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尤加利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狭小的候车大厅内，一排排的座椅早已坐满，没有位置的人们穿着厚厚的棉袄坐在蛇皮袋上，临近的聊几句，还有闭着眼睛歪头眯觉的。

夏国强脚边也放着一个蛇皮袋，里面装着吃的和一些要拿给亲戚的旧衣服，眼看还有几分钟就要开始检票，他怕到时把蛇皮袋塞架子上拿东西不方便，就先把装食物的塑料袋掏出来，塞给旁边的李桂梅。

“钱可揣好了啊。”

他们买的是一趟午夜列车，硬卧，上去后睡一觉起来就到了，舒服而且省时间，就是小偷最喜欢趁着大家熟睡的功夫到处流窜，不得不防。

“放心吧。”顶着嘈杂的背景音，李桂梅小声道：“出门前我缝裤子里了，谁都掏不走。”

夏晚听着爸妈在旁边小声嘀咕，肚子不争气的叫出了声，“妈，我饿了。”说着拿过李桂梅手里的塑料袋，从里面掏出两个茶蛋。

“你吃不。”她问向身边的夏迟，但夏迟不知道为什么，从坐下开始就昏昏沉沉，没几分钟就闭眼睡了过去，现在还没醒。

夏晚叹气，抬头看了一眼时间。

很快就要检票了，等出了检票口还得在站台上走一段，现在外面下着雪，冷风呼啸，要是睡醒后直接吹风肯定会感冒。

想到此，夏晚又把茶蛋放回塑料袋，抬手轻轻去推她的肩膀，“老妹儿，醒醒，要上车了。”

片刻后，夏迟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老旧的候车大厅，正凑在一起讨论亲戚的爸妈，还有瞪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夏晚。

夏迟瞬间清醒。

——赌赢了！！！

她又回到了这个时间点。

据乔万年所说，韩途生是凌晨三点拨打的求救电话，现在还不到零点，而且韩途生已经知道自己是回来救陆尘的，但凡他聪明一点都不可能继续施行之前的计划。

陆尘还活着，陆尘是安全的。

“太好了！！！”

夏迟握紧拳头大叫一声，吓的夏晚一哆嗦，“你咋了？又睡傻了？”

“哈哈~”夏迟笑容灿烂，随即起身，看向扭头用眼神询问她情况的爸妈，笑道：“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没做，先回家了哈~”

李桂梅拧着眉头，疑惑道：“你又啥事啊？”

夏迟：“陆尘还在家呢，我回去陪他跨年。”

这时，广播通知开始检票，夏迟不顾夏晚的拉扯，撒腿往外跑，边跑边喊让他们不要担心，自己一定安全到家。

这个时间公交车早已停运，夏迟风风火火跑出火车站，顶着大雪听着江边传来的烟花声，站在路边兴奋的直跺脚。

她想见陆尘，现在就想。

但等了几分钟也没看到出租车，夏迟越发急切，想着火车站离家不远，自己在学校跑3000米都轻轻松松，现在肯定也没问题。

于是她开心的搓搓脸，拉上围巾捂住口鼻，小跑着奔向家的方向。

……

另一边，陆尘接到了陆广平的电话。

陆广平和何莉已经好几年没回来了，与陆尘的交谈也仅限于电话，起初大概一月一次，现在几乎延长到了一年一次。

听着电话里的声音，陆尘有些心不在焉，爸爸问什么他就答什么，除此之外也没什么要说的话。

陆广平知道他是什么性格，轻轻叹了口气，“对了，明年的生活费已经给你寄过去了，等你夏叔哪天有时间，让他陪你去邮局取一下。”

陆尘：“嗯。”

紧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

陆广平再次叹气，“还有件事，你梅姨说你成绩一直挺好的，我和你妈商量了一下，等你高考之后，就送你出国念书。”

闻言，陆尘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从夏迟那里听说了很多，尤其是日后出国留学的事。在初始时间线上，因为夏晚的失踪导致了一系列的蝴蝶效应，他和夏迟不得不分开，可现在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他也绝对不会同意。

陆尘：“我不去。”

陆广平语重心长，“国外的条件更好，你也能学到更多的东西，为什么不去呢？学费的事你别担心，这几年厂子效益不错，挣了不少，爸肯定供得起你。”

陆尘：“我不会去的。”

陆广平：“你这孩子……你……”

陆尘再次强调，“我不会去的。”

说着，不等陆广平张口，陆尘继续道：“我不用你们操心，以后的路要怎么走，我心里有数，你们……还是多花一点时间在小朋友身上吧。”

小时候，某年过年，陆尘被父母带去庙会，有个算命的说他六亲缘浅和父母不亲，他不知道父母是怎么想的，但他不在乎，包括后来何莉独自离开去南方找陆广平，陆尘也没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反而认为自己自由了。

