早我想借用你带来的汉人侍从,有些事要吩咐他们去做。”单于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
昭君系扣子的手僵住了,刚才还为泄露情报的事对她发火,这会儿就要人,无非就是要拉去一个个审问,她感到无比担忧,“单于,你依然怀疑情报是从汉人嘴里泄露出去的?”
单于见昭君猜透了他的用意,也就不再隐瞒:“此事宜早不宜迟。冯奉世派来的奸细在我们身边多留一天,前线就多一分危险。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到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昭君听出单于这话里已无商量的余地,低下头去,咬了咬嘴唇:“单于,汉匈盟好,来之不易,万一冯将军真的……还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冲动行事。”
“放心,我知道。”单于把昭君搂在怀里,轻吻了她的眉心。
“还有一件事,”昭君一骨碌起身,趴在单于宽阔的胸脯上,用食指尖轻轻地划过他的嘴唇,小声地恳求道:“就算你真的要处置我带来的汉朝宫人,也必须先告诉我,不许瞒着我。”
“好,我答应你。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