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某国L市——
雨淅淅沥沥的下,带着初冬的寒冷,雾气笼罩着这座古老的城市,肃杀且压抑。
陆尘穿着黑色厚呢大衣,打着黑色长杆雨伞,脚步沉缓,穿过形形色色的路人,来到一栋二层建筑前停下脚步。
他按响门铃,片刻后一短棕发男子过来给他开门,笑着晃了晃手里的酒杯,“陆,你迟到了。”
“抱歉,艾尔伯特。”陆尘收了伞立在门口处的架子上,脱下外衣,随他进入温暖的室内,“生日快乐。”
壁炉内燃着火,十几个年轻男女在这里举办生日party,有的陆尘认识,有的则是第一次见面。他简单做了自我介绍,而后找了个空沙发坐下,接过艾尔伯特递来的酒杯,浅抿一口,“味道很棒。”
“当然。”艾尔伯特得意的笑着,“这可是从我老爸那里搞来的。”
陆尘:“他没发现?”
艾尔伯特:“如果他发现,恐怕会打折我的腿。”
说完,他便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招呼自己的女伴。
陆尘只是笑笑,轻轻晃动酒杯。
艾尔伯特是他在帝国理工的同学,两人关系还不错,毕业后进入同一个圈子也一直保持着联系,今天是对方的生日,在他的要求下,陆尘特意请了半天假期,过来参加他的生日party。
陆尘在这里生活多年,可还是不习惯这种场合,其他人热热闹闹的开香槟,他却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看着,冷漠又疏离,偶尔品尝一下杯中美酒,做一个沉默的看客。
这时,有一个名叫琳达的女孩注意到了他,于是拿着半杯香槟,走到他的沙发扶手上坐下,热情的和他打招呼,“你好,我叫琳达。”
“你好。”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没带女伴来吗?”
“没有。”
他的长相非常符合琳达的审美,琳达笑笑,非常大胆的暗示他,“那么我想,今天我可以成为你的女伴。”
然而陆尘却示意她看自己的左手。
他的无名指上有一个银色的戒圈,上面还嵌着一朵小花花,只不过这朵花花圆乎乎的,就像是小孩子随手画出来的Q版,很可爱,但与陆尘的气质不符。
琳达挑眉,“你结婚了?”
陆尘点头,“是的。”
琳达有些失望,不远处的艾尔伯特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亲吻了自己的女伴,而后对琳达道:“他在说谎,我问他为什么戴这个戒圈,他说这是单身的标志。”
陆尘微微一笑,“结婚和单身又不冲突。”
琳达不赞同的看向陆尘,“陆,女人不会喜欢说谎的男人。”
“是吗,这可真是太棒了。”
虽然陆尘长相工作各方面都很符合琳达的要求,但琳达觉得他是一个怪人,这种性格不是很好相处,于是放弃。
聚会结束后,外面的雨还未停,一阵冷风吹过,陆尘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撑着伞,沿着河边往家走,路过一家熟悉的音像店时,进去选了几盘磁带付了款。
这种天气,外面的行人不多,陆尘拎着磁带,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的事,谁知就在下个路口,他看见一群人带着各种拍摄器材在那里抱怨着什么,而在那其中,似乎有个人很眼熟。
——是乔颂。
他们是高中同学,然而在短暂的三年内二人的接触并不多,尤其陆尘毕业后直接出国,他们更是彻底失去了联系。
陆尘停下脚步,沉默的看了片刻。
现在的乔颂比那时精神了许多,身上穿着不菲,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如果不是长相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陆尘都不敢去认。
围绕在他身边的似乎是个摄影团队,应该是来这边取景,可惜天公不作美,今天的雨一直不停,拍不出他们想要的效果。
而就在陆尘即将离开时,乔颂也透过人群看到了他,“诶,你是陆尘吗?”
陆尘重新停下脚步,看乔颂从助理手中拿过雨伞,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久违的见到老同学,乔颂还是很开心的,虽然两人并不熟,但能在异国他乡见面也是一种缘分,“原来我没看错,真的是你。”
陆尘:“好久不见。”
乔颂:“确实,从高中毕业到现在……十年了吧。”
总归今天没法继续拍摄,乔颂便约他一起,在河边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
店主是一对老夫妻,店面不大,但是老旧的木质家具配上亲手栽种的鲜花显得非常温馨,给人一种家的感觉。二人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乔颂捧起手磨咖啡浅浅抿一口,抬眼看向对面的陆尘,“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
陆尘:“还好,大学毕业后就留在这边工作,虽然总是下雨有点烦,但这么多年也适应了,你呢?看你现在的样子,是进了演艺圈了?”
