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 第38章 约会

平安夜这天说是要下雪，但这一整天都晴空万里的，也就天边有一片绵延无限的乌云——不过四下无风，似乎这片乌云得飘到明天才能过来。眼看着太阳似乎比夏天还亮，陈芷瑄老趴在窗边唉声叹气道：“今天要是不下雪我这cos怎么出啊？”

苏林觉得奇怪：“你们要出什么非得老天下雪来配？”

王倾转过头来“哼”地冷笑了一声：“《白色相簿》，听说过吧？”

“唔……”想到他是要女装的，苏林一时觉得难以直视他的脸，只好盯着他领子上绣的一个小小的泰迪熊问，“那……那你是雪菜还是冬马？”

陈芷瑄一听这个可来了劲了，一双手在王倾脸边上比比划划：“你瞅瞅我们汪汪，打扮打扮肯定是甜妹，当然是雪菜了！”

苏林摇头道：“那不一定，汪汪严肃起来的时候还是挺高冷的，我觉得冬马也可以。”

陈芷瑄捏着下巴开始仔细端详王倾的脸，似乎已经在想像改妆的场景了：“好像也是，我家也有黑长直的假发，反正校服是一样的……如果汪汪是冬马，这么一看好像雪菜也有比汪汪还合适的……”她说着噤了声，脸上似乎红了几分，但也许是她枣红色毛衣映出来的。

苏林又说：“但你自己就很适合冬马来着——说起来你要出什么？”

陈芷瑄神气地挺直了腰杆：“我这身板气质，当然出男主啦！”

一直把五官皱成核桃听他们说话的周济相这会儿倒舒展了，调侃道：“那这不就算约会了？”

王倾不自在地看了他一眼，转回去收拾课本，倒是陈芷瑄大大咧咧地笑着说：“害，这么一说还真是呢！”

苏林也没觉得有什么，反而奇怪地看着他问：“怎么，你也知道白学？”

周济相耸肩：“不知道，我就只是想说这句话而已。”

“果然是大神和凡人之间的代沟呢！”陈芷瑄翻了个白眼，又贼兮兮地笑起来，“所以你俩今天有什么安排？”

周济相毫不尴尬地回道：“当然是排练了。”

“无聊！”陈芷瑄觉得失望，转回去拿出一速写本研究起妆面改造了。

苏林端起水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半杯水，侧着眼睛看周济相，心想他说起谎来还真是脸不红心不跳。

放学后陈芷瑄见苏林和周济相确实没有要跟他们一起去漫展的意思，嘴巴撅得老高，被王倾拖着出了教室。陈芷瑄就嚷嚷着要去音乐教室找找灵感，一面大步流星往前走，一面对他说：“你记得吧？这孽缘就是在音乐教室里发酵的！”

王倾没好气道：“我怎么能忘记？你那时候按着头让我陪你看，让我去补游戏原作，自己哭得稀里哗啦地还逼着我也哭，幼稚死了。”

陈芷瑄突然回头问他：“你真觉得我幼稚？”

她这话问得似乎很严肃，王倾一愣，正要同样严肃地回答，却见她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泛着揶揄的光，立刻知道她肯定憋了一肚子攻击他发育迟到的话来噎他。于是笑着叹了口气，直接继续往前走，经过她的时候轻轻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道：“不觉得，我幼稚，快走吧。”

这下轮到陈芷瑄发愣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忽然跺着脚撒腿就追上去：“臭汪汪，你敢对我动手了！不要以为你现在比我高就可以不听我的话了！”

王倾习惯成自然，同样撒腿就逃。

两人跑到音乐教室附近，看见李景攸他们提着乐器在门口等开门，不约而同地都刹住了脚。

“怎么了这是？”李景攸虽然脸色有些发白，笑起来还是无比动人，这时候对着王倾咧嘴一笑，好像比投进走廊的落日余晖耀眼许多。

他又看了陈芷瑄一眼：“你们班要是着急用的话，我们也可以和你们换时间。”

