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观纹 第16章 第 16 章

声音不大，但顾宴初听到了，他眉眼一动，缓缓将麻子脸的手松开，从怀中掏出一方浅蓝锦帕，给自己好好将手擦了干净，才迟迟看向莲花冠男子，道：

“王玲珑，你就任人这样欺负自家人的？”

王峻安咽了咽口水，也不敢像平日那样斥他，只是慢吞吞将目光移到叶芝面上，紧接着已经布满酒晕的面上，依稀可见更红了些，他挠头嗫嚅道：

“我，我这不是还没反应过来，尤其是，我若知晓她是和你是一起用饭的姑娘，那我就是醉死了，今日也会挡在她面前。”

顾宴初淡淡扫他一眼，只留下句晚间要去探望外祖，同他老人家说道说道，便不在理会他了。

几位王峻安的狐朋狗友被顾宴初惊住了，酒也醒了大半，个个支吾的抛下他告辞离开，只留下了麻子脸与王峻安两人还处在原地。

“让他也走吧，长得磕碜碍人眼，瞧着便惹人胃口。”叶芝眼风都没往旁边扫一下，但顾宴初明白。

一旁装鹌鹑的王峻安听到叶芝赶人，顿时将头抬了起来，他飘忽着来到麻子脸身后，使了力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直给自己踢得退后几步，才指着一脸怒容的麻子脸道：

“给本少爷滚，以后再敢随意调戏小娘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麻子脸捧着自己的断手，后脑勺上的血迹已经从脑后蜿蜒流到面颊上，他垂头，掩住一脸阴郁的表情，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等闲杂人等都已经离开，叶芝才收了那副冷淡的表情，蹙眉拿了顾宴初手中的酒坛开了起来。

正好这时小二也过来上菜了，看见叶芝开起酒坛，还想说一声姑娘豪爽，就见叶芝来到水盆前，一手捏着自己帕子，一手将酒往下倾斜，用沾了酒的帕子往自己面上擦。

顾宴初两步走了过去，按住她的手道：“酒劲虽不大，可也刺激，你这样擦到面上，小心伤了皮子。”

说罢，对着看傻的小二道：“上盆清水来，快些。”

小二点头，脚步急匆地端来一盆清水放到置手处，低头退了下去。

顾宴初拿过叶芝手中的帕子，将其放入水中打湿，然后半拧干水，朝叶芝面上擦去。

动作不算轻柔，可也驱散了叶芝心中腾升而起的恶心，他像是明白叶芝所想，将浆洗过几次的帕子，又对着少女已经泛红的小巧下颌多擦拭了几次，才停下拭面的动作。

叶芝一动不动任他摆弄，顾宴初视线下移，又拉过叶芝的手腕，像哄孩子一样，给那白嫩的双手，也来回擦了好几遍。

将帕子洗好搭在了桌前，顾宴初问，“要不要换一家酒楼？”

叶芝目光扫向四周，摇了摇头道：“就这吧，不能因为旁人，惹了自己不快。”

顾宴初微微勾唇，他还没见过她带了刺的模样，不过话说得对，因为旁人委屈了自己不值得。

二人回到桌边坐下，叶芝嫌晒，将自己这边的纱帘往前拉了拉，半遮住自己的容貌。

见他们二人似胶如漆，王峻安缩在角落不敢出声，只是最后还是没忍住，走上前道：“宴儿，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没听阿姐传回家消息啊？”

叶芝眼神一闪，这才想起他这个人，垂下眸子想了一瞬，准备起身见个礼，被顾宴初制止了。

“小舅这几年越发潇洒了，每日流连酒色不说，还同那样的人相交，眼睛糊的连自家人都不识得，外祖母起的玲珑二字，到底是高估了您。”

王峻安语塞，他含含糊糊解释道：“我只是喜欢喝酒，可不贪恋美色，再说了，他不是我朋友，只是仲卿姐夫的弟弟，今日碰到了，仲卿不好拂了他面子，让自家姐姐在婆家为难，才捎带了他，不然他那样的人，谁同他一起处啊！”

