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河村的冬风萧瑟,而鲤月的身上只裹了一件单衣,她扯了扯短了一截的衣袖,努力让自己身上更暖和一些,两只手摸了摸冻红的耳朵又往里塞回了衣袖之中。
不禁喃喃自语,“人间的冬天可真冷啊!她一只小小的鲤鱼怎么会受得了这冰天雪地呢?”
而后,衣袖下的一只手颠了颠钱袋,今日入账四十七文钱,离她梦境中的那个五百万金的任务还差之千里。无奈,只能叹了一口气,拢一拢衣服,百无聊赖地穿过山林,准备回山脚下的小茅草院了。
鲤月耷拉着脑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了雪上,脚下踢飞了不知道第几颗小石子,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到底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搞钱——
开医馆,她每次上山采药的十几味药材,药量不够几个病人吃,甚至还凑不够一副药,更何况炮制也是个大问题呀;
搞酒楼,她缺乏地方和启动资金,想想钱袋子里面一天只有几十文钱,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几十两甚至上百两的银子去买铺子或者租块地呢?
办集市,她没有客源更没有货源,谁会来这山里的一个小小村子里逛集市呢?来逛大家又买什么东西呢?就她每天上山采货的那几样东西还不够村里人自家吃呢,更何谈一个“卖”字?
一想到这些,鲤月就一个头两个大,发泄般地踢了脚下的一块石子,不知道落去哪儿了——直到前面的巨坑之中传来了一声闷哼,但是并不真切。
她立刻警觉了起来,这是她流落人间十余年来养成的习惯:立马从身后甩出鞭子来,作出防御姿态,鞭子挥动着掸去了飞舞的漫天飞雪,她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着,四处都探查了一番,远处树影婆娑,有人正渐渐远去,她嘴里不停念叨着,“财神保佑!灾难退去!财神保佑!福泽将至!”
风停树止,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自己的步伐,确定四下无人,自己也不曾踩到树枝发出吱呀的声响,才往那个传来声音的巨坑走去,没几步便停住了,东观西望了一番之后,迅速念了一个口诀,设下阵法,这才一屁股坐在了巨坑之上,仔细观察掉落坑中之人:
坑中躺着之人身材修长,脸色异常白,嘴唇又异常紫,在飘飞的雪花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病弱,乍一听他好像没有了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鲤月皱了皱眉,往前又凑近了几分,刚好够得到距离,自己也不用下去,就伸手给他把了脉,微弱无力,似乎是毒入肺腑、病入膏肓。
而此时,她也看清楚了这人的容貌,当真称得上是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这般衣着也是用上好的流云锦而制,想来救他应会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这样她五百万金的任务应该至少会前进超过一个指甲盖的部分吧。
再者说,她除了五百万金的任务另外一个则是布施功德,不知道她救人算不算是大功德一件了,也不知道财神庙最后评定她布施的功德到底是什么呢?
是以她救人的人数来算?
还是她帮助那些贫苦老百姓被天上的人看在眼里了呢?
这样说来她是不是应该再去十河村多做些善事呢?
鲤月眼珠子在坑中之人身上转了一圈,又转了回来,她在救与不救之间只犹豫了一个呼吸,就当作是布施功德了,随后用鞭子将他一捆,背在身上,带回了她平日里歇脚的住处。
——
东里鹿潭醒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只记得被人追杀到了山林之中,那些人想要他的命,疯狂地在他身上砍了好几刀,他摸到身上全是血迹,滴到雪地上甚是殷红,根本不敢想这些刀要是砍在父王身上会怎样,只是犹豫了这一下,他就掉落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脑袋撞到了大石头,而后就毫无知觉,晕过去了。
他上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伤口,这里缠着纱布,那里好像也被包扎了起来,身上的血迹也都被清洗干净了,他的外袍也被人洗干净整整齐齐叠放在不远处的椅子上。
所以,他这是,被人救了?
