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长安第八天,夏挽情的脚终于落在了洞庭湖畔的江边。
“十一,咱们到随州的时候,你有派快马给水缘记的周掌柜报信,说我们是今天到吗?”
“有。”
“那行,去客栈休息一下就去办正事儿吧。”
陆拾弋扶夏挽情下了马车,看着自己的手掂量了几下,眉头皱起。
“先吃饭。”
干煸田鸡、藕丝银鱼、平江酱油炒豆干、铁板牛肉筋,夏挽情看着洞庭金龟端上来的时候,拿起来的筷子又放了下去。
“怎么还有王八?”
陆拾弋平静的拿起筷子,把龟壳夹开,挑出里面最大的一块肉夹到夏挽情碗里。
“是乌龟。”
“这么多菜,吃得完吗?”
陆拾弋又夹了一块田鸡肉到夏挽情碗里,接着开始剥鱼肉。
“小娘子瘦了。”
夏挽情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和胸,嘟起嘴,有些不高兴。
“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面前的碗已经堆满了陆拾弋夹来的食物。
“扶你下车的时候感觉到的。”
夏挽情这一路上确实没有吃好,干粮不好下咽,驿站的食物又过于粗糙,没想到陆拾弋居然能掂量出自己的体重变化,夏挽情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来到水缘记,周掌柜热情的接待了夏挽情和陆拾弋。
“哎呀夏掌柜,今年的水稻按往年的份例直接给您送到长安就是,怎么还非要亲自跑一趟呢?书信里问您,您非说要当面聊。”
夏挽情喝了一口茶,笑意盈盈的看着面前的周掌柜。
“我这次来,是想和周掌柜谈独家代理权的。”
年纪已经五十开外,身体发福的周掌柜抓着脑袋,满脸疑惑。
“独家代理权是什么?”
“就是我希望,周掌柜家的货,全长安城只有在我夏氏的粮油铺才可以买到。”
“这是为何?我水缘记的稻米口碑和品相都是出了名的好,每年都是销售一空,绝对不会砸在手里,夏掌柜往年要货并不多,绝不存在亏本啊。”
夏挽情轻轻摇头。
“做生意有赚就有赔,我是不会为一点小小的盈亏跑这一趟来拜访周掌柜的。
这独家代理权,乃是为了你我都能赚得更多,同时保住自家的招牌和口碑。”
周掌柜被这一番言辞说动,朝夏挽情一拱手。
“周某愚笨,还请夏掌柜赐教。”
“水缘记的稻米一向名声在外,可每年总有一些奸商打着水缘记的名声卖劣质稻米,你们也不可能一一去辟谣和究责,若是我夏氏能取得江南水缘记的独家代理权,那么以后我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对一切‘非夏氏粮油行卖出的水缘记稻米’进行打假,一来保住你们的名声,提高商品的品质。
二来嘛,不存在劣性竞争之后,各大商家就不会降价销售你们的货,也可以保证你们的价格不会跌。这样,你们保住了口碑和价格,我收获了独家代理,岂不是双赢?”
周掌柜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做了一辈子生意,自然一下子听出来这其中的门道。
“双赢自然是好,可是我若只给夏掌柜你们一家供货,你们也要不了多少啊!”
“这个周掌柜放心,一来我有了独家销售,销量肯定大涨,二来我本就计划在长安城北市和东市再开分店,再三啊,我自己还开了糖水铺子,需要做很多糕点,所以本身我自己要的货就会增加,若是周掌柜不放心,我们可以签一个对赌协议,我要货卖货至少在你往年供给长安城内商家总数的八成以上,如何?”
周掌柜激动的站起来,想握住夏挽情的手,但又碍于夏挽情是个女子,只能抓住一旁陆拾弋的手,连连道谢。
“不愧是长安城的女中豪杰!夏掌柜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野心和魄力,堪称年轻人的典范!那我这就叫账房拟定单据,给夏掌柜安排出货!”
夏挽情将带来的紫檀木箱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鸭蛋大小的夜明珠。
“这是我珠宝行的管事从东海淘来的珍品夜明珠,还请周掌柜笑纳。
拟定单据和其他事情,周掌柜这边弄好了,到来云客栈找我的账房先生陆先生就是。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哎呀呀夏掌柜难得来一趟,要不要留下吃个饭再走啊?”
夏挽情一想,确实难得来一趟,就问周掌柜道:“不用了,这岳阳都有些什么好地方可以逛逛呀,我想四处转转。”
周掌柜一拍胸脯,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那夏掌柜可算问对了人,我虽然钱财比不上江南首富,对吃喝玩乐的研究却绝对是岳阳第一的。他们皇甫家开的酒楼、茶楼,哪家的东坡肉最好吃,哪家的大红袍最好喝,甚至是哪家歌妓坊的舞女最漂亮,我都一清二楚。”
听到“皇甫”二字,夏挽情眉毛一挑。
“皇甫家开了很多酒楼吗?”
