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崇渊再度睁眼,是在一间客栈内。
而此时距离他昏睡已经过去了十日之余。
“大人,您醒了。”
柳宿川见到他醒来连忙上前:“大人可有哪里不适?”
严崇渊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从床榻间起来,透过半开的窗子窥见外头的街道,竟是烟雨水乡之景,不由一怔。
“……我们现在何处?”
柳宿川倒水的动作一滞,脸上明显闪过不自然的神色,迟疑道:“回大人,咱们现在……扬州。”
严崇渊低声重复:“扬州?”
柳宿川连忙低下头去,心虚地不敢同他对视。
严崇渊霍然起身,大步行至他面前,一把揪起他胸前衣襟,声音已然沉了几个调,听上去有种微妙的危险:“为何在扬州?”
这与他的计划不一样。
按照计划,他现在应当正在未央宫中,桌案上放着薛御怀的脑袋。
柳宿川扑通一声跪下,忙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严崇渊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柳宿川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这是陛下的意思,是陛下要我们送您来扬州的。”
“我记得我不是这么嘱咐你们的。神策军呢?”
“神策军……被陛下扣押在京城了。”柳宿川额头上已渗出冷汗,他不敢看严崇渊的眼睛,声音也越来越小。
“……”严崇渊默然半晌,松开了揪着柳宿川衣襟的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在桌旁坐下,感到一阵头疼,似乎有太多的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薛御怀死了么?”
“……”
柳宿川将头埋得更低,回答道:“回大人,没……没有。”
话音落下他就听到严崇渊深深吸了一口凉气。
柳宿川心肝也仿佛随着那口气颤动了一下,一想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大人。”他吞吞吐吐,字字艰难道,“还有一件事。”
“说。”
柳宿川咬咬牙,心一横,直接说了出来:“我们被骗了,京城之外的并非义军,只是投奔京城的流民,真正的义军在京城内,薛御怀府上,我们与义军人数相差过大,故而没能……”
“……”严崇渊注视他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柳宿川顿了顿,硬着头皮继续道:“后来行动失败,神策军被陛下扣押在宫内,陛下准许我带您离开京城,在扬州隐姓埋名,永不得入京。”
“……”
一阵长久的寂静。
柳宿川一动不敢动,他能感觉到严崇渊阴沉的视线一直盯着他。
片刻后,他听到了一声堪称讥讽的轻笑。
“永不得入京?”严崇渊轻嗤一声,极为不屑道,“他说了我便一定要听么?柳宿川,去将南下的神策军召回,我还偏就要入京了,他奈我何?”
“大人,恐怕是不行了。”柳宿川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观察他的表情,“您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
庆元五年,摄政王严崇渊因勾结外敌入狱,赐鸩酒一杯。
三日后,大牢走水,火势浩大,摄政王未能逃脱,葬身狱中。
宣文帝大恸,下旨厚葬,并追封严崇渊为忠武王,以表彰其昔日之功。
严崇渊这才明白,薛悯文想做的究竟是什么。
他以为他几经周折,费尽心思,是想勾结薛御怀置他于死地。
他也已经做好了死在薛悯文手中的准备,只是在临死前他要将薛御怀也一并拉上,除去这个有可能威胁到薛悯文皇位的危险因素。
结果最后薛悯文却给他演了一出金蝉脱壳,一杯假死酒,换他远离京城,保全了他的性命,同时也救下了薛御怀。
薛悯文舍不得要他的命。
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舍不得要他的命。
蠢货。
心肠就软到这个地步?
恍然间他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薛悯文时的情景。
具体是几年前的事情他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是楚嫔先找上他,那时楚嫔还不是楚嫔,只是个婕妤。
她是宫女出身,一朝临幸,诞下了六皇子薛悯文,然而,帝王薄情,很快便将她遗忘在脑后,连带着她的独子薛悯文也跟着不受宠。
她找上严崇渊,称愿倾其所有,希望严崇渊能帮她的孩子悯文能登上大统之位。
严崇渊本不想帮忙。他不想站在任何一位皇子的阵营里,他对夺嫡之争半点兴趣也没有。
但在看见在莲池边戏水的薛悯文时,严崇渊突然改变了想法。
“倾其所有?”严崇渊嚼着那几个字,似笑非笑。
楚璇顺着他视线望去,看见幼子的身影后,这个聪明的女人瞬间便顿悟了。
她朝严崇渊笑:“大人有所不知吧,悯文有个小字,叫莲花。”
严崇渊挑眉:“哦?”