也不知道此人是好是坏,知不知道他的身份,救他又有什么目的,若是用他的性命去威胁父王,那还不如现在就逃离此地,不给父王添麻烦。
他挣扎着起身,四处环顾,屋内陈设简陋,甚至于身上盖的这床被子都是打了好些补丁,倒是收拾得还算干净,就是有些漏风,他躺在这儿离窗户那么远都能察觉到寒风凛冽入骨,定睛一看远处纷纷扬扬还飘着小雪。
他这一动,身上就疼了起来,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左肩还有胸口,身上受伤的地方还隐隐作痛,本来他还想偷偷起身躲起来去看一下到底是被谁所救,是敌是友,就听见外面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应是有人来了。
他眼疾手快地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被子,迅速闭上了眼睛,躺了回去,想看一看来人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鲤月怕惊动了熟睡的那人,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将药碗放在缺了一角的桌子上,这药还是她运气好前日从山上采了卖钱剩下的,凑一凑刚好能治这人的伤。
随后站在床前,直勾勾地盯着床上躺着的人看,再看一遍,也还是觉得他是恂恂公子,俊朗无比,风姿摇曳,世家贵胄啊,比她从前在财神庙见过的那些个上仙都好看!
鲤月伸手给漂亮公子掖了掖被角,就察觉到他的眼皮动了动,心中不禁一乐,感情这人是醒了在这里装睡呀?那她倒是可以陪他好好玩一玩了,不然她一个人在这十里村赚钱多孤单啊,多无聊啊。
她伸手拍了拍脑袋,突然想起来什么,就从药碗旁边拿来了针灸,给他施了一套止血的针法,下针时又重了三分,看着他的手青筋暴起,紧紧地抓了抓被子,但好像怕被人发现一般又慢慢地松开了,假装被子不曾动过。
她只不过斜眼一瞥,脸上就露出了几分笑意。
行针两刻钟,她起身摸了摸药碗的温度,不烫了,就上前拔了针,“漂亮公子,还不醒吗?”
东里鹿潭方才悠悠转醒,脸上丝毫不见装睡的尴尬,伸手接过她端过来的药碗,也不说话,一口闷了。
“这是给你治伤的药,公子喝了吧,伤会好得快些……”
她的话都还没说完呢,余光瞥见那位公子低眉喝着药,从这个角度看他也是眉清目秀呀,忍不住开始打探了起来,“敢问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东里鹿潭,是我的名字。”随后他便不肯再多说了。
他不说,她也不再多问,他身上的刀伤还有暗器,想来就是跟他的家世有关了。
她眼珠子一转,打起了别的主意,随后便道:“二楼的屋子没有人住,东里公子安心在这住下养伤吧,我这偏僻寂静,鲜有人来。”
鲤月这两句解释,就打消了东里鹿潭的怀疑和念头,顺势接过话头来,答应在这儿住下了。
一连数日,他都依着鲤月的吩咐安心养伤,瞧着她每日早出晚归,想从她嘴里打探消息,却不曾听到半句有关十河村以外的消息,不是今日集市上的鸡鸭张阿婆家的卖得比王阿叔家的贵两文钱,就是早上出门的时候在集市上吃了刘阿叔家的饼子,再不然就是今天看见了周家调皮捣蛋的小儿子偷了王阿叔家的鸡蛋.....
东里鹿潭几次都试图将话题引回来,可是那鬼丫头好像听不明白他说的一般,仍然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在外面听到的鸡毛蒜皮。他思索了好几日才回过味来,这姑娘既然有如此医术,还有能力将他从野外山林中救出来,定不是一般普通女子,在他手上又编断了一根竹条之时,东里鹿潭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才道:“鲤月姑娘,我身上的伤好了大半,敢问这药我还要吃多久呢?”
鲤月被他突然这么一问,怔了怔。
旋即才想起,漂亮公子确实在她这儿住了一个多月了,当初是想着让他在这儿住下了多个人帮她干活她能多赚点小钱,没想到在这儿白吃白喝了一个多月,干点活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她又多看了几眼他的漂亮脸蛋,告诉自己不就是少赚了几个钱吗?她可是锦鲤,运气这么好,迟早能赚回来的!更何况漂亮公子衣饰华丽,身上那一匹流云锦就要好几十两黄金,救了他到时候说不定也能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好完成她的五百万金的任务。
可是,她的这一番上下打量落在东里鹿潭的眼中就是别有用心,另有一番算计,不行!他得想办法试一试这个鬼丫头究竟是什么来历,除了叫鲤月,住在十河村,旁的他什么也不知晓。
东里鹿潭决意,先试一试她的身手好了,既然能将他从冰天雪地中救回来,还是在那么大的坑中,没有任何帮手击退了追杀他的人,若是不会半分武艺他万万是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