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叶芝于睡梦中睁开眼,她缓缓坐起,只觉浑身哪里都疼。
心里存着事,叶芝也不打算躺着了,她起身穿衣,准备去东厢寻顾宴初,地兽林圈养虎豹之事,她还是打算问问他。
顾宴初起得早,叶芝去的时候他正在院中练武,看到叶芝,顾宴初意外,“你怎么来了?”
“有些事弄不明白,想过来问问你。”叶芝道,寻了个位置坐下,“此事不急于一时,你先练武吧。”
顾宴初见她坐下,也就没在客套,将一套剑法习完,进屋收拾好自己,出来时手里已经拿了一个瓷瓶,他将瓷瓶递给叶芝,再一次问道:“怎么了?”
叶芝接过瓷瓶,答非所问道:“跌打药?”
顾宴初点头,“昨日太晚,准备今日给你的。”
叶芝垂眸,半响未说话,又等了一会儿,她才收了瓷瓶道:“我昨日去了地兽林。”
顾宴初点头,示意他知道。
“昨日我从马背上跳下去,跌到了围栏里面,在那地兽林的地上,我看到一只梅花状的脚印,宽度足有四寸。”叶芝盯着顾宴初:“若是书中说的不错,这样的掌印,是山君所为?”
山君,百姓对猛虎兽王的称谓。
顾宴初沉眉,发现了她话中的疑点:“一只掌印?”
山君走过,怎会只有一只掌印?
叶芝点头,“虽然当时天色渐暗,可我确定,只在围栏附近看见一只脚印,今日过来,还想问你,行宫别院这种地方,也会在里面圈养猛兽吗?”
顾宴初否认,“行宫是给帝王小住之榻,断不会圈养猛兽。”
话说到这里,顾宴初眸子一转,他站起身对叶芝道:“你这几日先好好修养,我去地兽林看看。”
他若猜的不错,地兽林中的猛兽,便是这次夺他父亲兵权的一把利器。
男子话音落下便起身离开了,只是他刚出院落,就见一名报信官模样的人正往主宫疾行,看着对方手中托着黄标的信件,顾宴初脑中所猜想的风云皆是消失了。
重新回到院落,叶芝还没起身离去,看他回来,不免疑惑:“不去地兽林了?”
顾宴初摇头,“不去了,事情生变。”
叶芝抬眼,“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报信官来了,手中捧的黄封纸。”
黄封纸,是加急信件,宫中明知皇上在京外避暑,这时候还让人将信件送来,无论如何,这地方,也待不长久了,既待不长久,父亲的兵权也不会变动了。
不出顾宴初所料,谨正帝捧起信件刚一看完,当即便下旨启程回京。
栗国使者来访,不日抵达。
他国使者入京面圣,这不是一件小事。
等将谨正帝护送到了京城,一众相陪着去行宫的人们已经分作了几批散去。
和旁的官员家眷们一样,叶芝也在门关这里脱离了大队,自行往永国公府过去,她的身边没有了护送谨正帝入宫闱的顾建承,也没有了单马回府的顾宴初,反而坐着一位女子。
这位女子,是谨正帝离开行宫时,为了奖赏顾建承看守有功,特意赏的。
凝芙头上别着绢花,坐在马车中,侧头掀开车帘往外打量,阳光透过车帘斜照在她的面上,连垂下的长睫都显得几分娇怜妩媚。
“芝儿姑娘,能和我说说府里的事吗?”凝芙的身子随着马车的晃动而晃动着,没有端着的身姿,半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叶芝沉默,她也没有想到,再次遇到这位女子,是以现在这样的身份。
叶芝顿了顿,简单回道:“府里一共只有五位主子,人口少、事情也简单,府中也没有姬妾。”
凝芙扶了扶头上的绢花,笑道:“姑娘也是个小滑头呢,明知道奴家问的不是这个。”
既然当做美人被陛下赏赐来,她想了解的当然是永国公的脾性如何,当家主母是否善妒,哪里想知道府里丫鬟小厮、人口多少的问题。
叶芝眼眸一闪,这次却并未接话。
马车一路摇晃到盛兴巷,车子停在了永国公府门前,未见其人,叶芝就听出了那熟悉的小碎步声,是知潼的。
“小姐,您回来啦,奴婢来扶您下车!”
