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期末考试,班里的学习氛围越来越浓厚,谁都想考个理想成绩开开心心的过暑假。
晚自习,有的同学在做卷子,有的在小声问问题,有的干脆去办公室找老师解答。
身边的窗户开着,裹挟进来燥热的风,钟景明花了一点时间做完了今天的作业,便习惯性的拿出游戏机。
最近几天他被一个关卡卡住,小boss攻高防高十分难打,每次打到一半便会血条见底。
钟景明戴上耳机继续开打,耳机外是同学们纸笔接触的沙沙声,耳机内则是激烈的战斗音,乒乒乓乓带着极强的节奏感。
然而这次还是失败。
烦死了……
头顶的风扇晃晃悠悠,有时还会发出吱嘎的声响,钟景明放下游戏机,瘫坐在椅子上,目光不经意瞥见坐在他斜前方的夏迟。
——想保护妈妈就现在告诉她一切,千万不要等到明年过年!
纸条上的话,他记忆犹新。
对于那天发生的事,钟景明烦躁归烦躁,但却没有太多的想法。陆尘只是偶然去买耳机,他们见到蒋贵也纯属意外,在那之后,大家依然正常上学正常聊天,还像以前一样,默契的都没再提那天的事。
但是夏迟为什么会偷偷写下那张纸条呢。
她好像是在提醒什么。
钟景明想了好几天,始终没能想出一个答案。
本来就连钟景明自己都不想再提,可事关妈妈,他还是想找夏迟问个明白。
于是他撕掉一块演算纸,写了几个字,团成一团,起身向外走、路过夏迟身边时,将纸团丢在她的桌上。
夏迟本来在做卷子,被突然出现的纸团吓了一跳,抬眼只看到钟景明离开班级的背影,就打开纸团看了看。
——操场右手边第一个篮球架等你。
夏迟叹气,将纸撕得粉碎扔进椅子上的垃圾袋。
坐在讲台上看自习的陆尘见她也往外走,皱着眉用眼神询问她出去干嘛,夏迟也只能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操场上没有灯,只有教学楼的灯光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夏迟到达篮球架时,钟景明正坐在压石上等她。
她停下脚步,背靠着篮球架,“找我干嘛?”
钟景明开门见山,“你那张纸条是什么意思?”
夏迟:“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是想保护妈妈的,我认为最好的保护方法就是告诉她真相。”
钟景明:“那为什么会提到过年呢?”
夏迟:“因为你妈妈只有过年会回来啊,提前告诉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总比回来后撞见要好。”
然而说完这句话后,她却没有听见下一个问题。
钟景明在黑暗中直直的盯着她,远处的灯光落在他的眼中,晦暗不明,但却无比锐利,仿佛能够看穿人心。
夏迟:“怎么了?我觉得我说的挺有道理的。”
钟景明:“对,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夏迟,你是怎么知道我妈妈只在过年时候回来的。”
夏迟一怔。
钟景明:“我只在高一开学时和老韩提过自己的家庭状况,老韩应该不会主动和别人说起这件事,至于其他同学……因为我玩游戏机,确实有人问过游戏机是在哪儿买的,我说是我妈妈在国外买的,但也仅此而已。我没说,老韩也没说,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问题夏迟无法回答,因为这个时间段她确实不应该知道,都是钟景明家里出事后,韩途生让陆尘去送水果时告诉他的,而陆尘回家后又把这些告诉了夏迟。
“我听别人说的,我……”
“夏迟。”钟景明打断她的话,“你在说谎。”
“你写下那张纸条,我相信是出于善意的提醒,既然是善意的,为什么不能再坦诚一点呢,我只是想了解你是怎么知道有关我的家庭信息的,没什么别的意思。”
这是最让夏迟烦恼的事,她没法告诉钟景明自己已经知道一切了解一切,什么从未来回来的,简直是比荒诞更荒诞的借口。
夏迟:“我说我做了个梦,梦到的,你信吗?”
听罢,钟景明都笑了。
“我劝你还是相信她。”不远处,陆尘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钟景明抿着嘴巴,一脸无奈,“我就是找她出来说个话,没什么别的想法,你至于盯的这么紧吗?”
