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时,雪绒把小五的笼子从树荫下搬到太阳底下让它享受日光,眼下太阳逐渐西斜,她又将笼子搬了回去。
云蓁越发觉着这丫头选得不错,又衷心又体贴,明白她心底里是怕蛇的,于是替她悉心照料起了小五。
“殿下不是喜欢蛇吗,怎将笼子锁得那般严实,不若臣帮殿下将蛇放出嬉耍一番?”
连雪绒都看得出她怕蛇,他那双阴毒的眼睛又怎会看不出?
云蓁懒得理他,摇着摇椅闭目养神。
来人脸皮厚,直接进她的后院也就罢了,还坐在了她一侧的石椅上,甚至,唤了个钦吾卫给他端来了莲子汤。
云蓁眯眼,“不曾听闻钦吾监这般清闲啊?”
“自是比不上殿下事务缠身,刚见完令国公又去见了阶下囚。”
长公主府上下全是他的人,云蓁一想到成日被这双眼监视就浑身不自在,或许能将他们赶走呢?
“钦吾卫什么也不怕。”
云蓁抬眸望去,身侧的沈今鹤又换上了玄色蟒袍,正自在地喝着莲子汤,神情慵懒,一副已将长公主府当成他的钦吾监的主子姿态。
云蓁起身,如今院中有两条蛇,一条毒蛇,一条比毒蛇还极凶穷恶的蟒,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除了那桩谈好的买卖,她并不想同他有任何交集。
她略过沈今鹤时,他放下调羹,语气微扬:“陆见舟的人暗中备好了夜行衣,想是今夜有所行动。”
云蓁眉峰一蹙,巧的是上一世的今日,她掩面出府亲自去取前些日子定下的剑鞘,准备送给父亲当凯旋礼,又去了布庄给母亲取蜀锦,回府时太阳已落山。
她明确记得,今日她并未遇见陆见舟,也没碰到任何身着夜行衣的可疑人。
难道是因为这一世她破坏了陆见舟在千秋节上的计划,所以他不得不多生一计吗?
沈今鹤盯着她的脸,随意问道:“臣特意给殿下送来情报,喝一碗莲子汤不过分吧?”
云蓁闻言神情舒展,“莲子汤管够,沈掌印慢慢喝。”
沈今鹤看着步履匆匆朝府门而去的云蓁,若说他做事雷厉风行,那么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
黄昏至,京城街道铺上了一层泛旧的光影,车水马龙中,忽现一个月白色身影,掩面女子进了布庄,再出现时,身后的丫鬟抱着锦盒,此时天边余辉隐去,暮色悄然蔓延。
茶室二楼雅间,珠帘后的黄衣少女朝雪绒颔首,雪绒对帘外的人吩咐了几句,那人便退了下去。
云蓁的目光再次落在虞渔身上。
“小姐,我们偷偷跑出来,天黑才回府,夫人肯定急坏了。”
说话的小丫头是母亲特意给她挑的,从小陪她长大,后来作为虞渔的陪嫁丫鬟一同去了太师府,不知那夜虞渔死在都督府之后,她又落得个何等下场?
虞渔主仆二人行色匆匆,飞快穿梭于人群中,不料与迎面走来的娘子相撞。
娘子手上拿着胡饼,这一撞,胡饼砸到虞渔,顺着她的月白裙滑落在地,浅衣之上油渍清晰,丫鬟瞬间蹙起眉头,拿出帕子却无从下手。
京城贵女无一不在意衣着得体,若是这样脏兮兮地回府,定少不了母亲担忧数落。
撞了人的娘子满是歉意,虞渔自知自己疾步而行亦有错,忙扶起了弯腰赔不是的娘子。
“我家就在前面,若姑娘不嫌弃,就随我来换身衣裳吧。”
虞渔见过她,她是布庄里的裁缝,因此放下戒心,跟着她回家换了身干净衣裳。
一盏茶的功夫,雅间里脚步声渐起,“事已办妥,这是和虞小姐今日衣裙相近的衣裳。”
云蓁转过身,隔着珠帘见俯身的裁缝娘子手上拿着件月白裳,与方才虞渔所穿颜色一样。
雪绒接过衣裳,给了她一块银锭,“今日之事切勿同旁人提起。”
娘子应声退下。
云蓁出了茶楼,身上的鹅黄锦衣悄然成了月白衣裙。
她故意穿过人迹罕至的小巷,跟了她一路的人变得肆无忌惮起来,月光所照,几道影子若隐若现地投射在墙上。
她勾了勾唇,鱼儿上钩了。
蓦地,云蓁的口鼻被一只大手捂着,窒息感上涌,她佯装挣扎,那人的同伙动作迅速地将她双手捆住。
就在黑衣蒙面人要将她面纱摘去,往她嘴中塞布包时,转角突来传来一道声音——
陆见舟带着手拿棍棒的下人缓缓靠近,冷声冲黑衣人呵斥:“北宣律法在上,岂容尔等肆意妄为,还不速速放人!”
