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之玉 第14章 弱湖的刺客

舟行水中，在两岸枯树中穿行而过，岸边亭台楼阁，酒肆雅间，若不是冬日里树上的叶子都落完了，对着两岸的依依垂柳，小桥流水，饮酒赋诗，想来还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娘子”秦小爷坐在船头，泯了一杯清莲茶，淡淡的问了一句，“你还是记得你眉梢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我身上伤痕无数，哪能处处都记得，不过，这个……”她抬手摸了摸眉梢那道凹凸的痕迹，“记忆深刻，我十二岁的时候，在伊云山杀了匹狼，救了个男孩，这个伤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啊？”秦小爷惊讶得张大嘴，“娘子你十二岁就能打死狼了啊！”

“狼算什么，有时候人可比狼难对付多了……”

“那个男孩就是后来的北临主帅，耶律寒，我见他可怜，一时心善，带他回了军营。可是，就在那个夜晚，他烧了我的战船和粮草……南洛五万将士，尸骨无存……”她一直都记得他。

“他总是戴着面具，攻于心计，城府颇深，用兵入神，我与他交手十几年，没有讨到过半分便宜”

“那你恨他吗？”秦小爷问出了最想问的话。

“恨倒是谈不上”慕不言淡淡的喝了口水，“各为其主罢了，但我能感觉得到，很多次他都是可以要我的命的，但临到关头，下手都留了情”

比如她右腕上的那道贯穿箭伤，那一箭既然能射中她的手腕，就绝对能射中她的心脏，还有在凌羽城的时候，他其实可以将她困在冰湖里，冻死，饿死……

“如果有一天，天下太平，不打仗了，我倒是真想认识认识他，看看他面具之后的脸，耶律寒身有经世之才，在战场上对敌人都能手下留情，不灭本性，这样的人，无愧于当世之英豪”

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评价，让秦小爷乐得眉开眼笑。

轻舟行至湖心，清风乍起，稍显涟漪。

秦小爷穿的是一身白衣服，淡淡的立于船头，仰面闭眼，任凭微风拂面，发梢飞扬，纯白的衣裳像是长了翅膀，一浪一浪的往后飘。

慕不言看着他，眼神都恍惚了，儿时的楚连城虽也温润如玉，但也远不及他这样不染纤尘，像极了书里写的世家公子，才子佳人。

他的生活里没有杀戮，没有血腥，脑子里没有报仇，没有权谋，纵然是个市井之徒，但干干净净，清清明明，单单纯纯。

这么好的一个人，就是聒噪了些，我以后怎么下得去手，他要不是秦凛的儿子，该有多好啊。

慕不言站起身走到了他身边，试探的问了他一句，“秦长生，我知道你是聪明人，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你爹，更应该知道我嫁给你是为了什么……”

“不管为了什么”他颔首温柔的一笑，堵住了她要说的话。

“嫁了就是嫁了，娶了就是娶了，你我虽没有拜什么高堂，行什么成亲礼。但小爷我那几百个响头也不是白磕的。红妆十里，鲜衣怒马，亦是路安共见，无论如何娘子都不能反悔。再说了，你嫁的是我，要喜欢我爹做什么？”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她仰着头问他。

“怕啊”他淡淡的一笑。

“蝼蚁尚且偷生，天下谁不怕死，但我早就与娘子说过了，你我既是夫妻，生死荣辱与共，娘子要杀我，那夫君只能把脖子递给你了，来来来，掐掐看，顺不顺手？”

他挤着她，拼命的把自己的脖子往她手上送，变着法的占便宜，这番孩子气的模样，慕不言也是彻底正经不起来了，“别闹，秦长生，别闹……”

秦长生就像一场春雨，把被楚连城锤得稀碎的心，浸润得重新的生了根发了芽。

不得不承认，只要他不那么聒噪，与他待在一起，真的格外舒服，慕不言好像爱上了这种感觉，像是中了毒。

“冬日水凉，我不通水性，娘子脚下留情，不要踹我啊！”慕不言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就被他拽进了怀里。

好浓的药味啊，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弥漫着盈盈的药香。

男人低着头凑近了怀里的女人，嗓音低沉，像是放出来一道钩子，“娘子，不妨猜猜开，是我的心跳得比较快，还是你的？”

慕不言抬起头，抬头看着他放大的脸，弱湖水秀，都不及他面若清莲，柔若徐风。

她看着他的脸凑下来，正要推开他，就感觉到了身后一个鞭锋凌厉的甩了过来，慕不言迅速转身把鞭子抓在了手里，像女罗刹一样盯着空中的女刺客，“又是你！还真是贼心不死！”