陈芷瑄顿时哑巴了，只忙着摇头摆手。

“没有，我们就是路过。”王倾也摇头道，“你感冒才好，早点练完早点回家休息。”

“哦。”李景攸点点头，似乎有点失落，又看了陈芷瑄一眼，眉毛扬了一下问她，“你的头不会也被篮球砸到了吧？”

陈芷瑄赶紧摸了摸额头。她皮肤又白又薄，虽然王倾下手根本没用什么力，被弹的地方还是微微鼓了起来，也比周遭皮肤烫，估计在别人看来很是惹眼。

当了十几年混世魔王，脸皮厚比城墙的她居然觉得有些难堪，捂着头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这？”李景攸茫然地像王倾求助，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头。

“害，你就当我今日反攻大胜利吧。”王倾甩了甩手，“走了，你们加油练哈！”

李景攸“嗯”了一声：“拜拜！”

其实王倾猜到了以陈芷瑄这种吃不了半点亏的性格，肯定会对弹脑门这件事耿耿于怀并施以报复，比如给他画个大花脸这样。可是陈芷瑄到家后像打了霜的死茄子，看了他半天叹了口气，从衣柜里拿出cos服挂到衣架上，慢条斯理地熨起来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王倾抱着书包坐在沙发上歪头看她熨了十来分钟的衣服，问：“不是应该先弄妆发再换衣服吗？你现在弄这个干什么？”

陈芷瑄把挂烫机喷头放在一边，很是惆怅地说：“我确实很幼稚啊。”

“嗯？突然在说什么呢？”王倾满脸疑惑地问，“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嘛？”

“我发现大家都长大了，就我一个人整天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有时候挺丢人的。”陈芷瑄一本正经地摇着头，把男式校服递过来，“你比我高，春希还是你来吧。”

王倾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没有接。

陈芷瑄瞪他：“讨厌，我虽然意识到自己幼稚了，但漫展还是要去的！你可是答应我要陪我去的，不准反悔！”

这下似乎是个正常的陈芷瑄了，王倾舒了口气，点头道：“知道了！”

太阳落下去后，剧烈的西北风刮了起来，原本能看到星星的夜空很快就阴云密布，被城市的灯光污染成灰红灰绿一块块斑驳。这风好像是专门把乌云送来的，等这云一到，它也就像来的时候那样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看来天气预报还是没有错的，今天晚上还真可能会下雪。”苏林在窗边看了一会儿，扭过头来对周济相笑道，“橙子应该挺高兴的。”

周济相把一碟杏仁小饼干推到她面前：“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想着别人，是不是不太好？”

“你这吃的哪门子飞醋？”苏林觉得好笑，拈起一枚猫脸小饼干递过去，“吃点甜的缓缓吧。”

周济相没按苏林想的那样伸手接，却直接凑上前把饼干叼过来：“说要吃饭，结果来咖啡店吃，你真要辟谷成仙？”

这个举动亲昵得不像周济相会做的，不过苏林已经习惯他突然做些出乎意料的事，只红了脸，笑着解释道：“这家的热巧克力、蛋糕和意面都很好吃呀，以前我和橙子他们经常来。”

周济相点头：“意面是不错，不过我觉得草莓蛋糕一般。”

苏林自己塞了块小饼干：“确实没有上次你带我去的那家好。”说完她便想到那次还是简语晴生日聚会后的事，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不由自主地感慨道，“明明也没过多久，却感觉发生了好多好多事啊。”

“是么？”周济相撑着下巴对她笑，眼睛弯弯的，“我这边似乎就只发生了一件大事。”

苏林知道他在说她，耳朵一热，埋头像金丝熊一样认真啃起了饼干。

“就是个巧克力味的脆饼，这么好吃？”周济相笑着从桌角放着的小盒子里抽出一个印了彩色波点的纸袋，“喜欢的话打包带走吧，现在风停了，我带你去个地方转转。”