昏暗月色之中,云蓁眼角弯弯,若不是被人捂着嘴,她定会忍不住出声嘲讽一句:“陆大人这是在演话本子里英雄救美的把戏吗?”
他想在虞渔面前挽回形象,故而搭了这戏台子,待他看清大费周章抓到的不是虞渔而是云蓁时,不知会露出怎样一个精彩的表情?
陆见舟胸有成算,长袖一挥,身后众人举棍而上,想是双方做个样子就会将她放开,却没料到双方竟真打了起来。
云蓁惊叹,竟演得如此逼真。
当陆见舟的手下被打得鼻青脸肿,口吐鲜血躺在地上时,云蓁惊讶于为何陆见舟的脸上出现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紧接着,巷中惊现几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子,齐齐跪在陆见舟面前,不仅是做戏的陆见舟,做局的云蓁也神色惊愕。
不待云蓁反应过来,黑衣人似乎不想弄出大动静,擒着她迅速逃离了巷子,戏曲突变,全然不在云蓁的意料之中。
原来今夜狸猫换太子的,除了她,还有这群真绑匪!
至于陆见舟,在得知虞渔已回府,被绑的人身份不明时,一副着事不关己的姿态,转身打道回府。
·
云蓁怎么也没算到今夜还有另一波人马,如今倒好,她此刻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废弃柴房中,不知对方所图。
劫财倒好说,若是劫色……这荒废之地就算她喊破喉咙也搬不来救兵。
别重活了一世还落得个惨烈下场!
云蓁竖起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虽听得不详尽,但她已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眼——
南戎、虞靖、筹码。
她飞快地在脑子里将这三个字眼串联起来,对方想绑架的人是虞渔,他们想把虞渔当作和虞靖谈判的筹码……
南戎……
云蓁顿时萌生出了一个想法:他们是南戎人!
她费劲地抬起脚,将靠在墙边的木柴踢落,听见声响,几个黑衣人推门进来。
黑衣人腰间已然挂上弯刀,北宣人更擅长剑,南部外邦则擅弯刀。
“不如直接杀了,女儿死了,我看他还有何心思带兵打仗!”
其中一个黑衣人凶神恶煞,手握弯刀朝云蓁走来,他离云蓁不过一步时,另一人出言阻止:“不可!死人还如何做筹码?”
“用她威胁虞靖拒绝挂帅出征,你有几成把握?”
黑衣人头目笑道:“她可是虞靖的掌上明珠,我就不信虞靖会不顾女儿性命。”
云蓁鼻腔突然发出的一声冷哼引来了众黑衣人的注意,头目蹲下身用打量的目光看着她。
“不愧是虞都督的女儿,不仅不害怕,反倒挑衅起我了。”头目的脸上有一道吓人的伤疤,胡须丛生,想来好几日未捯饬了。
他拿掉云蓁嘴里的布包,云蓁嘴巴发酸,终于能活动片刻。
头目眼神犀利,握着刀柄,只要他稍稍抬手,刀刃就会碰到云蓁的身子,“你想说什么?”
“北宣不止我父亲一个武将,就算挂帅出征的不是我父亲,也会是其他身经百战的武将,难道你们要把各将军的家眷都劫持来?”
云蓁沉着冷静,说话不紧不慢,见头目眼珠微转,其余南戎人面面相觑,云蓁便知此计可行。
她挑眉道:“不如直接拿了作战图……”
此话一出,头目瞬间将弯刀抵在她的颈脖上,弯刀起时,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她腿处的衣裙。顷刻间,她的腿上赫然出现一条不深却渗血的口子。
“你有作战图?”
头目眼里凶光毕露,阴森可怖,云蓁忍痛点了点头。
“我尚没有攻打南戎的作战图,但你也可参考我父此番大战西部蛮夷的作战图。”
他并不相信她,抵在她颈脖上的弯刀推进了分毫,又一阵疼痛随之而来,刀刃下多了一道小小的伤口。
“奈何你是虞靖女儿,你怎么可能能接触到这等绝密的东西?你若骗了我,信不信我砍了你的脑袋?”
冰凉的触感袭来,云蓁连呼吸都变得小心,“正因我想活命,我才不敢说假话。能记作战图的,除了纸笔,还有人。我父亲每次出征都会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将军可身死,但作战图须得以延用。所以,我父的作战图会存于他的营帐中,也会存放在我的脑子里,这是我和父亲之间的秘密。”
颈间刀刃被收了回去,云蓁仍旧冷汗涔涔,毕竟……
她根本就没有什么作战图!
头目对她的回答十分满意,大笑道:“人都是怕死的,性命攸关,可背叛父亲,背叛北宣,虞家小姐,我果然没看错你。”
他们将她松绑,把纸笔扔在她脚边,“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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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绑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