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煜顿了顿,这才回答了时意的上一个问题:“之后的事,我也没有想好。”
“你不回北岳国了吗?”时意好奇问道。
裴煜闻言笑了一声,他瞥了一眼时意,“我现在可是逃犯,回到北岳国,要是被那些人发现了怎么办。况且……我现在回到北岳国,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时意猜到,裴煜之前在北岳国,可能也是为了如今做准备。他那时隐姓埋名,根本没有人会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就算他悄悄回到北岳国,也未必会被人察觉。于裴煜而言,这些无非就是他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
她大概能够明白,如今多年仇恨一朝得报,他更多的会是无所适从的茫然。
“好了,现在你已经找到了我的所有秘密,你就不能随便把我供出去了。”眼见着时意一直没说话,裴煜又出声道,“不然那些人,还有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他的唇角噙着一抹笑,可是却并不让人感到害怕。
时意知道,他这只是为了打破沉默。
“既然担心我乱说,你大可以直接一走了之,又为什么还要来见我,然后告诉我这些呢?”
裴煜露出一副“还能这样”的表情,但随即又道:“在来的路上,你不是一直都在打听这件事,我想着之前不能让你坏了我的计划,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那就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好了。”
说完之后,他又沉吟了片刻,转而又道:“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你要走了吗?”时意有些诧异地问道。
“是。”裴煜点点头,他的视线在时意的身上流连了一瞬,这才接着道,“左思右想之下,在这东溟国境内,好像也就只有你算得上相熟了,所以也就勉为其难过来和你说一声。”
时意:“其实也不用勉强的。”
裴煜装作没听见,继续说道:“你也不用太感动了。”
时意:“……”
眼见着裴煜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忍不住催促道:“你怎么还不走?”
裴煜一脸地难以置信,没料到时意居然会直接赶人。不过很快,他还是正了正神色,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关于南洲国的那些记忆,你都想起来了?”
时意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提起,不过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她这次没有太过排斥这个话题,而是默默地点了下头,“是。”
“既然这样,那我便再送你一句话,有些时候,你所见到的,都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
时意有些不明就里,但直觉告诉他,也许关于当时的情形,还有更多她所不知道的。就像她生活在南洲国的皇宫,所接触的也只是皇宫中所发生的事,然而无论是贺家,还是云家的三个兄弟,她所知道的,也都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不过,时意有些好奇,裴煜为什么会对这一切知晓得如此清楚。她心中怀疑,于是便也这么问了。
裴煜笑了笑,而后答道:“所以我说,你说你所见到的,都是别人希望你见到的。那时我也在南洲国。”
时意的话眸光微动,当即想要追问,可是裴煜却突然住了嘴:“好了,多问的我也不会回答。有什么问题,交给当事人解释。”顿了顿,他似乎嘀咕了一句,“这次就算我大发慈悲,不添乱了。”
时意惋惜,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裴煜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然后回头对时意挥了挥手,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走了……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还没等时意回一句什么,他就已经手撑着窗台,直接从楼上跳了下去。
时意见状,急忙来到了窗边,向下望去。只见裴煜地身影已经混入人群中,时意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远去,始终都没有回头。
等到裴煜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时意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好像也忘了问,什么时候才是重逢那日,他还欠着自己的路费呢。
重新坐回到房间中,时意这才有了思考的时间,不过直到此刻,她还没有沈奚文已经死了的太大实感。
如今去看这座城,整个城中虽然有种莫名的肃然,可是整体看起来好像还是有条不紊,没有太多百姓为此受到影响。
其实时意也有一点小小的疑问,那就是沈奚文平日里,周围不可能没有侍卫随身保护。那么当时的裴煜,又会是怎么找到机会,成功将人刺杀的。
虽然这个问题在现在看来,已经看似不重要了,但时意总觉得,这其中必定还有其他什么隐情。
只不过出于种种原因,时意那时并没有直接询问裴煜。
但正如裴煜他自己所说,凡事所见的真相,都只不过是别人想让自己看到的罢了。
接下来的日子,即便刺客依然没有抓到,但沈奚文的死终究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
国不可一日无君,而沈奚文就像是早就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日似的,居然在他的书桌上发现了传位诏书。
在大多数人看来,沈奚文这一生并无子嗣,所以自然没有人可以继承大统。而沈奚文则是在皇室之中,挑选了一位孩子继位。
