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被迫暂停,御林军领旨赶往严府,将府邸上上下下翻了个底朝天。
并没有找出所谓的刺客,但搜出了数封书信。
数封与匈奴通敌的书信。
满座皆惊。
无他,只是先帝是如何暴毙,六皇子是如何登上皇位的,在座众人心里都明镜儿似的。
可以说,没有严崇渊,就没有薛悯文如今的皇位。
这样费尽心机将薛悯文送上皇位的人,怎么可能与匈奴通敌?
更何况在薛悯文即位后,严崇渊一手把持朝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尊贵,何等风光,他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去和匈奴勾结?
这样对他分明半点好处都没有。
但那信纸上又分明是严崇渊的笔迹,如假包换。
薛悯文捏着信纸,神色冷静得简直可怕,完全不像是被心腹大臣背叛的反应:“严爱卿,你有什么想解释的么?”
“……”
所有人屏住呼吸,努力克制自己的视线不要往严崇渊那里瞟,更有甚者,直接低下了头,生怕如今多看一眼热闹被严崇渊记住后加倍报复回来。
只有薛御怀,丝毫不惧,一直盯着严崇渊的脸,连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不愿错过,眼底还隐约闪烁着兴奋的光——无比标准的幸灾乐祸。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就如同薛悯文表现得镇静,他的反应也同样平淡得过分,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波澜。
他从坐上起身,走下高台。
丝竹乐曲已全部叫停,大殿中央此时空无一人,唯有门前立着一排银盔铁甲的御林军。
他行至空旷的殿中央,一掀衣袍身板笔直地跪下,对台上的薛悯文深深一拜。
“臣无话可说。”寂静的大殿内,他的声音低沉清晰,他在群臣不可置信的注视下缓缓吐出三个字:“臣认罪。”
薛御怀都愣住了。
严崇渊一丝反抗没有的被押入刑部,接受拷问。
刑部尚书捏了把汗,战战兢兢地亲自去审,却不料严崇渊异常配合,刑具都还没用上,就什么罪都认了。
“严大人。”刑部尚书忍不住提醒他,“您这诏书再写下去,可就是要杀头的罪了,您可想好了。”
严崇渊眼皮都没掀一下:“你写就是了,哪来这么多废话?”
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再一个字没说。
果不其然,诏书呈上后,薛悯文半点旧情不念,当即下旨,赐鸩酒一杯,叫他自行了断。
说完停了片刻,似乎自己也觉着实在是太绝情,又补了一句:“七日后再端去吧。”
满堂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严崇渊求情。
好笑,日夜相伴,悉心教导,到头来都逃不过一杯鸩酒的下场,天子家天生无情,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
“我总觉着严崇渊还有后手。”薛御怀眉头紧缩,在桌案前来回踱步,“他居然就这么认罪了,就这么轻易地认罪了,这还是严崇渊吗?”
薛悯文奇道:“他乖乖认罪伏诛还不好?你不去烧柱高香叩谢祖宗也就罢了,还在这里难受上了?”
“问题就在于他认罪认得太快了啊六哥!”薛御怀快步走至案前,撑着桌案看他,“你我都心知肚明,那信件都是伪造的,他根本没做过那些事,他为什么要认?更何况他手上还有神策军,他为什么不起兵反抗一下?”
“……烧糊涂了?”薛悯文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信件是伪造的不假,可字迹是他的字迹,他无从抵赖。神策军只剩四分之一,早就难成气候,他若是举兵抗旨,那才是真坐实了反贼的名声,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何不体面些?”
薛御怀哑口无言:“可是……可是……”
“从前怎么没见你如此胆小?”薛悯文视线重新移回面前的奏折上,没了严崇渊,如今他只能亲历亲为,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你实在没事做过来帮我批些折子好不好?不要整日胡思乱想了。”
薛御怀:“……”
薛御怀正要义正言辞拒绝他六哥这种懈怠的可恶行为,一名宫人忽然进来了。
“陛下。”宫人道,“严大人的侍从求见。”
薛悯文还没说话,薛御怀先回了:“不见。什么时候严崇渊的侍从也配进太和殿了?”
“御怀。”薛悯文轻声制止他,向他摇了摇头,转而问宫人,“那侍从叫什么?”