“皇甫家可是江南首富,他家的酒楼、茶肆遍布江南和淮南,而且还垄断了这一带所有的布匹蚕丝生意,那可是富得流油啊。”
夏挽情喃喃自语道: “难怪养出个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病娇公子。”
“夏掌柜说什么?”
“没什么,诶,我听说江南出美女,不知道刚才周掌柜说的最漂亮的舞女是哪家的?”
周掌柜望向左边,仿佛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
“自然是海蜃楼里的锦瑟姑娘了……她的舞姿宛若仙女下凡,一颦一笑都能把人的魂儿给勾走了……啧啧啧。”
他突然又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
“哎呀,不过论长相,还是比不上夏掌柜国色天香,您若是生在官家,往后必定是可以入宫为妃的,偏偏生在这商贾家庭,父亲去世了还得出来抛头露面……哎……”
陆拾弋听得这句,突然面露不悦,侧目瞪了周掌柜一眼。
夏挽情倒是对这一番说辞满不在乎,只敷衍一笑,告辞了周掌柜,走了出来。
陆拾弋看着夏挽情的脸色,担心她不高兴。
“回客栈吗?”
“回什么客栈,当然是去海蜃楼看美女啊!”
说着,夏挽情随便抓了个大婶,询问海蜃楼在哪。
大婶从上到下打量了夏挽情一遍,一脸惊讶中带着几分嫌弃。
“小娘子漂漂亮亮的,打听青楼干嘛?难道你身后这个不是你家相公,他在青楼里不成?”
“青楼?”
夏挽情两眼放光,转过头看着有些窘迫的陆拾弋。
“走,回去换身男装,逛青楼去!”
难得来一趟繁华的朝代,怎么能不去逛一逛青楼呢?夏挽情带着陆拾弋去买了一身男装,回客栈换好,饭都没吃就走了出来。
又问过几个路人,总算是在岳阳最繁华的一条街的拐角处,找到了海蜃楼。
三层的华楼挂满灯笼,簪妆娇娘不胜其数,站在二楼的阁台上谈笑风生。暖阁生风,浓厚的脂粉香气弥漫在四周,路过的男子无不抬头看上两眼,稍不留神就会被勾走魂魄。
门口眼尖的小厮看见了夏挽情和陆拾弋,招呼身边两个姑娘一起迎了上来。
“好俊的公子!之前竟从未见过,可是来岳阳游玩的?”
“公子随奴家进来,奴家这里有上好的酒款待公子。”
陆拾弋用拇指和食指拎起姑娘扒着夏挽情的手,隔开几人与夏挽情,几个姑娘面面相觑,不过她们又岂是初来乍到之辈,马上又面带笑意的抓住了陆拾弋的胳膊。
“这位公子也随奴家一起进来,人多才好玩呢!”
“咳咳,”夏挽情跟随小厮走进来,站在大厅前四处张望,“我们是慕名而来,专门想看锦瑟姑娘的。”
“好说,好说,”小厮弓着腰,把他们带到里一楼舞台最近的席位入座,“既是要看锦瑟姑娘,二位公子在此处畅饮片刻便是,锦瑟姑娘的歌舞表演还有一会儿就开始了。”
刚才跟进来的两个姑娘此刻又抢过了酒壶,给夏挽情斟酒。
“奴家叫春桃,”旁边略清瘦的绿衣姑娘给夏挽情夹了一块糕点,喂到她嘴边,“公子怎么称呼呀?”
陆拾弋身边红色衣衫的姑娘又招呼了好几个姑娘一起围过来,花痴的看着陆拾弋和夏挽情。
“奴家叫春杏,公子来岳阳要待几天呀?这几日让春杏带公子四处转转可好?”
夏挽情应付着面前的姑娘们,陆拾弋投来幽怨的眼神。
夏挽情瘪瘪嘴,拿筷子敲敲酒杯,清了清嗓。
“姑娘们,我们玩个游戏如何?”
一排姑娘们在一旁忙不迭点头,纷纷坐到了桌旁。
陆拾弋看着夏挽情带一群姑娘玩起了所谓“你来比划我来猜”的游戏,姑娘们个个娇笑不停,他就在一旁不停的扒开那些姑娘贴在夏挽情身上的手。
一声悠长的葫芦丝的声音传来,整个一二层的宾客都安静了下来,姑娘们都识趣的站起来,退到一旁。接着一条水红色的绢布从房顶垂吊下来,一个灵动的身影从三楼的栏杆上一跃而上,用脚勾住绢布,在空中旋转几圈,将绢布牢牢的缠绕在身上,在丝竹渐起的乐声中,缓缓滑落到一楼众人的面前。
她上身穿水红色流苏抹胸,下配青花色吊带灯笼裤,双臂和双脚上都佩戴了铃铛,伴随着叮叮铃铃的声音轻盈落地,朝众人媚眼轻抛,算是打了招呼。
整个海蜃楼立刻爆发出阵阵掌声
“是锦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