这两年和父母的电话也越来越少，陆尘乐得清静，只是在某次打电话时隐约听见那边传来的婴儿啼哭声，他才意识到父母又有了另一个孩子。李桂梅作为他实际上的监护人，每个月都要和陆广平通一次电话，聊聊他的近况以及月考成绩，陆尘觉得她大概率是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一直没和自己提，可能是怕这个消息刺激到自己。

但陆尘觉得李桂梅想多了。

他并不在意自己变成了父母眼中的“废物”，对这个孩子也完全无感，甚至不想关心自己是多了个弟弟还是妹妹，更不在乎以后家里的钱要分给谁。当年闹成那个样子，陆广平还愿意每年给他寄钱、甚至包揽他的大学学费，已经是尽到父亲的责任了。

自由是需要代价的，而陆尘愿意承受。

听罢，电话那边，陆广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似乎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尴尬，陆尘反倒笑了，“你放心，不是梅姨和我说的。”他简单说了几句自己是怎么猜出来的，继续道：“以后不用再操心我了，即使我不出国，也不会再去打扰你们的。”

陆广平：“其实，当年的事，也不全都怪你，你妈妈那个时候也生病了，你们……唉……”

陆尘：“我知道，所以我没怪过她，现在这样，对大家都好。”

陆广平：“你能这么想是最好的。”

父子俩又简单聊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陆尘一个人的时候特别喜欢这样的黑暗环境，安静、也足够让他的大脑放空。

他回到沙发坐下，拿起茶几上的随身听，戴上耳机抱着抱枕，歪头栽倒在沙发上。

他家的窗户不是正对江边的方向，只能听见嘭嘭的响声以及看到偶尔闪过的光影。陆尘觉得好吵好吵，又调大了一点音量，然后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熟悉的音符不停的敲击着耳膜，多少抚平了一些内心的烦躁感。

——好想夏迟啊。

也不知道村里的小卖部有没有电话，要是有的话，明天等他们下车后，夏迟肯定会找个时间打电话给自己。一想到再过几个小时就可以听见她的声音，陆尘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幸福感。

只是对他而言，这几个小时显得格外难熬。

和陆广平的电话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陆尘真的很讨厌一次说太多的话，很累也很烦，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做一个安静的哑巴。

铃——

电话铃再次响起，陆尘不知道这个时间还有谁给自己打电话，只好无奈的趿拉着拖鞋，走过去拿起听筒，“喂，你好。”

电话那边传来杜司宇的声音，“是我，你爸给你打完电话没，打完了上我这儿啊。”

等他说完，孟欢欢又凑到话筒边，“过来打扑克吧，干妈说明早给咱们蒸包子吃，我帮着和的馅儿，可好吃了。”

陆尘轻笑，“都这个时间我就不过去了，等会儿洗洗睡了。”

杜司宇：“明天又不上课，你睡那么早干嘛？”

陆尘：“作业还没写完呢。”

杜司宇：“……”

杜司宇：“再见！！！”

虽然这几个月他在努力学习，但放假期间，真的听不了一点学习的事。

陆尘放下电话，转身还没走两步，电话铃又响了。

乔颂：“喂喂喂~听得到吗。”

陆尘：“……干嘛？”

乔颂：“就是听说夏迟她们去乡下探亲了，你一个人是不是可无聊了。”

陆尘：“没事，我可以写作业。”

乔颂：“本来还想明天找你打游戏呢，算了，你和你的作业相亲相爱去吧。”

等这次挂断电话，陆尘琢磨片刻，站在原地没有离开，果然不到一分钟，电话再次响起。不等对面说话，陆尘抓起听筒直接开口，“你们几个是约好的吧。”

钟景明：“果然啊，夏迟不在你身边，你突然就智商在线了，可喜可贺啊。”

陆尘叹气，“你又想说啥。”

钟景明：“估计他们说的差不多了，我也没啥好说的，你明后天要是写完作业记得和乔颂把那个游戏存档打一下，你俩俩人呢，咋还赶不上我一个人的进度，时间就是生命，你俩这是在浪费生命。”

陆尘：“你大爷的，再见。”

这次总算安静了，陆尘揉揉酸疼的太阳穴，烦躁之余又莫名其妙的笑了出来。

——好像，是有什么在无形之中改变了。

陆尘觉得这勉强算是个新年礼物吧。

时间来到了午夜零点，外面的烟花声渐渐变小，陆尘朝窗户那边看了一眼，正要准备去洗漱，突然听见门口那边一阵窸窣声响。

——有人在用钥匙开门。

察觉到的陆尘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快步走向门口，却见大门被人打开，紧接着夏迟带着一身寒气、微喘着直接扑进他的怀里。

“陆尘，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