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凤引 第53章 怨侣

那红衣女子忙胡乱揩了眼泪转过身来。鸭蛋脸面，肤色白皙，一双丹凤眼眼梢微挑，若不是此刻哭得眼皮红肿，应当会有些渐渐长成的妩媚神态，可不是曾经一同在阮萦秋身边侍奉的绮霞！绮霞慌慌张张地半低着头，只能看见雨歆柳黄色的烟罗软褶长裙，心道是位贵客，连声道“对不住”。她抬起头想打量一下眼前的女子是谁，一看之下，整个人都怔在当地，喃喃道：“你——雨歆？”

自当年离开阮府入宫，这两年雨歆实在是一无所知。阮清泽到底怎么解释了她与哥哥的失踪？绮霞成了谁的侍妾？她对自己和阮萦秋的事，又知道多少？心念百转，因此一时也不答话，只是含着一丝探寻之意，淡淡地看着她。

绮霞很快冷静下来，她抬手掠一掠鬓发，冷笑道：“雨歆，你还敢回来？”

雨歆轻轻“哦”了一声，语气依旧从容：“我为什么不敢？”

“当年你和你哥哥趁小姐入宫逃出府去，可把夫人气得够呛。咱们阮府不派人追捕你们，那是夫人和少爷的善心，你今天倒是有脸再回来？”绮霞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几遍，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你这些年是凭着什么狐媚手段攀了高枝吧，摇身一变，就来道贺少爷的新婚？”

原来如此。雨歆心里暗自点头，绮霞这样认为，倒也很合她的心意。绮霞蹙起眉，嫌恶地看着她道：“多年不见，果然还是一样的古怪狐媚。”

雨歆原本不想和她多说，可被绮霞这般连连辱骂，不由得动了气。她上前逼近一步，淡淡道：“我自认为那几年不曾对不住你吧，”她双眸微眯，眸光冷彻，“你以为你在骂谁？”

绮霞有些心虚地退开一步，旋即道：“我骂的就是你！多可笑，你以为你是谁？当年在大门口一身泥巴，满地磕头打滚求着夫人留下你们的样子，你都不记得了？”她满意地看到雨歆的瞳孔收缩了一瞬，冷笑连连，“少爷是什么人，饱读诗书、年轻有为的少卿大人！他若不是被你这张漂亮脸蛋迷惑住，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在夫人那里帮你一个贱婢求情，一次又一次违背夫人的意思？我就不能恨你吗？这几年少爷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这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雨歆气极反笑，“那你现在大可以看看，你如今名正言顺地当了他的妾，过得好不好？”

“自然很好。”

“是么？”雨歆站在那里没动，眼光从上而下地掠过绮霞苍白的脸色和泛红的眼圈，道，“真的很好的话，也就不会在这里伤心落泪了吧？”

“那也比你好！夫人大恩，将我赐给少爷为妾，我从此便能光明正大地叫一声‘清泽’，光明正大地在他身边！是，你猜得没错，他待我是冷淡。可再不济，我也是他名正言顺的侍妾，伤心不过是为他另娶正室罢了。可你，”绮霞上前两步走到她身畔，刻意轻声地吐出一句话，“我也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可你和你哥哥的卖身契还在夫人手里吧，你就不怕我说出去？官奴潜逃，可是大罪。”

“你大可以试试。”拿这个来威胁她，也的确是绮霞一无所知了。雨歆依然含着一缕笑意，闲闲地折下一截柳梢，在指间随意把玩，“那你便去问问夫人，看夫人肯不肯报官——说到底，我当年是逃难路上被夫人收留，哪里签过什么卖身契？”

“你——”绮霞一窒，正想再说些什么，雨歆已经转身离去，冷然道：“昔年恩怨我并不想和你一一清算，你若再得寸进尺，我决不轻饶。”

天色向晚，泼天的云霞宛如最绚丽的织锦，映着阮府的花开锦绣、宴设芙蓉，格外地添了吉庆。那一轮赤红色的满日渐渐向西山后落下去，四周的卷云便由粉红色渲染成艳丽的玫瑰紫，翻滚间又转瞬化作深浅不一的金黄。

雨歆望着那一抹金红不定的日影，因为近，而显得格外炽热而浑圆。忽有人上前牵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轻轻唤道：“歆儿。”

“明辰，你来了。”她浅笑盈盈地转过身，微有倦意地靠在他的肩头。

明辰伸手揽住她，捋一捋她微微松散的鬓角，温言道：“是不是又困了？近来你总是这样，动不动就犯困。我前几日向太医要了一张补气调养的方子，回去就让素月给你煎。”

“哪里就这么虚弱了!”雨歆掠掠头发，不以为意，“不过是日长人倦，百无聊赖罢了。”她的唇角忽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轻声笑道：“殿下日理万机，又要上朝参政，又要读书作画，怎么有时间去找太医聊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呀？”

明辰失笑，伸手去拧她的脸：“我关心你，反倒被你取笑！”雨歆忙笑着躲闪，可他很轻松就抓住了她。双手交握，两个人都好像听见了彼此的心跳。暮色中他的眼眸格外地明净和深邃，仿佛能倒映出她浅笑莞尔的面容。他的语气很郑重，情意深重，又好像有些暗含的委屈：“歆儿，你回来得多不容易。所以你一定，要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地在我身边。”

于是雨歆的眼睫瞬间被泪水盈满，努力笑着点头：“会的，一定会的。”明辰仿佛放下心来，而她心底却是百感交集，滋味莫辨。

你就这么信我吗？

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来做什么？

我从来没有说过，你也从来没有问过。

其实你是想过的吧，所以你会觉得害怕。

只是我不说，你就不问。

夜幕微垂，天边的霞光终于一分分黯淡下去。雨歆凄然一笑，眉宇间渐渐隐下无限的寂寥。

又见绮霞，节外生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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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怨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