听到这话，顾宴初心里稍稍放了些心，起码他这人，识人的眼光没那么差。

叶芝心情好了许多，听到王峻安这样说，也接话道：“你既然说，他是你同窗姐姐的小叔子，那你还踢他？不怕你同窗姐姐在婆家难做了？”

王峻安皱眉，扶了扶头上要被他晃掉的莲花冠，开口道：“同意让他过来，就是给了同窗的面子了，他调戏你，”说到这儿，他住嘴偷看顾宴初，然后才换了词道：

“他手脚不干净，活该被打，更何况还调戏到我自家人身上，那更要手打断，腿打折，让他滚着出去。”

“再说了，我同窗为人仗义，他姐姐温柔大体，他姐夫也儒雅懂得疼人，若不是他是小的，在他祖母身边长大歪了性子，早被他姐夫掰过来了。”

叶芝听到这些家常，倒也有趣，像听故事一样点头。

顾宴初任他嘴叭叭着，他取过白瓷小盏给叶芝倒了些梅子酒，叮嘱道：“初次饮酒，只这一盏。”

低头，叶芝看着还没有她指节高的酒盏，不由拧眉，顾宴初见了，斜眼扫了一边站着的人，对叶芝道：“看见了没，喝多了就变成他这样子了。”

他这话说的王峻安不高兴了，“你说谁呢，到底谁是长辈啊，舅舅都说多少次了，在外面不许叫我玲珑，你怎么回事，没长记性啊！”

叶芝听他嘟囔，好奇问：“为何叫你玲珑？”

王峻安立马如哑巴了一般，他眨眨眼，不说话。

这里没有外人，顾宴初说的也随意了些，“外祖家行商，铺面蔓延能至西域，家中资产需要有人继承，自然希望生出个八面玲珑的儿子，所以小时候大家都叫他玲珑。”

叶芝夹起一块鱼肉，掩住自己想要露笑的嘴角。

见叶芝心情好了，顾宴初目光扫向站着的男子，想要开口赶人。

王峻安十分没有眼力见的站着不动，等顾宴初看过来时，他还接话道；“羿霄回来了，今晚你还要去找我爹吗？”

顾宴初哪能不知他的话外之意，随意道：“下回若在喝的这样醉，我便不找外祖了，自去找母亲管教你。”

王峻安先是一喜，听到最后一句眉眼又一悲，可又庆幸这次逃过一回，到底还是露着笑离开了。

等他一走，叶芝好奇问道：“你与舅舅平日就这样相处？”

顾宴初拿过公筷，仔细将鱼刺挑干净，放到叶芝面前的瓷碗里，才道：“他那性子，总要吃些亏才能长大。”

叶芝点头，没在多言。

倒是顾宴初问道：“过几日就是你生辰了，可有什么想要的？”

叶芝咀嚼的腮帮子一顿，眼神渐渐变得迷茫起来。

这些年的生辰，除了知潼还记得，每年八月初一给她下碗长寿面，其余的，就再也没人问过她了。

“我......”叶芝放下筷子，有些茫然道：“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大梁女子十五岁及笄便可婚假，更有讲究家的门庭，在女儿十三四岁便物色好了郎君，她以前尚且年幼，不通事事时，许的愿望就是长大嫁个好儿郎。

后来大了，反而觉得这个愿望可笑，就再也没许过愿，几年下来，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顾宴初停下手中动作，只觉心里钝钝的难受，他想了想，解释道：“就是让你得到了某样东西，你会心里觉得开心，可能十天半月里，想到这件事，都会露出笑容？”

十天半月想到这件事，还是会露出笑容？

叶芝仔细想了想，忽然抬眉，“马，我想养一匹属于我自己的马！”

顾宴初勾唇，知道她有了想要的东西，他心里反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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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长街。