宫人道:“回陛下,好像、好像是叫柳宿川。”
薛御怀不明所以:“谁?”
薛悯文却乐了,放下折子:“你叫他进来。”
“喏。”宫人也不多话,领了旨便退出去了。
“所以究竟是谁?”
“就是一个侍从呀。”薛悯文眨眨眼,“他给我捎过不少宫外的好玩意儿,哎呀,你不认识,他见我肯定是要为严崇渊求情,你先到后头躲躲去,我自个儿应付他。”
“你知道他是要为严崇渊求情你还见?喂,六哥!”
薛御怀满腹不解,硬生生被薛悯文推进了内殿。
“嘘,我有我的道理。”薛悯文示意他不要出声,关上了门。
薛御怀只能干瞪眼。
待到薛悯文回到桌案后整理好衣襟,柳宿川也进了殿。
他恭恭敬敬跪地行礼:“参加陛下。”
“快起快起。”薛悯文虚伪道,“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又给朕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他这么一句打了柳宿川个措手不及,柳宿川怔了一瞬:“没带……”
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连忙正了正表情,道:“陛下,宿川不是给您带好东西来了,宿川此行是为了严大人来的。”
“哦?来求情?”
“正是。陛下,严大人待您绝无二心,那些信件分明都是伪造……”
“宿川。”薛悯文抬一抬手,制止他的话,“那些信件是真是假,其实朕并不在乎。朕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答案让朕满意,那么朕就可以考虑放过严崇渊。但如果答案令朕不满意……”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柳宿川一眼。
“……”柳宿川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他甚至猜出了薛悯文要问什么。
果不其然,只听下一刻薛悯文开口:“朕只想问,当年朕的母妃,是怎么死的?”
“呵。”柳宿川没忍住笑了一声,“陛下是怀疑,是我们严大人害了楚嫔娘娘?”
薛悯文静静垂着眼,不说话。
“陛下,严大人这些年为您做了多少您是知道的。您的诗书礼义是他教的,您的治国御下之术是他教的,楚嫔娘娘薨了之后,是他日夜守在您身边,他至今仍未娶妻,连个通房都不曾有,他对您的心意天地可鉴!他怎么会做伤您心的事?”
薛悯文仍是不语,神色似乎没有丝毫松动。
柳宿川咬咬牙,从怀中掏出一物:“陛下若是不信,看了此物自然就明白了。”
薛悯文这才终于正眼看他。
“这是什么?”
柳宿川将其呈上,道:“圣旨。”
“先帝处决楚嫔娘娘的密旨。”
薛悯文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是先帝杀了朕的母妃?”
柳宿川只道:“物证在此,还望陛下明鉴!”
“……”
薛悯文展开手中之物。
所谓密旨,与圣旨并无任何不同,都是由先帝亲笔所书,朱砂落笔,玉玺为证,并无任何伪造的可能。
区别只在于,圣旨当众宣告,昭告天下,由礼部妥善保管;而密旨只传阅寥寥几人之手,暗中执行,不留痕迹,不入史册,诏毕即焚。
薛悯文将目光从暗黄的绸面上移开,缓缓搁置在桌案上,转向跪在地上的柳宿川,沉声道:“这密旨,你从何得来?”
“陛下无需知晓。”柳宿川回答得不卑不亢,“重要的是,这道旨意能证明严大人的清白。”
薛悯文呵呵笑道:“柳宿川,你是在威胁朕吗?”
柳宿川连忙俯身,将头深埋于地:“宿川不敢,宿川只是不希望严大人白白蒙冤。”
“这样啊。”薛悯文看似恍然的点点头。
“朕说了,答案满意,朕就考虑放过严崇渊。”薛悯文微笑,一字一句缓慢道,“可你的答案,朕不满意。”
柳宿川猝然抬头望向他,震惊无言。
薛悯文犹嫌不够似的,带着残忍的笑意,继续道:“说实话,你来找朕求情,实在愚蠢,你觉得严崇渊究竟有没有与匈奴勾结,朕会不清楚么?那信件为何会从严府里搜出来,朕不清楚么?”
“——朕就是故意的呀。”
宿川大哥在前文中提到过(糖雪球那章),大家还记得他吗
(ps:密旨是我瞎编的,有没有这玩意儿我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