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杜司宇趴在外面的柜台上写卷子。
虽然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杜大海还是要被判刑,可在大家的帮助下,房子还在,他们娘俩也能继续在这里生活。杜司宇向来乐观,他觉得只要他和妈妈都好好的,就一定能等到爸爸回家的那一天。
而在那之前,他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他得好好照顾妈妈,别的不说,至少他不用外出打工还能继续上学,怎么说也得把成绩提高一点,不能让妈妈在这方面操心。
还有那些帮助过他家的人,其实各家长辈的愿望很简单,就是希望孩子能够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要是能让他们看到自己成绩提高,也会很开心的。
只是……
杜司宇疯狂的揪头发。
——这题怎么这么难呢,老师真的讲过吗?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带啥公式啊?往哪儿带?咋带啊?!
就在他即将把自己薅秃的时候,外面的人行道边停下一辆白色的小轿车,车身干净还反着光,在路灯的照射下格外醒目。
杜司宇习惯性的溜号朝那边看去,下一刻,就见钟景明和钟悦卿从车上下来。
钟悦卿:“大宇宝贝,晚上好啊。”
杜司宇懵懵的,“阿、阿姨好……”
钟悦卿:“妈妈在家吗?有点事想和她聊聊。”
杜司宇:“哦,在……”
他把钟悦卿送到里面后,一脸懵的回到前面柜台,小声问道:“啥情况?你咋来了?阿姨咋也跟着来呢?”
钟景明:“起因是我今天见到了孟欢欢。”
他把事情前因后果讲了一遍,然后从兜里拿出一张名片,“就这个,我都不知道孟博民和我住一个小区,她应该是用了原来的门禁,进去后挨家挨户发的。”
看着上面那一行“出售高档洋酒”的小字,杜司宇五味杂陈,“这小姑娘……唉……也是死心眼……她知道我家出事那天,把她所有的生活费都拿来了,怕我妈不要就塞给我,那你说我能要吗,正跟她掰扯呢,我妈出来看见了,把我俩都骂了一顿。”
孟博民被捕后,不会再有人给她生活费,她现在手里的钱都是以前剩下的,当时她只是觉得杜家需要钱,她手里有钱,她就拿了,压根都没考虑以后的事。
她的想法也很简单,杜家对她好,赵玉红还给她织了毛衣,她有钱就该拿出来帮忙。
听罢,钟景明心说“很好,又是一个小傻子”。
杜司宇:“反正这几天跟过了好几辈子似的,我之前十七年加在一起都没这几天经历的事多。”
“所以……”钟景明抬眼看见柜台上写的仿佛狗啃的卷子,震惊道:“你被刺激的都开始写作业了?”
杜司宇:“我本来都决定出去打工了,就那天晚上,我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还是在学校学习好啊,现在事也解决的差不多了,继续学习呗,把成绩往上提一提,至少先让我妈开心开心。”
钟景明觉得他能有这个决心也挺好,就是这卷子写的,他看的脑仁疼。
再一看旁边的演算纸,钟景明迷茫了,他不懂为什么这两个公式能凑在一起用。
问过之后,钟景明彻底无语,“不要你觉得能用就能用,数学是讲逻辑的,陆尘虽然偶尔也很放飞自我,但他绝大多数情况下逻辑在线,你别光学他那些坏毛病。”
杜司宇:“可是……好的我暂时学不来啊。”
钟景明:“……”
——好特么有道理,居然无法反驳。
……
卧室内,钟悦卿和赵玉红坐在床边,拉着手先聊了聊家常,见差不多了,钟悦卿直接问出了那个关键问题,“姐,你还记得我大哥当年拿出来那批货,卖了多少钱吗?”
“太多年这也记不清了。”但好在她一直有记账的习惯,让钟悦卿稍等片刻后,她从箱子里找出了当年的账本。因为是冬天,又是年末,赵玉红直接从后往前翻,“这个……这个……哦,在这儿呢。”
钟悦卿从她手里接过账本,看着上面的数字,发现杜大海真的拿的挺少的,减去杜司宇的医药费后也没剩下什么。
见她皱眉不语,赵玉红有点紧张,“大妹子,我也不懂这些,是这钱数有问题吗?”
