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明珠 第2章 藏蓝为衣海棠铸剑

昨晚这一切之后，时意就回屋里搬了把椅子出来，然后坐在院子里看起了书。早些时候云瑾担心时意一个人在家无聊，所以便教时意识字，所幸时意虽然失忆了，但学起东西来也很快。等到时意能够熟练阅读后，他便会时常带一些书籍回来给时意，有时是一些历史古籍，有时也会是一些民间话本。

时意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间时间也过得飞快，等到时意觉察到不对时，距离云瑾平时回来的时间，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不知为何，时意心底有些担心，她朝着院外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并没有熟悉的身影。

这座屋子前后都没有其他人家，早些时候破败得几乎无法居住，后来他们的生活逐渐宽裕了些，云瑾才一点点地将它重新改建，又增添了不少器具。虽说他们之间并无任何亲缘上的关系，但两人也早就将彼此当作了家人，即便会有各种各样的挫折与困难在，他们也都一直在尽力维持着这个家。

诚然，时意并不会担心云瑾会因为有朝一日厌倦了这样的生活，直接丢下她跑了，但她也想不到云瑾因为什么事情晚归，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还是遭遇了……什么危险。

这样胡思乱想着的时候，时意终于远远看到一个走回来的身影——是云瑾。

原本担忧的心重新落回到肚子里，她放下手中的书，朝着院外走了两步去迎接云瑾。

云瑾此时已经走到近前，见到时意等在那里，他顺手摸了一下时意的头发，问道：“怎么今天想起出来接我了？平时也不见你出来的。”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时意没有搭云瑾的茬，对于他这转移话题，避重就轻的行为很是不满，于是主动开口询问道。

“……”云瑾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随即收回放在时意头顶的手，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是饿了吗？我去给你做饭。”

时意有些不满云瑾的做法，直接喊他的名字：“云瑾！”

瞥见时意脸上略微的怒意，云瑾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没法避开这个话题了。他在心底轻叹一声，随即回答道：“只是路上出了些事，所以耽搁了一会……不过都已经解决了。”

时意知道，云瑾还是没有完全说实话，但云瑾说完这些后，就直接闭口不言，很显然是不想继续深入坦白了。她只能打量着云瑾——看起来没受伤，但脸色有些不太好，应该的确如他所说，出了一些事。不过最后他也说了，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云瑾从来都不是随意托大的人，他如果说解决了，那应当是真的都解决了。

想到这里，时意这才放心了些许。但很快她又想到了什么，“是不是……”

“行了，我去给你做饭，你先自己玩会吧。”还没等时意将话问出口，云瑾就已经率先出声打断了她。他像是还和小时候那样打发了两句，随即就径直朝院子里走，显然是不想和时意继续深聊的。

时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虽然有些不满意他的态度，但她到底还是没有再继续追上去。

午饭之后，云瑾小憩了片刻，随后便又准备出门。临走之前，他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时意，就在时意以为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最终却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时意有些摸不着头脑，总觉得今天的云瑾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云瑾离开后，家中又只剩下时意一人。此时虽然快要入夏，但雨后的天气还有些凉意，天也还是阴沉沉的。一阵穿堂的风吹过，时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看着那天有些发愁。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打中午时起，她的心底就总有些不安，好像快要发生什么事了。

带着这样的情绪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其实时意本来是不会发现的，但也许是她今天精神过于集中，因着那股不安，下意识地就留意起周围的动静，所以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毕竟是在自己家的院子，所以时意也并没有太过担心，她随手抄起之前随手放在门边的扫帚，然后推开了虚掩的门。

下一秒，她就见到在自己的院子里，站着一位陌生的少年。他侧身而立，藏蓝色的衣袍随着动作带起的风微动，再向上看时，那一头乌发并未束起，反倒就那么随心地披散在肩头，而藏在其中的脸，似是终年不见日光而显出几分病态的白。而他藏在衣袖间的手同样透出透明的白，但它此时正虚握着一把剑，剑身上还在向下徐徐滴着血。

许是这一幕太过震撼，时意一时都忘了动作。

只片刻的游神，院子里的人就已经注意到了时意的视线，他微微侧头望向时意，一双眸子似是深沉的黑夜，里面藏着许多时意看不懂的情绪。

而随着他的转身，时意也彻底看清了他的脸。该怎么去形容呢？虽然生得并不是得天独厚，让人一眼万年的惊艳，可细细看去却会慢慢让人沉浸其中。他的气质内敛，又让人不容忽视，就像是黑夜里的星星，即便有时会显得不起眼，却又一直长明不熄。

