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花前后镜 第2章 迎新春

2042年的最后一天夜晚，乌云散去，星星闪烁在城市的上空，以微弱的优势压住了无数人工的灯光。

这一刻，无论是团圆在家的人，还是刚加完班走出地铁站的人，都齐刷刷地望向天空，欣赏那一片璀璨的星河。

倒数五个数：

5——天上的星星像位魔术师，要开启一场奇特的魔术表演。

4——新与旧的分界线，过去与未来的分界线，今天与明天的分界线，在脚下汇聚成一条银色的丝带。

3——真美啊，唯有震撼的美丽才能久久地停留在人们的心间，即使是带着矫饰的面具。

2——新的一年到来，你有什么愿望吗？有的人迫切地想要长大，有的人想要永葆青春，真是奇怪！

1——开往时间的列车，穿梭到你的身边。

“车门已打开，请乘客注意脚下安全……”

像是做了一个又长又混沌的梦，以至于梦的具体内容，他一点也回忆不起来了。

华琅费劲地眨眨眼，从床上坐了起来。明明还是冬天，他却觉得四肢都是温暖的，身上还只有一层滑溜溜的被子——

这绣着蝴蝶花纹的丝绸被子，根本不是他的。华琅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他清醒过来，只觉得周围十分陌生。身边是罩着乳白色帷幔的木床，看上去古色古香，华琅垂下头一看，自己还穿着家里的睡衣……他肯定还在做梦，没醒过来。沉思三秒，华琅又躺了下来，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良哥，你怎么还没起？九点中庭集会，再不起床就来不及了。”

门外传来一阵男声，接着是木门打开的声音，最后，是一阵食物的气味顺着被子飘到华琅的鼻尖，他不得不醒过来面对现实了。

实际上，他刚刚根本没有睡着，而是冷静地思考了无数条自己该怎么办。身为21世纪的新人类，无论他是否有意，那些大众化的电视剧和文学作品，都在传达“穿越”已经成为一个不算新奇的梗。许多读者都想过穿越后应该怎么办，有的会熟读原文全文背诵，有的身携技术发家致富，有的靠历史人文获得全知视角。

华琅尚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大学是文科专业的他深知，如果是清穿或者历史同人之类的，那么处境对于他来说会好很多。那么他自己的身份呢？穿着自己的睡衣，应该是身穿而不是魂穿，这个时代的倒霉蛋，是否也穿越到了他的时代？

电视剧里演的穿越故事，不是世家公子，就是皇家贵族，再不济，逆袭的小市民也可以，再再不济，种田文里的猎户也可以。

掀开被子的一刹那，华琅透过朦胧的纱帘，看到外面影影绰绰站着一个青衣服的人。

华琅不动声色，先看看对方是什么来头。

“良哥，快起来吧，我把早饭放在桌上了。昨晚你也没吃多少……”

说着说着，一只白皙的手掌拨开了帘子，抓住了华琅的手。滑腻腻的触觉，中性的分辨不出性别的声音……华琅有点弄不懂了。

下一刻，男子的脑袋也钻了进来，和华琅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两人都吓得后退了两步。

“良哥，你不是良哥……”商青颤抖着手指着面前的陌生男子，虽然对方长得跟温良有八分相似，别人似乎可以骗过，可他们是同吃同住多少年的好兄弟，怎么会分辨不出来？

华琅则是单纯地被对方的外貌震惊，一袭青丝直垂腰际，面容姣好，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十分灵动，翠绿色的青衫，腰带还有绣花的金边，看上去应该不是什么贫寒人家。但是，对方透着香气的身体，总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你怎么证明，我不是你良哥？”看到对方慌乱，华琅反而镇静多了，起身穿上这个时代的拖鞋——草屐，其鞋面用草编织而成，鞋底则是木制，非常透气和轻便。

环视房间，床边有一个木制的衣架挂着他外穿的袍子，全白的长袍；房间正中有一张红木圆桌，左边临着窗户，右边则是柜子和桌子的结合体。按照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和梳妆桌类似，上面摆着各种盒子，还有一面铜镜。

好眼熟，和自己在博物馆看到的差不多。

“虽然你们长得很像，但是良哥的身材更高大一些，脸更长一点，良哥昨晚刚过了24岁的生日，而你看着和我差不多大，十**岁的样子。”商青在后面絮絮叨叨，转而装出一副凶狠的神情，说话却还是弱弱的，“良哥被你藏到哪里去了？你为什么要顶替他的身份……如若你不说，我就只好去报官了！”

华琅转过身，靠近了商青，盯着他胸前的牌子，“你叫商青？名字真好听。”