说刚落,知潼就麻利的掀开车帘将其挂起,随后抬高手臂,望着马车里的叶芝璨笑,叶芝见状,嘴边也挂起笑容,她弯腰走出轿帘,手腕搭在知潼掌间,便抬步走下了马梯。
等她下了马车,知潼正要回身将勾帘放下,就见马车里再次走出一人,她面若芙蓉,轻提裙角翩然下地,知潼愣了愣,一时不知她的身份,迟疑片刻还是退到了叶芝身后。
一行人默默往浅月居的方向过去,叶芝刚回府,定是要和国公夫人报下平安的,至于凝芙,也要国公夫人安置才行。
王舒瑶静静坐在正厅等她们一行人过来,简单问了叶芝几句后,她目光一转,便落在了凝芙身上,见到凝芙,王舒瑶眼里闪过一丝讶然,不是因她的外貌,而是她身上的仪态。
明明身上不显干瘦,可行止间却有弱柳扶风之味,抬臂勾手间,竟然有种烟尘之气?
王舒瑶目光闪了闪收回视线,轻声吩咐常嬷嬷道:“嬷嬷,将林泉苑拨给这位姑娘吧。”
常嬷嬷手指动了动,不动声色看了自家夫人一眼,可也只能低头道:“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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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凝芙入了府后,永国公再也没有回过府里,他常年住在军营,一年不回府里一次,王舒瑶也不甚在意。
当听到常嬷嬷派人回禀,林泉苑那位忍不住了,开始到处游走在府里时,王舒瑶也不在意,既然入府了,你还能不让人家走动。
“姑娘,您怎么能将林泉苑分给她住呢!”常嬷嬷提起这事,至今还是耿耿于怀。
“陛下派她来伺候公爷,当然要离公爷近一些才好。”这里没有外人,王舒瑶斜趟在自己的小院里,悠哉地吃着葡萄回答道。
“要是近一点,你把三水阁给她也成,那林泉苑当初可是老太爷花了大多银子,请了多少名家造出来的,地处东位,离文渊阁又近,当初可是特意建给您住的!”
听常嬷嬷话里难掩痛心,王舒瑶揉了揉额角,“公爹在时,我不是在那一直住着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公爹是武将,又觉得我家巨富,建造出的庭院简直像座金窟,晃的人眼晕。”
常嬷嬷在外人前严肃的面容破裂,她叹口气,不在同王舒瑶转弯,开始直言道:
“小姐,你在如何不喜公爷,如今也搬到这来了,离他现在这么远,又将那样一位美娇娘放到他身边,男人又哪有不偷腥的,你就真的放心?”
王舒瑶不在意,她甚至还将手中琉璃盏往常嬷嬷那推了推,让她也吃些葡萄,“这些年他也不愿纳妾,我既然没有做到妻子的责任,让他尝些甜头就当做回报了。”
她不是没想过给他纳妾,是那人自己不同意。
所以初见凝芙时,王舒瑶心里还是满意的,长得又娇、举止又媚,是男人喜欢的。
常嬷嬷知道劝不动她,于是换了话头道:“好,您不在意公爷,那您总该在意世子爷了吧。”
“老奴厚着脸说句不中听的,那位凝芙姑娘能是常人吗,端看她通身的媚气,就不像是正经地方出来的,那些旮旯地方,教的东西更是没有边际,到时勾的老爷心软,在她那里留下子嗣,您说世子爷该怎么办?”
话说到这份上,王舒瑶手中的动作停住了,她不在继续晃着摇椅,而是用一只胳膊撑起了身子,陷入了沉思。
侧面看着她妖娆的身姿,常嬷嬷更是恼她不成器,长了玲珑样貌不止,还有一副妩媚身子,就是不用在自己男人身上,想到公爷有时一年都不回府一趟,常嬷嬷看着斜趟着的小姐,心里替她着急。
“若是有了,能怎么办,那就留着吧。”王舒瑶这时已经想好了答案。
“那怎么行,”常嬷嬷声音都大了些,“小姐,你可不能在这上面犯糊涂,有了子嗣,有了老爷的宠爱,她以后还不爬到您的头上,以后她万一在生了个儿子,这国公府......”
未尽之言二人都已明白。
王舒瑶蹙起眉头,拿起一颗紫莹莹的葡萄看,“那你说怎么办,有了我还能不让人生下来,再说了,府里现在也不是只有宴儿一个儿子。”
常嬷嬷更气了,“那能一样吗,芝小姐和安少爷他们可是......”常嬷嬷凝噎了句,后又道:
“小姐,您对事不上心惯了,要老奴看,不管那凝芙是哪里来的,有没有灌过药,老奴这就让人再煮一顿药来,先给她灌下去,若以后她真的得了老爷的宠,也不用担心到时杀生下不去手了。”
王舒瑶将手中的葡萄放回琉璃盏中,刚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守门的小丫头就在外面通报了,“夫人,凝姑娘在门外等着,想要拜见您。”
凝芙并没有敬过茶,也没承过宠,府里众人都不太敢叫她姨娘,现在都已姑娘相称。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王舒瑶让常嬷嬷将躺椅收了起来,自己去端坐在玫瑰交椅上,又让人端些茶点上来,才道:“让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