见到时意的时候，他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淡然地甩去剑上血迹，归剑入鞘。

时意随着他的动作看了一眼，偶然瞥见他那把剑的剑柄上，似乎刻着海棠花样的纹路。

“这里也有人居住？”他率先出了声，并未向前走近，却足以将时意的注意力唤回来。

虽然此人看起来像是一副久病难愈的模样，可是说话时却中气十足，而且无论是看样貌还是听声音，似乎也只与云瑾年龄相仿。

时意微微颔首，算是应答。同时又瞥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人身上带着点违和，也没有立即放下防备。

“你是谁？”她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偶然路过。”少年随口答着，直接忽视了时意的第一个问题。他的视线打量了时意一下，眼底闪过一抹狐疑之色，随即他突然笑了一下，接着对时意说道，“我们还会再见的，我会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他在说完这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没等时意反应，就已经直接转身离开。等时意再想要追问他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人已经走远了。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的人，时意忍不住皱了一下眉，总觉得有哪里透着诡异。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刚刚那人看她的最后一眼，让她觉得这人似乎也是认识自己的。但他又什么都没说，直接就离开了，还丢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想到他说还会再见，时意思索着他是不是以后还会来到这里，毕竟她不会离开这里，真要想再见，恐怕也只能是对方过来了。想到这里，时意突然迟疑了一下，忍不住怀疑这人是不是认识云瑾，所以才找过来的。

就在时意正胡思乱想之际，一阵微风拂面而过，惹得时意脸色一变。不是因为她感觉到冷，而是在那阵风里，时意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时意这才想到，最初她见到那个少年时，少年的手中确实执着一柄长剑，那剑身上还挂着鲜红的血珠。只不过当时他本人吸引走了时意的注意力，再加上他对时意也并没有露出杀意，所以让时意一时忘了这个细节。但现在再去细想，当时她听到的动静，可能就是他发出的。

时意和他从见面到他离开，仅仅只是说了三句话，可是时意却不觉得他说的就全是真话。尤其是他的那句“偶尔路过”，也许他就是直奔这个地方而来。

——可是为什么呢？

时意有些不太能够理解，她和云瑾住的这个地方并不在小镇中，周围可以称得上是荒无人烟，根本不会有人踏足才对。至少时意在这四年里，是没有见到有人来过的。

而且因为这件事，时意也曾问过云瑾原因，虽然云瑾有意避开话题，不过可能是怕她多想，所以也曾对她透露过一点点信息。时意大概能猜到，他们是在躲着什么人。

想到这里，时意突然想到今天中午，云瑾那晚回的片刻钟头，还有他那顾左右而言他的状态，似乎都在向时意传达着同一个消息——难道那些人找到这里了？

那刚刚的那个少年，也是来找自己的？

时意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虽然云瑾没有明说，但她也能猜到那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否则云瑾不会这么小心地带她躲藏，而且那些人大概率还是找的自己。以前她没细想，是因为她没有遇到过危险，所以也就每当回事，可现在这个住处好像也不是那么安全了。

但如果真有人要杀自己，但刚刚那少年却也并未露出杀意，甚至在见到她时，还收起了自己的剑——那就可能是，那个要杀自己的人，被那少年反杀了？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而且那少年的话，还有一点让时意觉得矛盾。当时少年问她这里也有人居住，又说是偶尔路过。可是这院子里明明只有他一人，也不见尸体，那他又是为什么会在杀了人之后，特地跑到这院子里来呢？

时意想着想着，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内一团乱麻，无数个问题充斥在脑海里，根本得不到解答。她有些泄气地一丢扫帚，只得盼着云瑾能够赶紧回来，然后再去问他。

如果真是来找自己的人，那云瑾应该就会告诉自己一些事情了吧……

这样想着，时意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但脑子这么一放空，那铁锈味便又钻进了她的鼻翼间，实在无法忽视掉，而且这种事情如果不看个究竟的话，也会在她的心里留个疙瘩。

她在门前站了这么久，周围也没有其它动静，时意也基本确定，这个时候的周围应当是没有其他人——至少是没有其他活人的。而且当时她在屋里听到了动静，于是她给自己提了提胆，小心翼翼地走出院子，然后沿着那血腥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