乔颂:“是啊,平时以拍戏为主,这次是约了个杂志封面,过来取个景,没想到一直在下雨,要是再不晴天,估计就要白跑一趟了。”
他又喝了一口咖啡,偶然瞥见陆尘无名指上的戒指,“你这是……结婚了?”
陆尘摇头,“单着呢,随便戴着玩的。”
“那怎么……”乔颂委婉道,“不选个更适合你的?”
陆尘一身精英范儿打扮,这朵幼稚的花花实在不符合他的气质,哪怕是个纯素戒圈都比现在这个要好。
陆尘:“虽然它丑了点还很幼稚,但我觉得还好。”
乔颂不理解他的审美,决定换个话题。
老同学多年未见,无论聊什么都避不开共同经历的校园时光,不知不觉间,乔颂喝光了咖啡,最后还是提到了那个久违的名字,“你和夏迟还有联系吗?”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在窗户上留下道道水痕,陆尘透过模糊的玻璃看向窗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过了许久才回答这个问题,“没有,你呢?”
乔颂:“嗯,我俩大学在一个城市,后来各自有了手机,存了手机号,现在也隔三差五打个电话聊聊天。”
陆尘淡淡回道:“是吗,挺好的。”
乔颂:“但你俩没联系我还挺意外的,高中那时候班里同学都知道你俩关系好,家还住隔壁,你……不对啊,怎么可能没联系,她可没搬家,这么多年你都没回去看看吗?”
陆尘:“我没有回去的理由。”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意料,乔颂总觉得提到夏迟后,陆尘的态度有些过于冷淡了,“你俩……吵架了?”
陆尘:“我俩有什么好吵的,就是我出国了,没回去,也没联系,仅此而已。”
然而乔颂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只是陆尘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给乔颂留了自己的手机号,“下次来这边可以找我,我请你吃饭。”
乔颂苦笑,“炸鱼薯条吗?”
陆尘:“也有不错的中餐馆,看你口味。”
他又和乔颂聊了聊别的,便以还有事为借口,起身去买单。
这里的咖啡桌不大,两个男人坐着略显拘谨,陆尘离开座位后乔颂试着舒展四肢,却不小心提到了桌腿,靠窗放着的纸袋应声而倒,掉落出几盘磁带。
陆尘买单回来,发现乔颂拿着一盘磁带,看着它怔怔的出神。
“怎么了?”
“你高中的时候,是不是天天带着一个随身听。”
“是。”
“什么颜色的?”
“银色。”
陆尘不知道他为什么莫名其妙的问这些,他拿起纸袋,收拾好其他的磁带,只剩下了乔颂手里那盘,“你喜欢?”
乔颂抬眼看向他,只是这次,他的眼中多了几分莫名的情绪,陆尘看不懂,但他也不在意,看对方没有拒绝的意思,就伸手从乔颂手里拿回了自己的磁带,“再见。”
谁知就在他即将出门时,乔颂突然把他叫住,“你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夏迟的事吗?如果,她有喜欢的人呢?你这个做发小的,应该也会为她感到高兴吧。”
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陆尘被迫止步,不自觉的捏紧了手中的雨伞,手背上浅浅暴起了青筋。
“那个人……是你吗?”
乔颂没有回答。
陆尘指尖微颤,回身返回桌旁,盯着乔颂的眼睛又问了一遍,“是你吗?”
乔颂只是保持微笑。
得不到回应的陆尘躯体反应更加严重,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乔颂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只是这副痛苦的模样被他看在眼中,却没有半点预想中的快感。
他看向陆尘手中装着磁带的牛皮纸袋,眼神中带着一点淡淡的悲戚。
“是你。”
“那个随身听,她带在身边十年了。”
“还有一盘磁带,反反复复的听……”
然而,听完这些,陆尘眼中的痛苦更甚,嘴唇微颤着叮嘱,“回去之后别和她提起我,别说见过我,也别说和我有关的任何事。”
“如果她问呢?”
