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歆有些不放心,让芷兰留在殿中,自己亦离席而出。出了长乐宫便有夜风迎面而来,月色很好,一轮玉盘悬在夜空中,月光流泻如水银,寒浸浸地侵上来。雨歆寻了一圈,一转身却见赵玥凝独个儿站在启星台上,背对着她。穿得亦是很单薄,绯紫色的外裳,剪影如纸。
雨歆没有上前。她在几步之外望着玥凝的背影,终于开口:“你别难过,纵然……纵然松儿不在了,终究还有灵萱。她就是你的孩子,你的女儿。”
玥凝的肩头微微颤动了一下,她仰头望向夜空,似是在压抑眼中的涌动,道:“谢谢你。”
她低低笑了一声,倒像是在叹息:“姐姐,你欠我的,我欠你的,时至今日,也算是两清了吧。”
寂寞如斯,良久无言。远远的是长乐宫的歌舞,丝竹悠扬,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似的。但见月华清冷,遍地如霜,照着两人各自孤零零的身影,无限凄清。
宴席将散,最后一轮热酒也已经放得微温了。雨歆今晚有些薄醉,便小声嘱咐芷兰回去准备醒酒汤。芷兰轻轻点头,却没有动,转身招呼候在更远处的秋音去办了。
只听明昭朗朗笑道:“朕近日得了南疆进贡的一批宫饰,趁着今日齐聚,分赐给你们。”皇后亦款款微笑:“是皇上有心,一一替你们挑选的,想必都是适合你们的花样。”
早有一溜宫人端着锦盒候在门口,听得一声击掌,便有序进前一一奉上。这一批宫饰镶嵌的皆是翡色盈紫的猫眼石,分做成发簪、珠花、耳坠、颈饰、项圈等诸多款式。立时就有妃嫔兴冲冲戴上了,乖巧道:“皇上您的恩典,臣妾一时一刻也不敢辜负。”那是一对亮色的耳坠,宝石浑圆干净,周围一圈以紫瑛石点缀,在灯火皇皇里摇曳生辉。
雨歆看到自己的锦盒中是一支单股发簪,只以银制,簪头上一颗猫眼石,圆而亮,倒有些刺眼似的。芷兰伸手替她去取,许是错了手,锦盒“啪嗒”一声翻倒在地上,那发簪咕噜噜地一直滚到了殿中。
这么一下动静颇大,明昭不由得皱眉注目。芷兰连连道“奴婢有罪”,跪下去捡那银簪。手忙脚乱间,有一物轻飘飘地从她衣襟里掉落。
已有眼尖的妃嫔看到:“那是什么?”
芷兰的脸色刹那间苍白,慌忙转身要去藏起,却不小心将那物事撞得更远了。那是什么?看着像是一个小小的香囊或是腰佩,雨歆不认得,但看着芷兰的模样只觉得不好,一颗心跳动如擂鼓。忽听上首明昭语气微沉,道:“什么东西?拿过来。”
芷兰瑟缩着没有动,只嗫嚅道:“回皇上,不过……不过是奴婢自己的一件玩意儿……”
明昭只道:“朕让你拿过来。”
那东西恰好滚落到云才人面前。晴云施施然拾起,端详了片刻,不由得讥诮笑道:“这是个什么字?嫔妾怎么不认得呢?”她亲自上前呈予明昭,“皇上您博古通今,自然是看得懂的。”
他接过那腰牌看了几眼,左手拇指反复摩挲着光洁的青玉酒杯,逐渐用力。明昭的目光从芷兰转向雨歆,终于又锁定跪伏在那里的芷兰,仿佛是火焰,要将人瞬间焚为灰烬。他将那腰牌随手一掷,冷笑道:“好啊,终于露出马脚了。”
玥凝招手让乳母把公主带下去,顾若璇的神色有些担忧,珍贵人亦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绢帕,目不转睛。皇后倒是不甚惊讶,神色中几分了然。“皇上……”雨歆颤巍巍想要起身,被明昭冷淡的眼风一扫,不得不又坐下去。
明昭俯视着芷兰,烛火从他身后投落阴影,便仿若玉山将倾:“真是忠心的很啊!连信物都随身带着,”他的语气更厉,“说,你在朕的书房都做过些什么?和你的主子……有没有关系?”
雨歆大惊之下几欲瘫软,仿佛有兜头的冰水浇下来。这腰牌是慕容氏的信物吗?可她为什么从未见过!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她离席拦在芷兰身前跪下,慌忙道:“是臣妾御下无方,臣妾回去了……一定好好管教她。”
皇后低不可闻地轻轻冷笑了一声。明昭看她的目光有些玩味,不怒反笑,道:“通敌反叛这样的大罪,慧妃也要自己揽着吗?”
“通敌反叛”四个字仿佛热油激进了沸水,空气中炸开了无边的惊悚与战栗,却又瞬间鸦雀无声。雨歆只觉得脑中紧绷着的弦一下子被锤断了,整个人都软下去。她犹自不甘心,牙齿在打战,几乎是语无伦次:“皇上……不会的,这这一定是误会了,芷兰她跟了我这些年,她……”
身后却是芷兰,一直沉默的芷兰,打断了她:“回皇上,这腰牌,正是娘娘入宫时赏给奴婢的。”
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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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丝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