苏林看着他慢慢把纸袋展开，把碟子里的饼干一股脑倒进去，再将纸袋口折了三折，压得平平整整，这才开口问：“什么地方？”

周济相回忆了一下道：“离得不远，那里以前是个公园，后面改成了步行街，冬天挺漂亮的。”

他说的这条城西步行街离得确实不远，一刻钟便走到了。也许是之前风刮得太大了，街上几乎见不到什么人，不过最近换了装饰，从行道树到灯柱都被缠上了一圈圈小小的银灯。此时小灯一开，白到泛蓝的灯光被灯泡边围着金属质感的薄片向四周散射开去，很像雪夜的灯景。

“好漂亮啊！”苏林看着这灯火璀璨的样子很是惊喜，“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感觉有点可惜。”

“不用可惜，你现在不是来了？”周济相笑道，“你也看到了，这里偏得很，除了住在附近的人，应该没多少人知道。”

苏林歪头冲他笑：“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小时候家就在附近。我之前说了，这里以前是公园，我母亲经常带我来练琴。”周济相四下看了看，指着两人身旁的一块粗砺的灰圆巨石道，“那时候公园很热闹，早上有鸟鸣，有晨练的号子，我就站在这块石头上拉我的小提琴，我母亲也坐在石头上弹手风琴，一般三首曲子结束，她就会送我去上学。”

感觉他的声音在发抖，苏林去握住了他的手。

“别担心，我小时候已经把眼泪哭完了。”周济相对她笑，“这里对我来说算是个很重要的地方，离那个咖啡店又近，所以想到带你来看看。”

苏林伸手去抱了他一下。

周济相回抱她，长长的手臂环在她身侧，把自己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上：“这些天我总是想到她，又想如果她没有那么早离开，也许我的性格不会像现在这样让人讨厌。”他说着笑起来，“说不定你会更早喜欢上我。”

吐息温柔地喷在苏林耳侧，激得她赶忙缩起脖子躲开：“突然说这样不正经的……你如果性格比现在好的话，追你的女孩子可要排到校门外了，哪轮得到我呀？”

周济相稍稍放开她，低头去看她的眼睛，想了想摇头道：“虽然最开始是因为你是我十几年阴暗人生里的一道光，才总是关注你的一言一行，但我觉得就算性格和现在不一样，我也还是会喜欢上你。”看到苏林因为害羞而不自在地左顾右盼，他笑着轻轻扶住她的后脑勺，“我没在故意说酸话。你自己想想，如果你是我这种因为家庭和身体而变得冷漠的家伙，身边多出这么一个人，温柔又活泼，偶尔露出几分脆弱、几分傻气，明明优秀却又莫名自卑，可还是愿意友善地对待一个动不动就冷言冷语的家伙。而后你了解了她过去的一些事，发现她经历了那些还能维持这样温柔的性格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原本就有的好感生出了这样的敬佩，再加上几分怜惜，已经足够让我的眼睛只看着你了。”

她发现了，他总是喜欢这样突然无比直白地说一长串惊人的话来搅得她无法思考，真是犯规。

苏林怔怔愣愣地看着他，嗫嚅道：“我没你说的那么……”

周济相飞快地亲了她一下，马上松开手笑着解释道：“这只是因为我不想听你的傻话。”

也许是之前吃了太多甜食，血糖升起来了，苏林的脑子晕晕乎乎实在说不出什么能反驳的话，只羞恼地横了他一眼：“哼！”

周济相又笑：“走吧，送你回家。”

苏林便由着他牵了手往路口带，路过一个像是小喷泉的地方，好奇地问：“喷泉冬天不开吗？”

喷泉池子灰扑扑地积满了泥尘和绿藻，堵住了不少喷头，像是许久没有维护了。

周济相摇头：“因为没什么人，没必要开，这个喷泉关了很多年。”