陆尘站在夏迟身边,和她一样靠在篮球架上,“没盯你,就是你俩许久未归,我身为班长有义务把找借口不上晚自习的同学抓回教室。”
钟景明懒得戳穿他,“行,那你说说让我相信她的理由。”
他没法告诉钟景明关于凶手的事,只能换了个借口,“因为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啊,她做梦准不准,我还不知道吗。”
钟景明:“……”
——你这理由更离谱。
本来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结果被陆尘这么一打岔,钟景明都不知道该从哪个问起,所以找了一个他最在意的,“那句话里,夏迟你用了一个‘千万’一个感叹号,是一种非常强调的语气,除了提醒过年这个时间段,你还想提醒我什么?”
夏迟:“……”
夏迟扁着嘴巴,十分无语,“你这么讲逻辑的吗?”
钟景明:“当然,因为逻辑很重要,你上次月考,数学卷最后一道大题是不是又错了?那种题怎么能错呢,稍稍盘一下就该知道下一步要用哪个公式,数学是最讲逻辑的,你真该好好补一下。”
夏迟:“……”
陆尘:“好好说话,不要随便开嘲讽。”
钟景明:“好吧,你不想说我也不多问,你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夏迟:“……你说。”
钟景明:“如果我没按照你说的做,如果我妈妈过年才知道蒋贵出轨的事,之后会发生什么?”
夏迟思考片刻,最终决定好人做到底,“在我那个梦里,你妈妈提前回来了两天,在家里撞见了蒋贵和别的女人,两个人发生了争执,蒋贵他……他把你妈妈推下楼梯,你妈妈磕到了脑袋,重伤昏迷。”
哪怕知道这件事大概率不会发生,可听到这些,钟景明还是咬牙切齿,“我那天在家吗?”
夏迟:“在,是你把妈妈送到的医院。”
钟景明:“我懂了,你梦里的事绝对不可能发生,我在家,还能让那个畜生把我妈推出家门?先滚出去的人绝对是他。”
夏迟:“没有出家门。”
钟景明:“那我就奇怪了,没出家门哪儿来的楼梯,我家……”
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情。
钟悦卿今年年初回来新买了一套房子,就是他一直监工的那一套,是个跃层,现在已经装修完毕正在通风放味道,九月之前就可以搬进去住,如果是明年过年这个时间段,肯定是在这个新家的。
而这套房子里,刚好有个连通上下的小楼梯。
他的后背起了一层薄汗,燥热的风却让他感到脊背发凉。钟景明暗自握紧了拳头,不动声色,继续道:“我家没有楼梯。”
但夏迟却感到意外,“怎么会没有,你家不是上下两层吗?”
钟景明心下一沉,微微阖目。
房子的事只有他、钟悦卿和蒋贵知道,夏迟没有任何渠道了解这个消息。
这是他唯一一次无法用逻辑来解释眼前的情况,他的大脑有些混乱,理智告诉他做梦梦见未来怎么可能,可夏迟确实比他想象中要了解更多。
钟景明好想问问她到底怎么知道的,可估计她还会用做梦来搪塞,问也问不出个结果。
他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长出一口气,“我妈妈受伤后呢,什么时候恢复的?”
夏迟只是摇头,“没有恢复,蒋贵不肯拿钱给她治病,没几天就……”
钟景明咬牙,“那我又做了什么?”
虽然在学习上她和钟景明算是互相竞争的关系,可她真的希望这个骄傲聪慧的少年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时至今日,她仍然记得陆尘为她描述的那个场面,反正事情还没有发生,她觉得没必要提及,“你杀了他,然后放了一把火想要同归于尽,最后……被警察带走了。”
“听起来确实像我会做的事。”夜风传来少年的叹息,钟景明自嘲的笑笑,“我知道了,感谢你的梦。”
夏迟:“不用客气,我知道这是你的家事,也不想胡乱掺和,只是……我觉得太可惜了,钟景明,以你的天分你会有大好的前途,千万别因为蒋贵这种人渣葬送自己。”
“嗯……”他双手插兜走入黑暗,“希望如此吧。”
见夏迟垂头丧气就连脑后的小揪揪都耷拉着,陆尘随手帮她重新扎了一下。
“我好像很喜欢多管闲事。”夏迟重重叹气。
“你从小不就这样吗。”陆尘道,“但我觉得挺好的,有些事你明知道结果却不告诉他,等到事情真正发生,你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夏迟:“确实……”
她不想再听陆尘提起或者自己亲眼见到那个骄傲的少年跪在地上哭求人渣,像钟景明这样的人,就该始终骄傲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