弱湖中心，水花四溅，她二人一路火花带闪电，边打边拆，谁也没有注意秦小爷突然阴沉的脸。

好在他也太笨，连忙让船靠了岸。

慕不言没有兵器，轻功也略逊于柔儿，尤其是她穿的这身衣服裙裙带带的，很是麻烦，她知道时间长了自己也占不了上风。

船刚靠岸，她放出了玄烟信令，这是南洛主帅专用信令。

柔儿见她叫人了就想跑了，可慕大帅这次哪那么容易让她跑，三步并作两步就追了上去，万万没想到会吃了这身衣服的亏。

面前的人抓着她的衣领，一把就扯了个粉碎，连红色的内襟都若隐若现了。

慕不言惊慌失措，一时大意，肩窝中了她顺手射出来的一根银针。

她迅速拔下了头上的玉簪子也射中了她肩窝，更一把扯下了她的面罩。

她看见了她的脸，脑子轰的一下就炸开了！

这个人是辰王妃，楚连城的王妃……

丘山带人来的也快，见此情此景一圈人都愣在了原地，他们都从未见过自家元帅穿过女儿家衣服，更何况现在披头散发，衣衫不整，香肩外漏的。

“看什么看！还不快追！”

“诺”丘山连忙就追了出去。

“娘子……”秦小爷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连忙把自己的外套裹在了她身上，生怕让别人看了便宜去，“娘子你没事吧，你真当暗器用了啊，你知不知道那是……”

“走开！”慕大帅急匆匆的推开他，一跨上马，“秦长生，你要是再给我穿这种乱七八糟的衣服，我就把你扔到湖里去喂鱼！”

“娘子，娘子，你去哪儿啊，你等等我啊……”她策马而去，秦小爷只得气喘吁吁的追上去。

楚连城是三年前娶的王妃，这三年楚连城的所作所为竟然都在耶律寒眼皮子底下！那路安朝局耶律寒必定是了如指掌了，如果耶律寒知道路安的一切，那他摆明了就是在坐山观虎斗。

利用楚连城处理路安各种势力，等他收拾完其他人，再用辰王妃收拾他。

还真是只野狐狸啊，他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把细作安插到楚连城身边了！

那个女人现在受伤了，此刻必定难回辰王府，就算回去了，她身上的伤也是铁证。

她轻功极好，一刻都耽误不起。

慕不言一路策马疾行至辰王府，肩窝的酥麻感一寸寸往全身蔓延，她脑子都开始昏昏沉沉了，但还是硬逼着自己保持清醒。

她堵住了后门，带着人往前门入，也来不及禀报，挡了路的人都被她一脚踹了出去。辰王府的家丁丫头们，看见冷面阎罗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围住了王妃寝殿，都被吓得面如土色。

“搜！”

“诺！”

“住手！”楚连城急匆匆的赶来。

“这是怎么了，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这是秦长生的衣服吧”

“本帅今日弱湖游玩”她忽视他眼里的闪过的醋意，仔仔细细的说道，“遭辰王妃刺杀，能两次在我手里跑掉的人，辰王妃身手应登峰造极了”

“不可能！东篱这几日不舒服，都没有出过门！”

“我进去搜搜不就知道了……”

“不能搜！”他绝然的拦在了殿前，“本王若让你带着甲兵搜了王府，还搜了王妃寝殿，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我看见了她的脸！”慕不言咽了口气，“你连我也不信了是吗？”

“本王与你一起去看看”

幽兰殿内，兰草焚香，清幽素雅，空无一人，突然，屏风后面传来些许响动。

慕不言脚快，冲过去就看见东篱躺在床上，揉着惺忪的睡眼睁开眼睛，满脸无辜，“王爷，慕帅，你们怎么来了，妾身衣衫不整，恕不能给王爷行礼了”

慕大帅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就掀开了美人的被子，艳红的肚兜入眼，楚连城立马红着脸背过了身。

东篱惊慌失措，连忙拿衣服裹住了自己，她身上竟然没有一点伤痕，不可能的，那支玉簪子，明明使了十层力。

“慕帅可看到想看之物？”

“王爷不必在我面前演戏，自己的王妃有什么好回避的！”

慕不言紧绷的弦软了下来，顷刻就头晕目眩的扶住了柱子，看不清路，连腿都开始发麻了，丘山在殿外等了多时，见自家主子如此模样出来，赶忙去扶了一把。

“人是怎么跟丢的！”

“属下带人追至鹿尾巷，刺客有人相助。”

“可看清那人长相”

“一身玄衣，身形有点眼熟，但长相看不清楚”

“带着伤的人都能跟丢，自己回去领二十军棍！”她被人耍了本就不爽，只能委屈了丘山了。

慕不言刚说完这句话，就扶着柱子吐了口黑血，毫无力气的瘫软在了柱子旁，昏死了过去，吓得丘山魂都没了，“慕帅，慕帅……”

“来人，传御医！”楚连城从幽兰殿里出来，急忙过去抱她，冲过来的白影却让他双手扑了个空，“拿开你的手！别碰我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