钟悦卿耐心解释,“法律方面的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罚款是有限度的,比如你拿了一块钱,人家可能罚你十块,要是你只拿了一块却罚你一万,这就不合理了。”
被她这么一说,赵玉红也有点反应过来了,“是啊,我家当时……也没拿那么多啊,咋能有这么多罚款。”
与所获得的相比,这罚款已经算是天文数字了。
这其中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钟悦卿合上账本,放在膝盖上,“姐,这样,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这账本我先拿走,等明天我找个懂的帮着看看,兴许大哥的事能有转机呢。”
赵玉红:“信得过,当然信得过,这大晚上的还麻烦你特意跑一趟,唉……”
钟悦卿:“没事,不麻烦,我家景明平时也没少受照顾,应该的。”
赵玉红:“都是帮把手的事,哪儿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
虽然杜大海的事还没有着落,但这两天大家接二连三的过来帮忙,赵玉红心里感激,现在见到钟悦卿不可避免的想起杀千刀的蒋贵,就多叨叨了几句,“你看你家景明,人聪明,学习还好,次次考第一,我家大宇要有这脑子,我恨不得他要啥给啥,哪儿舍得打啊。”
钟悦卿闻言一怔。
她回来后曾见过钟景明身上的伤,但钟景明只说是他去找蒋贵遇到了社会人,钟悦卿当时并没有怀疑,可现在听赵玉红这么说着,这事好像另有隐情。
……
月挂中天,杜司宇趴在柜台边上,瞪大眼睛听钟景明讲题。
“听明白了?”钟景明放下笔,问道。
杜司宇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明白了!”
“行。”钟景明给他换了一张新的演算纸,将原题改了一个条件,“把这题做一遍。”
杜司宇心说我刚听完还能有问题?结果几分钟后,不得不向现实屈服。
他倒是记得用哪个公式,但那个公式长啥样了的?
钟景明无语问苍天,“你不是说你听懂了吗?”
杜司宇扁着嘴巴,“当时是听懂了啊……”
钟景明两眼一翻差点没被气死,他现在特别想给陆尘打个电话问问杜司宇究竟啥情况,为啥讲过的题还不会呢?但考虑到这个时间对方应该睡了,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在他疯狂薅头发的时候,钟悦卿从里面走出,笑道:“宝宝怎么了?”
钟景明:“没事……”
钟悦卿看向柜台上的卷子,随手拿起一张看了看,结果这一看笑意直接僵在了嘴角。她上学的时候成绩也很好,虽然没像钟景明一样次次考第一,但从没出过年级前十,这么多年过去,那些公式已经记不清了,可她至少能分辨题的难易程度。
——杜司宇这个卷子怎么说呢……
钟悦卿想了好一会儿。
——算了,还是不说了,毕竟孩子的进步空间挺大的。
她不动声色将卷子放回原处,拍拍钟景明肩膀,“宝宝,把墙角那箱酒搬车上去。”
赵玉红一听赶紧去催杜司宇,“别别别,大宇,赶紧帮把手。”
在门口告别后,钟景明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等钟悦卿上车,问道:“妈妈,那是啥酒啊?”
钟悦卿叹气,“你大海叔让人骗了,对方说是洋酒,其实就是小作坊拿酒精和色素勾兑的,再用个好看的玻璃瓶一装就敢卖高价。”
要不是被她发现,真等这酒卖出去,恐怕人家得直接找上门要赔偿。
钟景明:“那咱们拿回去咋处理啊?”
钟悦卿:“我和你红姨撒了个谎,就说这酒品质不行卖不上价以后别进了,说我有个朋友在开卡拉OK,酒就放他那儿卖着,但也只能走个成本价。”
而这部分钱,是钟悦卿自己给补的。
钟景明听明白了她的意思,“那就先放家里吧,等哪天我有时间找个地方扔了。”
钟悦卿:“别啊,那多浪费,反正钱也花了,不如给蒋贵送过去,他不是爱喝吗,这一箱子呢,让他好好喝个够。”
以前她只是觉得蒋贵是个吃喝嫖赌的人渣,要不是今天赵玉红说漏了嘴,她都不知道这些年自己儿子一直在挨打,甚至那天晚上,蒋贵还花钱雇人打他。钟悦卿气的牙痒,虎毒还不食子呢,蒋贵这个牲口,不对,连牲口都不配!
离婚后,蒋贵彻底没有了枷锁,拿着钟悦卿按月给的钱,毫无节制的放纵。这些钟悦卿都知道,她就是想用这种方法,既不脏了自己的手,又能慢慢把他熬死。
可现在来看,这个速度实在太慢了。
白酒和啤酒都不行,这种劣质的假酒才好呢,配合蒋贵胡乱吃的那些药,肯定效果更好。
钟悦卿手握方向盘,做了几次深呼吸,慢慢调整好心情,狠踩一脚油门直奔老房子。
“纯特么的狗篮子!他要是能活到明年,以后我就随他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