“她不会的。”
说罢,陆尘逃似的离开了咖啡馆,撑着伞,渐渐消失在了雨幕中。
回到家后,陆尘将手里的东西统统扔在了鞋柜上,顾不上换鞋,赶忙冲进书房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塑料瓶,颤抖着手将其拧开,将仅剩的几颗药吞进嘴里干咽了下去。
在药物的作用下,他的脑袋昏昏沉沉,撑着最后一点意识,打开了桌上的老式录音机。
在轻音乐的陪伴中,陆尘跌坐在椅子上,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慢慢闭上了眼睛。
陆尘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那也是一个阴雨天,何莉要出门买菜,就把三岁的儿子放到隔壁照看。
陆尘抱着故事书小水壶过去的时候,夏晚正抱着小熊在被窝里午睡,夏迟睡不着,就趴在小桌上用新买的水彩笔涂鸦。
见陆尘过来,夏迟分给他一半的桌子,起初俩人一个看书一个画画,安安静静的相安无事,可陆尘总觉得夏迟在偷偷看自己,但抬头看过去夏迟就立刻低头继续画画。
以陆尘对她的了解,夏迟这样好像是在生气,至于为什么生气,他也不知道。
“你怎么不和我说话啊?”考虑到夏晚还在睡觉,陆尘刻意压低了声音,“这两天你都没有和我说话。”
夏迟鼓着脸,用水彩笔狠狠在纸上画了一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话。”
陆尘:“可你以前每天都和我说话,你还会和我一起看故事书。”
夏迟:“我才不要和你看!”
现在陆尘可以确定,夏迟是真的在生气,“你干嘛和我生气啊,我又没惹你。”
夏迟干脆不理他,但小孩子藏不住心事,她被陆尘说了几句后就交代了前因后果。原来是前几天大院里的孩子一起玩过家家,当时别人选了陆尘做搭档,陆尘没有拒绝。
陆尘:“就因为这个啊。”
夏迟:“哼,你以前答应过只和我好的,你说谎!”
陆尘:“好吧,是我的错,以后我只和你好。”
夏迟:“我才不信你呢,大骗子!”
陆尘:“那你说怎么办?”
夏迟撅着嘴巴苦恼了好一会儿,最后她拽着陆尘的手,在他左手无名指上,用水彩笔画了一朵粗粗胖胖的花花,“这是我的记号,妈妈说画上这个记号就是我的了,你画上这个记号也是我的,以后就不许跟别人好。”
李桂梅给孩子买东西都是买两份,但姐妹俩有时会把东西或者衣服弄混,她就想了个办法,让两个孩子一人想一个记号,在自己的东西上做好标记。
但这朵花花实在不符合陆尘的审美,他对此非常嫌弃,“太丑了,怎么会有这么丑的花花,我才不要呢。”
说着,他从衣兜兜里拿出自己的小手绢,从水壶里倒出点水把手绢浸湿,用力把花花擦掉。
“你换……”结果一抬头,就见夏迟委屈成了包子脸,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陆尘叹气,拿起手绢给她擦眼泪,又认命的伸出手,“你刚才那个没画好,重新给我画一个。”
夏迟:“不画,画完了你就会擦掉。”
陆尘:“我不擦,但是吃饭前会洗手,在洗手之前我都不擦好不好。”
饭前洗手是每个小朋友都要做的,这个理由成功说服了夏迟,她这次画的很认真,但画完的花花依旧圆圆胖胖的。
见夏迟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陆尘想了想,拿起她手里的水彩笔,又在旁边添了两道线。
夏迟急了,“你怎么又动我的花花!”
陆尘:“这样你的花花就变成了戒指。”
夏迟歪头,“什么是戒指?”
陆尘:“就是爸爸妈妈戴的,电视上说只要戴上戒指两个人就结婚了,结婚以后就只能和对方在一起,不能再和别人好。”
夏迟:“那你现在戴上了戒指,我们就是结婚了吗?”
陆尘有点苦恼,因为他也不理解什么是结婚,“是吧……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听到这儿,夏迟彻底开心了,也不画画了,坐到陆尘身边靠着他,让他照着故事书给自己讲故事。
一小时后,夏迟见夏晚睡醒,还没等对方睁开眼睛,就忍不住拉着陆尘的手对她炫耀,“夏晚夏晚,我和陆尘结婚啦,他以后就是我的,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