南嫣戴着幕篱，同身边的婢女随处走着，“你确定表哥是往这边来的？”

枫竺笃定点头，“确定，这消息是国公夫人亲自派人来说的，还说世子喜欢来无尽楼，以后府里不开灶，都可以来这里寻世子爷。”

南嫣百无聊赖点头。

这里没有旁人，她又戴着幕篱无人认得，便也懒得再装大家闺秀，透过薄薄的一层幕纱左顾右盼着。

二人闲庭散步般朝无尽楼走去，直快到无尽楼楼下，南嫣随意抬头打量了这酒楼一眼，才看出了些端倪。

掀开幕篱前的挡纱，南嫣再次抬头确认，果然没看错，二楼边角的窗口处，正坐着她那清俊的表哥，她看过去时，见他正低头不知在干什么，半响，好似给对面那人夹了菜。

南嫣蹙眉，将目光移向他对面之人，但那人面前有遮挡，她看不清，只能从身形看，知道是位女子。

南嫣心里有些气，她来公府之前，已经让母亲同姨母打听过了，知道她这位表哥还未有相好的姑娘，这才随母亲一同过来的，可她看着表哥这幅模样，丝毫不像没有喜欢的。

怪不得总觉得表哥对她很是疏远，原来心里已经有人了，可若是有人了，正大光明同姨母说，她便也不会上赶着过来了。

越想越气，南嫣一把扯下幕篱，哪还有当闺秀的心，正准备提裙上楼当面同那人对峙，却听耳旁响起一声痛呼。

拧眉去看，见到的是一位粗布绿衫的少女正往回抽着手，她对面站着的，是一位头戴方巾的年轻男子，从南嫣这里看去，只见那背着身的人，好似还在绿衣少女手上揉了两下。

少女柳眉倒竖，随手从边上摊子拿了个东西，气势汹汹地朝年轻男子走去，踮起脚，使劲抡起手里之物砸向那人后脑勺，只听‘砰咚’一声闷响，男子猛地抬头，随后愣愣地转身看她。

南嫣瞪眼，低头看了看手里拿着的东西，原来是小孩子玩的拨浪鼓。

那人显然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会有人在大街上打他，还是位女子，缓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

又是一声脆响，南嫣将拨浪鼓竖起，用它两边的木头砸那人脑袋，直砸的人痛呼出声。

心里解了些气，南嫣依旧骂道：“什么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在大街上公然调戏女子，你是秃子头上长虱子，明摆着不拿我们当回事，果然，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少女叭叭的炮仗声响起，震的几人都一时无言，半响，还是那缩在一边的绿衣少女弱弱开口：“姑娘，这位郎君并不是登徒子，他......”

南嫣一把打断：“没事的姑娘，你不必为他说好话，我今日定要将他扭送到京兆尹府，为女子除害！”

宁栋捂着额头，听到京兆尹府几个字，才忽地抬首，用力瞪向南嫣：“你这无知妇人，今日我才要给你扭送见官，我看师傅老人家说的就是对的，见到女子该要躲远些，不然生瘟病！”

南嫣气的身子发抖，连指人的指尖都哆嗦起来，“你，你说什么，无知妇人！你在说一遍！！！”

宁栋丝毫不惧，捂着额的手也拿了下来，他脱了看诊用的手衣，倏地伸到南嫣面前，“妇人，你瞎了吗，看不见我手上戴的手衣？！”

南嫣咽了咽口水，不自觉退后几步，深怕这人打她。

等她站定，想起来这人刚刚称呼她的话，又气了，她圆圆的鹿眼瞪大，嘴上吵不过他，更是生气，一生气，手里的拨浪鼓又使劲对着这人的额头砸去。

男子显然没想到她又来，不慎防再次被砸了个中，气的鼻子都歪了，也不再如往日那般避着女子了，直接拉住南嫣的手腕往外走，“果然是女子难养也，我不与你废话，走，随我去见官！”

见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