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对于林修本人而言,自己飞升上界不过是五百天前、也就是一年半以前的事。
但之于下界,却是五百年。在这说漫长也不漫长的五百年里,林君衍陆续送走了很多人。
先是宗门里的两位长老,二位长者一生为门派操劳,最后因寿元耗尽,安然离世;然后是林君衍的师弟师妹、师兄师姐们......
整个宗门除了林修,再无第二个人飞升。
他们之中,多数人是因寿命走到尽头,自然死亡,少数人是遭遇了意外,不幸离世。
而在下界这片灵气匮乏的土地上,资源作为稀缺物,那些风水宝地、修炼资源自不必多说,早被实力雄厚的大门派瓜分占据。
尤其是那四条灵脉,更是被凌霄剑宗、百草仙门、御灵宗、天星阁四大宗门掌控。
剩下的门派则各出奇招,皆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和营生手段。
但玄云宗不同——自五百年前玄云宗上任掌门飞升,两位长老也在不久后长辞于世,再没有人管了的林君衍彻底放飞自我,一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最基本的招人扩充之事都懒得搞。
久而久之,到了今天,算上林君衍和林君衍的两个弟子,以及(原本)养在后山的‘鸡’,玄云宗连五个人都凑不齐,今年的低保怕是难领了。
因为按照规定,至少要有五个弟子才能算作一个正式门派,而又只有仙界登录在册的正式门派,才能得到仙界的扶持。
林君衍拎着湿漉漉、蔫儿吧唧的鸡返回玄云宗。
一路上,鸡时不时扑腾两下翅膀,眼里喷火,满脸不服气。
“你真的是公的?”
“废话!”
“但你没有鸡冠诶。”
“老子都说了多少遍了,老子不是鸡,是凤凰!高贵无比的凤凰!你眼瞎也就算了,居然还聋!”
“那你有名字吗?”
“哼,当然有。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聂乐天是也。”
“哦,那乐天,你会下蛋吗?”
“???”聂乐天一怔,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气得浑身发抖,一身茂密的羽毛都遮不住涨红的脸颊,“老!子!说!过!了!老子是凤凰!凤凰!”
“凤凰难道不是卵生?”
“凤凰当然是——呸!公的不下蛋!只有母的下蛋!”
“是吗。”林君衍咂了下嘴,遗憾道:“那我只能吃你的肉了。”
“什么?!”聂乐天惊恐万分,“你居然要吃凤凰?!”
“那咋了。”
“啊啊啊啊,你这个魔鬼!我跟你拼了!”聂乐天疯狂挣扎,爪子乱蹬,尖声大叫,“放开我,你若是敢吃我,我家里人不会放过你的!”
“你喊吧,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聂乐天一听顿时泄了气,满心的绝望如潮水般涌来,也不挣扎了。
***
远远的,站在宗门前等候的两个徒弟眼尖,看到林君衍回来,小跑着迎上前。
二徒弟伸手就要接过林君衍手里的鸡,“师父您辛苦了。”
林君衍抬起手,便也准备将聂乐天送到二徒弟手里,这时聂乐天突然扯着嗓子大喊:“等一下!只要你不吃我,不管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林君衍抬手地动作一顿,眉梢微挑,拉长音调懒洋洋的道:“可我最近馋肉了,就想吃你这一口。”
“吃别的肉不行吗?天底下那么多肉,你就非要吃我吗!”聂乐天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不行,因为我穷,买不起别的肉。而且你也是我花钱买来的。”
聂乐天欲哭无泪,心想爹啊娘诶,你们就不能把我扔到个好点的地方——降落点是鸡圈就算了,还被鸡圈的主人带到集市上贩卖、落到这家伙手里。
“不就是钱吗,我给你钱!”聂乐天深呼吸一口气,挺起鼓囊囊的胸膛,底气十足的说道。
别的他可能没有,但钱他是一定不缺的,他每个月光是零花钱就有......等等。
聂乐天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身体一僵,脸上的神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完了,他来到下界匆忙(被爹娘二话不说打包丢下来的),身上一分钱都没来得及带。
林君衍起初在听到聂乐天说给钱时,眼睛都亮了,满脸期待。但随后发现聂乐天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神情变化,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脸肉眼可见地垮下,语气冷漠的道:
“星河,咱们今晚吃鸡......”
聂乐天急忙补救:“我虽然现在没钱,但我保证以后一定给你,绝不食言,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发誓!”