苏林遗憾地叹了口气：“蛮可惜的，我记得市中心广场那边的喷泉一年四季都会开，有乐队表演的时候还会和音响连起来，水柱随着节奏高低起伏，特别好看。”

说着发现身边人走不动道了，抬头见他一脸凝重，不由问：“怎么了？”

周济相轻笑了一声：“我忘了，曾经住在这附近的也不止我一个。”

苏林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许谙宸和简语晴。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大约也发现了他们，正迎面从喷泉对面往这边来。

“要走吗？”苏林想起之前许谙宸和周济相之间的争吵，抬头问他。

周济相没有回答，把左手抬起来，虎口抵在她下巴上，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看着那两片粉嘟嘟的嘴唇被挤成了“o”型，笑着低头亲了上去，但也只是极快地贴了一下就离开了。

苏林的脸红到了脖子根，皱着眉把眼睛睁得大大地瞪他：“做什么？”

周济相的手顺势在她后脑勺一揉：“觉得可爱，不由自主。”

另外两个人自然是已经看到了，走到面前的时候脸上都有些不自在的神情。许谙宸皱起眉来轻轻咳嗽了两声，开口道：“巧啊。”

苏林注意到他牵着简语晴的手，抿着唇会心一笑，对两个人微微颔首：“圣诞快乐。”

简语晴羞赧地笑着用手遮了半张脸，有些嗔怪地瞪了许谙宸一眼。

周济相开口却还是那种冷淡的语气：“你怎么也来了？”

许谙宸耸了耸肩：“今天简语晴提起来她以前也住这附近，想回来看看，所以我们就来了——这又不是你家盖的，你还要管别人来不来吗？”

周济相哼笑着回道：“幼稚。”

“无情。”

“无聊。”

“冷血。”

两个斗嘴的人住了口，瞪着对方半晌后忽地笑了起来。

许谙宸松开简语晴的手，抱臂得意道：“以前你被叔叔逼着跟我一起来公园跑圈，每次都直跑一圈就坐在旁边偷懒，还拿冰淇淋贿赂我，让我撒谎说你每次都完成了任务，还记得吗？”

周济相嘲笑道：“我贿赂你？我怎么记得自己每次都跑足了圈，是你每次拿告黑状的事威逼利诱，要我请你吃冰淇淋？”

“嘿，你颠倒黑白！”许谙宸说着指了指几乎消失在夜幕中的步行街尽头，“小时候的事谁说都不可信，你现在跟我一起在这条街跑两个来回，看看到底是谁记忆出了偏差！”

简语晴担忧地忙拉了拉他的袖子：“你肯定随随便便就能跑下来，可大神现在……”

她的话才说到一半，周济相已经把大衣交给苏林拿着，挽起一截毛衣的袖子就冲出去了。

许谙宸也不顾简语晴说了什么，把羽绒服脱了团在手里拿着也赶忙追上去，卫衣的帽子一跳一跳地：“好家伙，你偷跑！”

苏林觉得两个人幼稚，抱着周济相的大衣直笑个不停。

简语晴走到她身边轻声细语道：“好久不见了。”

苏林笑着回道：“好像是，老班之前提起来说你有事请假了。”

简语晴点点头，把垂下来的两缕头发挽到耳后：“是的，去办了签证。”

苏林并不关心，故而没有继续问下去。简语晴似乎很想继续说，不过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换了个话题：“班长对我表白了。”

苏林歪着头冲她笑了笑，没有回答。

简语晴见她依旧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没再多说，于是两个人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两个少年飞快地和路边的无数银灯一起隐匿在夜幕中。

“其实你也挺可怜的。”

不知过了多久，简语晴笑着轻声说了这么一句，像是发自内心地同情她。

苏林没反应过来，简语晴很快又笑道：“但没关系，所谓‘无知是福’嘛。”

苏林以为这还是在说许谙宸，于是也回了她一个温柔的笑：“我早就知道了。”——关于他喜欢你的事。

简语晴终于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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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