他心中清楚,什么小字莲花,只是随口扯出来哄他的。
楚璇的心思比她看上去要深沉的多,严崇渊对薛悯文抱着怎样龌龊的念头,她心里一清二楚。
但她非但没有阻止,反而配合严崇渊一起哄骗薛悯文,甚至亲自教薛悯文,怎么讨好严崇渊。
严崇渊发现这件事,还是因为有回他给薛悯文带了宫外的桂花糕进去,薛悯文吃到一半,忽然凑了上来,叼着剩下的半块,用唇衔着,渡到他的口中。
柔软的唇瓣带着糕点的香甜,轻轻擦过他的唇,严崇渊猛然一怔。
他看向薛悯文,后者只当这是孩童间无意识的嬉戏,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
“好吃吗?”薛悯文眨眨眼睛,眼底一派纯真无邪。
“……”严崇渊舔了舔唇角,将糕点的碎屑舔掉。
他低头盯着怀里的稚子,明知自己现在应该将他推开,双手却越收越紧。
他低哑问:“谁教你这么做的?”
“母妃呀。”薛悯文天真道,“母妃说,有好吃的东西,应该跟自己亲近的人分享,不对吗?”
“……你还这么与旁人分享过?”
薛悯文摇了摇头。
“我亲近的人只有你和母妃呀。”
“……”
严崇渊神色复杂的注视着怀里的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薛悯文又拿起了一块糕点,咬在嘴里,含糊地问:“你还要么?”
严崇渊的喉咙有些发紧,他强迫自己的视线从薛悯文嫣红的唇瓣上移开,警告自己应该适可而止,口中却鬼使神差地吐出一个字:“要。”
薛悯文于是又贴近了,少年的清香与糕点的香气扑面袭来,让人心神微晃。
“唔。”薛悯文抬了抬下巴,示意严崇渊过来接。
他这次叼住的是一块整块的糕点,因此不能直接喂到严崇渊嘴里,需要严崇渊主动靠过来,接住了慢慢吃。
严崇渊深吸一口气,搂住少年人柔软的腰肢,咬住糕点的另一端,一点点往前,直到两人的唇瓣相贴。
严崇渊清楚的明白,自己应当到此为止,浅尝辄止,可他沉沦在这美好的触感里,他无法克制自己,他被蛊惑了。
他揽着薛悯文的腰,掌住他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糕点的碎屑在两人唇间辗转,带着丝丝甜意。
薛悯文被吻得脸颊绯红,眼神迷离。他似乎并不明白这个吻代表着什么,只是本能地回应着严崇渊的索取。
直到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严崇渊才缓缓松开薛悯文,看着对方嫣红水润的唇瓣和微微喘息的模样,他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施虐欲。
“莲花。”他摸上薛悯文的脸,轻轻摩挲,声音因情动而沙哑。
薛悯文只睁着亮黑的眼睛望着他,轻轻“嗯?”了声。
他注意到严崇渊唇边还有些糕点的碎屑,下意识用手指沾下来,伸进自己口中抿掉。
严崇渊呼吸愈发加重了,“你知道你方才在做什么吗?”
薛悯文歪了歪头,似乎有些困惑。
“我在与你分享糕点呀。”他认真的回答,丝毫没有意识到刚才行为的暧昧与越界。
也是。严崇渊心想,这孩子才多大,宫中又没有人教他这些,他哪里懂得。
是他自己,被**冲昏了头脑。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以后不要同旁人这么做,你母妃也不可以,知道吗?”
薛悯文不解:“为什么?”
他说完,又有些委屈的道:“我没有和母妃这么做过呀。”
“你记住就好,我不会害你。”严崇渊怜惜地揉了揉他的头,瞥见那双懵懂清澈的眼睛时,心底压制的邪念又忍不住蠢蠢欲动,他掩饰般咳了两声,诱哄道:“还想不想吃,再喂你吃一块好不好?”
薛悯文闻言,眼睛一亮,用力点了点头。他并不知道眼前之人心中尽是不轨的念头,只是单纯地因为有人愿意为他做这些而感到开心。
薛悯文乖乖张开嘴,严崇渊将糕点掰下一小块,含进自己嘴里,低头用舌尖轻轻抵着糕点,送入薛悯文口中。
两人舌尖在传递的过程中不经意触碰,激起一阵战栗。
薛悯文浑身过电般颤了一下,下意识要后退,被严崇渊牢牢扣住腰,动弹不得。
正当严崇渊准备同刚才般,继续哄骗稚嫩的少年时,一道女声忽然打破了这旖旎的氛围。
“严将军。”
楚璇从殿外款款走进,清丽温婉朝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