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凤引 第102章 剑如电

侍卫与刺客都被暂时抛在后面。雨歆的小臂被明昭抓得剧痛，跌跌撞撞地沿长廊跑出好几步。长廊上的花灯尚还是几个时辰前灵巧精致的样子，可身后水榭花厅里刀光剑影，尸横遍地，想来几乎有些荒唐。她于片刻间忽然明白过来，危急关头，明昭到底还是不舍得把她留在生死转眼的花厅，冒险将她带在身边。

身后有剑锋细微而冰冷的“嗖嗖”声。那武生竟悍勇如此，不顾身负重伤追赶上来，双目如电，挺剑而出。明昭怒喝一声举手挡格，交手时那剑失了准头，竟向着雨歆当胸刺来！

“盈霜！”明昭旋身要推开她已经来不及，刃寒似水直抵眼前，她惊惧得叫不出一点声音。电光石火间斜刺里有人抢到身前，利剑刺穿重重绉绸的声音与他大喝的一声“护驾”几乎同时响起，鲜血喷溅而出。

雨歆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是明辰！竟然是明辰！

不过那一瞬武生已经被追赶上来的侍卫团团围住。一圈明晃晃的刀剑中心，他全身浴血，身形微晃，早已是强弩之末。此刻最后一点希望已然破灭，终于支撑不住，半跪下去。

明辰踉跄着退了两步，坐倒在地。他一手按住胸前的伤口，有殷红的血从指缝间止不住地漏出来，瞬间染上洁白的手指与淡青的衣襟。他皱着眉微微抬眼，对上明昭焦灼而震动的目光，忍痛勉强道：“我没事。”

雨歆整个人被明昭接在怀里，死死盯着明辰极力忍住疼痛的面庞，仿佛被吓得失魂落魄，所有的肢体都僵直在原地。此时恍惚听到他一句艰难的“我没事”，终于缓慢地透过一点气来。她的眼神漫过刺客抛在地上的那柄长剑，新鲜的血迹不过染上一寸多，想是那武生体力衰竭，刺得并不太深。她不敢多看明辰，心下却稍稍松弛，由着几个小宫女颤巍巍地扶起来。

风朗月清，可清淡月光下是仿佛静止凝固的鲜血与刀剑，遥对着花厅里未灭的灯火，不闻半点人声。有冷风猎猎拂过衣袖，忽听一声闷哼，那武生低垂的嘴角溢出一股鲜血，在众目睽睽中一头栽倒。

咬舌自尽。

明昭缓缓起身，所有人都默默垂下头去。“景王护驾有功，当赏。”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怒火，但语意沉重，迫得在场的侍卫与内侍愈加面如死灰。

明昭半屈身拍了拍明辰肩头，温和道：“朕让人把白芦馆收拾出来，好好养伤，暂且不必出宫了。快去找个太医看一下你的伤。”

明辰的脸庞和唇瓣因为失血过多而格外苍白。他点一点头，道：“多谢……皇兄。”立时有两个小内监上来搀扶他。

雨歆的目光依稀落在他离开的背影，心头痛楚亦或是担心，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终究是为她挡的剑。明昭又道：“慧妃，皇后病着，不便打扰，花厅里就由你和文妃一同料理。”

她应诺。明昭的面色越来越沉，玄色衣袖上有一处利剑的破口，虽是皮外伤，却有一道鲜血顺着垂下的手臂缓慢爬落。众人战战兢兢无人敢看，而他的怒意终于爆发而出：“查！给朕查！”

雨歆重又踏进刀剑肆虐后的水榭花厅。

烛火零星灭了几处，系得极高的花灯依旧安安静静地亮着，没有溅上半分血腥。杯盘桌椅大半倒伏，失了主的兵刃与尸首混乱地散落在花厅中，那赭红色的地毯仿佛亦浸透了鲜血一般。已有劫后余生的妃嫔尖叫一声瘫倒在地，雨歆倒是不太怕尸首，远远看了看，大多是身着彩衣的戏班刺客，交杂着侍卫服色。

这一批刺客是冲着皇帝来的，因此宫眷虽大受惊吓，却少有死伤。雨歆想起一刻钟前这里还是歌舞升平，鬓影衣香，只觉得有些荒谬，几乎想笑出声来。

看吧，繁华如梦，生死转眼，不过如此罢了。

顾若璇由莲衣扶着从壁角起身，踉踉跄跄向她走来，急道：“皇上……皇上他怎么样了？”

她的眼里已涌上通红的泪意，雨歆抚过她发颤的肩，柔声道：“姐姐，没事，皇上没事，你放心。”

顾若璇松了一口气，那含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倏忽成行落下，哽咽道：“你没事，皇上也没事。那……那就很好。”她的身体和声音都在无尽的后怕里发抖，真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一语未了，忽见方才宴前戏言说笑的小才人脸朝下伏在一张椅子上，后脑上好大一片血迹，一动不动，不知死活，不由得又红了眼圈。小姑娘宴前随口一句“若是有歹人”，可想得到现在一语成谶？

成列的内侍进来搬走各处尸首。有年少的选侍扶着窗沿站起来，腿一软又坐倒下去。珍贵人倒还镇定，拍一拍衣袖上的尘土，一手按住右臂上一处擦伤，脸色难看。忽听桌椅背后一声低哑的呻吟，是宁贵嫔的声音呼了一句痛。雨歆与若璇疾步转过去，只见她娥眉紧蹙，脸色惨白，双手按在腹部，又呻吟了一声。

宁贵嫔的宫女采萍忽指着她裙下，发出一声破碎的尖叫：“血！有血！”

有殷红血色顺着宁贵嫔半屈的小腿淌下来，雨歆脸色骤变：“快传太医！”

夜色深沉，月轮渐落。雨歆与秋音缓慢行在回朝颜宫的路上，有风吹在她隐隐疼痛的脑仁，而她一手扶额，极疲累的样子，低声问：“宁贵嫔的事情，和皇上说了吗？”

秋音道：“说了。只是皇上整夜都在前朝召见朝臣和内侍，并未去看她。”她停一停，又道：“贵嫔娘娘受了惊吓，太医与产婆忙了大半夜孩子也没落地，怕是要难产。”

雨歆摇头叹了口气：“她也可怜。”她沉默半晌，犹豫道：“这次的事情，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秋音喏喏不敢接口。雨歆看她一眼，自己先笑了笑，那笑意有些苦涩，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仰头去看天宇中隐隐可见的数点晨星，轻声道：“天亮了。”

一夜惊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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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剑如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