此事令整个东溟国上下都为之哗然,谁也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整个东溟国一时遭受了巨大的震荡,无数的变数陡生,时意也能看出来,接下来的几年里,东溟国大概再也无法做出什么大的举动来了。
刺杀先帝的刺客仍在寻找,但最终结果很可能就是不了了之,而且众人隐隐都有装装样子的假象。而自从新帝登基之后,朝中虽有变动,但普通百姓的生活,却并没有因此而发生什么改变。
加之沈奚文的统治期间,一些决策导致人们对他颇有微词,所以他死之后,大家的心底也并未感到太大的悲伤。
时意的生活也一如既往,只不过偶尔闲暇时,她也忍不住会想,在最后一刻的时候,沈奚文究竟是不是出于愧疚,所以全了裴煜复仇的心思。
只不过逝者已矣,他们也都无从得知答案。
时意依然和之前那般的生活,不过因为沈奚文的离世,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人会再来打扰她,但这也正好顺了她的意。
然而没过多久,时意就迎来令她感到意外的人,或者说是,一个本不该出现在东溟国的人,却忽然出现在这里,站在了她的面前。
看着站在面前的云珏,时意有一刻的怔愣,随即她问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时意就曾经想过,自己知道了云珏的这么多秘密,依照云珏的性格,他不可能让自己就这么离开了北岳国。
但她依旧平安无事地活到了现在,而就在如今,云珏却出乎意料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不。”谁料,云珏直接便否定了时意的猜测,平静道,“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这一认知,几乎更令时意惊讶,她有些错愕地望着云珏,好半晌之后才想起来问道:“回哪里?”
其实时意心中已经有了预感,但像是为了求证一般,她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回北岳国。”云珏道。
时意一时缄默,没有说话。
云珏就像是知道时意在想什么一样,对时意说道:“我知道姑娘在担心什么,你所想知道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
时意闻言有些难以置信,她看着云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过去良久,她才终于用有些干涩的声音问道:“什么?”
而在听到时意的话之后,云珏像是松了口气,可是等时意细看时,他依然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云珏静默了片刻,随后说道:“要听听我的过去吗?”
时意闻言略微有些诧异,她原先的时候,只是想要知道,云珏在南洲国时,都做过什么。但当她听到云珏的问话后,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点了点头。
对于自己的那段过往,包括云珏在内的所有人,几乎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所以要说时意不好奇,但必然是假的。
云珏见状,便陷入了回忆当中。
关于那段过去,其实云珏现在已经很少会再刻意地去回想,于他而言,那并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存在,但如果真的要他去想的话,那些事也依旧历历在目。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所以也不会大度到放下那些过去,而他所要做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亲手终结那些事。
想到这,云珏的眼眸微垂,想到临行之前,兰音与他的对话。
最初发觉时意不在府中时,兰音并没有太过怀疑这些人可是当她几日不见人,她终究还是没忍住,跑来找了云珏。
云珏对此事虽然不会大肆宣扬,但也并没有想要隐瞒。所以在兰音向他询问之后,他便如实回答了。
在得知时意已经离开北岳国之后,兰音明显是有些惊讶,“那姑娘去哪里了?”
“……”云珏顿了一下,这才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兰音,“东溟国。”
“啊?姑娘去东溟国做什么?”兰音有些诧异。
云珏漠然看着兰音,半晌才道:“可能……是因为我。”
兰音神色一凛,顿时有些紧张地看着云珏虽然她很想追问细节,可是到底还是没敢太过放肆。
想到之前她最后见到时意时,就觉得她的情绪不对,如今想想,恐怕那时真的发生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云珏一眼,也不知道云珏究竟是如何想的,但她还是说道:“殿下,那您就让姑娘走了吗?”
云珏似是不解地望向兰音,“若这是她的期望,我自然不会阻拦。”
兰音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说,她看着云珏一副淡然的模样,心中顿时一阵无奈,但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但是我听说,东溟国如今忽遭变故,姑娘作为外来之人,很有可能会受到伤害。”
此话一出,原本还神色淡然的云珏,此时却微微变了神色。
兰音一看有戏,连忙接着说道:“殿下,就算您和姑娘有什么矛盾,但也不是不能说开嘛,这万一姑娘遇到危险……”
云珏听着兰音的絮絮叨叨,有些头疼地打断了她的话,“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兰音立马住嘴,眼瞅着云珏的神情仍旧无动于衷,她也根本看不出云珏的想法。虽说有些不甘心,但她也知道点到即止,于是只能讪讪离去。
当整个大殿内再次只剩下自己一人时,云珏才仔细想着刚刚兰音所说的话。
时意想要的答案,他一直都知道。而在她忆起一切时,其实于他而言,早已没了什么优势。因为当初的南洲国对他来说,就仅仅只是一个规划之内的利用之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