林君衍只是沉默着,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在一人一‘鸡’深情对望时,两个站在一旁的徒弟一个若有所思,神色奇异。一个表情平淡,看起来丝毫不奇怪为什么一只没有半分修为的鸡会说话。
半晌,在聂乐天充满期待的眼神下,林君衍把他塞进了二徒弟手里。
“星河,拿去炖了,今天晚上咱们开荤。”
玄云宗三个人,两个不会做饭,剩下唯一会做饭的二徒弟韫星河便成了宗门的掌勺大厨。听到师父的吩咐,他乖巧的应了一声“是。”
聂乐天顿时泪眼汪汪,不甘心的再次发动‘挣扎技’想要逃出生天,奈何不知道是他法力被封印如今弱的连区区炼气期都不如,还是他遇到的炼气期有问题——两个他平时压根不放在眼里的炼气期修士抓他的手居然都特别稳、力气特别大。
......
厨房。
景容蕴看着双脚被师弟召唤出来的藤蔓捆住,抱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躺在案板上一脸生无可恋的鸡,心里有些犹豫。
韫星河可不管那么多,挽起袖子便开始烧热水,为接下来的拔毛工序做准备。然后拿起菜刀,一步步朝着聂乐天走去。
聂乐天吓得浑身瑟瑟发抖,缩作一团,心中哀叹:吾命休矣!再见了,亲爱的爸爸妈妈......
就在韫星河手中磨得锋利的菜刀向着闭上眼睛的聂乐天砍去时,景容蕴突然喊道:“师弟,等等。”
劈下的菜刀戛然而止悬在半空,韫星河转头看向景容蕴,歪头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师兄?”
他握着菜刀的手平稳得可怕,竟是说收住就收住了,看不出丝毫惯性。
......果然,他这个师弟也不是普通人。
至于那个说是炼气期,但绝对不止炼气期的师父就更不用说了。
景容蕴垂眸敛下心底的各种猜测和想法,语气平常的道:“我瞧这鸡生了灵智,还是不要杀它罢。”
聂乐天一听感动的差点落泪,忙不迭的大声说道:“我是凤凰!如假包换的凤凰!只要你们放过我,来日我必定重重酬谢!”
韫星河却不为所动,菜刀光滑的表面上倒映着他黑白分明得过于纯粹的眼睛,认真道:“师父说了,今晚炖鸡吃。”
景容蕴默了默,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子。
韫星河愣了愣,不确定的迟疑道:“你想收买我?”
景容蕴抽了抽嘴角,“这块金子给师父,就当我买下这只鸡。”
***
林君衍终究没能吃成鸡,因为他的大徒弟掏出一块金子,跟他将鸡的所属权买了下来。
“你一定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吧。”林君衍确定了金子的真实性后将金子小心翼翼的、郑重庄严的收进怀里,接着若有所思的看向大徒弟。
景容蕴既然敢拿出金子,自然是事先就料到林君衍会出现的反应,是以这会脸不红心不跳的将早已准备好的理由说出来:“是的,我出身大族,后来家里出了一些事......”
真假参半才能让谎言更具有信服性,同时景容蕴深知留白让人自己去脑补才是最好的,于是假装一副心情不好难过低沉、不愿提起伤心事的样子。
按照他对林君衍的了解,林君衍肯定不会再问了。
之后林君衍果然如景容蕴所料没有再问。
......
目送抱着鸡的大徒弟和二徒弟离开,林君衍伸了个懒腰,软绵绵地向后一倒,盯着床幔神色不明。
啧,他这大徒儿果然有点‘身世’。
回想起与大徒弟的相遇,那是四个月前的某一天。
那日,林君衍出门挖野菜,行至玄云宗山脚下时,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躺在地上,他一眼便瞧出这人绝对是个修士,而后出于谨慎,运转灵力细细探查了一番,发现此人丹田破裂,修为尽失,也不知是何人如此歹毒,下此毒手。
考虑到上个月送走了宗门里最后一个活人——栖息在山下的那个村子于百年前举村搬走,失去了这个长期的生源地,加上林君衍不爱动,不想跑去远地方招人......何况以玄云宗的条件,只要有得选,根本不可能有人愿意来。
于是就这么拖着,拖呀拖的,等林君衍反应过来,玄云宗都没人了。
嗯......所以别怪他来者不拒。
是的,林君衍将人捡了回去,也不怕这人是不是坏人,背后有没有仇家追杀。
然后人家成了他现在的大徒弟。
至于二徒弟,也是林君衍在宗门附近捡到的。二徒弟脑子不太聪明,有些呆傻,林君衍当初只是随口一问他有没有宗门,没有的话要不要入自己门派,他居然啥也不问直接就同意了。
不过在捡到二徒弟的第二个月,二徒弟稍微变得聪明了一些,不像之前那般呆傻,仿若痴儿。
第三个月,也就是现在,至少从表面上看着像个正常人了。
很久以后,修真界人人皆知千万不要招惹玄云宗,因为你永远不知道玄云宗藏着的底牌有多大......就像你不知道隐藏在海面下的冰山有多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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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金子换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