“谢谢——”商青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而立即回过神，“你不要转移话题！”

华琅举起双手表示投降，看着气鼓鼓的青年，对方像小兔子一样，没什么心眼。

“其实，我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你那位良哥，估计也穿越到我的世界了。”

“穿越是什么意思？”

华琅以为对方会震惊和质疑，没想到对方歪着脑袋，连穿越是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太可爱了。

“话本子看过没？”

“没看过，听过，我不太识字。”商青不好意思地戳戳自己的脑袋，这花红院里，只有他和良哥是两个不思上进的小文盲，所以只能靠脸蛋生活。

“就这么说吧，其实我是天上的神仙，你那位良哥已经不在人间，而到了天庭，所以需要我下来代替他度过这剩下的几十年。这样说，你懂的了吗？”

商青愣愣地反应了数秒，眼泪像大坝决堤，哽咽着说：“我知晓了，良哥像织女被隔断在银河了，像嫦娥飞上月亮回不来了。你是仙人，是好人。”

“对对对，傻小子哭吧哭吧……”华琅应声，坐下来把做早饭吃了。这清汤寡水的白粥加咸菜，又让华琅苦恼起来，这里看着真不像什么有钱的家庭。

“好了好了，哭够了就过来坐下，给我讲讲这里是哪里，你那良哥也真是的，自己飞升了，留给我这个烂摊子，我对这里还什么也不清楚。”华琅提溜过商青的衣领，开始打探道。

商青点点头，华琅边吃边听着，直到从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中发现两个个大炸弹，才惊得放下了筷子，保持不了冷静了。

“第一，这里是敏朝，敏朝是个什么朝代？晴州府又是什么地界？第二，你说的小官是什么意思……好像不是指小小的官员……”

“晴州是商贸横集的大都市，我们在主城区的花街上，待的地方叫花红院。至于小官，指的是卖身的少男啦！”

商青的话轻飘飘的，华琅却觉得如同炸弹在他的脑子里爆开，差点吐血。

架空就算了，怎么还被迫下海了，这究竟是什么地狱模式……

“我和良哥老家在福州，都出身贫寒，年纪小，连地也挖不动。为了生活，曾有本地的成年男子说可以和我们结成契兄弟关系，帮助我们。但良哥志向很大，说在老家即使结成契兄弟，也是过粗茶淡饭的生活。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他说——都到了卖身的地步，为何要把自己卖在乡野里呢？要卖，就卖个大的！”

“于是，天还没亮，良哥就带着我坐上了来晴州的渡船，然后我们和凤姐签订了契约，就在这花红院住了下来。”

华琅不敢相信这话是怎么这么轻松地说出来的，甚至他都对那位良哥的果敢心怀敬意了。但现在，卖的人变成他了，可就不怎么美妙了。

虽然现实生活中他早已认清自己的男同性恋身份，但洁癖让他觉得男性之间的性生活十分恶心，早已经决定单身一辈子。而现在，他却被迫下海？

“早上就吃这清粥小菜，你们赚得不多？”

商青摇摇头，“我们刚来的时候，去面试的是花街最大的怡红馆，但被拒绝了，才来的花红院。虽然小了一点，但也不是赚不到钱的。”说着，他走到梳妆台边，转动花瓶打开了暗柜，拉出一个抽屉，里面装了一盒子金元宝，“这是我和良哥共同的积蓄，还是很多的。至于早饭，是因为良哥觉得最近有点发胖，说要控制一下身材，需得清减才行。”

华琅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吐槽，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以至于他失了阵脚，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了。唯一的想法，当然，也是每一个现代人的想法，那就是——跑！离开这个地方，去哪里都好，耕地他也行啊。

卖屁股是当然不行的。

作为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他实在不能接受这不合法、不合道德，并且不卫生的事情。

“算了，别给我白粥了，给我一碗毒药吧，我现在就走。”

商青担忧地摸了摸这位小哥的额头，虽然早上只吃了稀粥，对方的脸却黑得像锅底，又绿得如菜色，结合起来，都能上两盘炒菜了。不过，他还是打断了华琅逃跑的念头，细声道：“你签订的契约还有一年结束，你坚持坚持吧。我们的身契都押在妈妈那里了，如果逃跑了，妈妈会直接报官府把你捉拿的，那时候可就要蹲大牢了。”

华琅思忖片刻，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好叹了口气。

“商青，我叫华琅，以后，我们也算是要做个伴了。”

商青开心地点点头，黑黑的圆溜溜的眼睛，像小狗一样可爱。随即，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惊慌了一把扯下外袍给华琅穿上，“快走吧，耽搁了，妈妈又要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