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商洛城,夏挽情听着马车外人声鼎沸,掀开帘子看见过往人群都朝着一个方向涌去,小孩脸上画着黄色的颜料,大爷大妈们头上戴着羽毛做的帽子,像是去参加什么节庆,队伍之长,远远看不到头。
“十一,他们这是去哪啊?”
陆拾弋摇摇头。
一旁的车夫松开一只拉着缰绳的手,指着官道两旁挂着的黄色旗帜说道:“这是商洛每年秋分时节前后会举行的‘丰年祭’。”
夏挽情以前只知道台湾的‘丰年祭’堪比春节一样隆重,为了感谢丰收神赐予的馈赠,也祈祷来年能继续获得上天的眷顾,丰衣足食,风调雨顺。
“那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吧?”
“小的只是偶尔跟着雇主驾车的时候路过,并没有参加过。”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客栈,陆拾弋扶着夏挽情下马车,把车上的行李搬下来递给店里伙计。
“几位客官是来参加‘丰年祭’的吗?”
陆拾弋心里惦记着赶路,冷下脸看了店小二一眼。
“路过。”
“路过也要去看看。走。”
夏挽情把怀里包袱扔给长云,拉着陆拾弋走出客栈,跟着去参加丰年祭的人群朝举行祭祀的地方走去。
丰年祭的台子搭在镇子中心的一个广场上,四周堆满了丰收的丹参、板栗、白薯、核桃等等农作物,虽然也有水稻,但是和从江南送来的水缘记的水稻相比,不管是个头还是品相都差了许多。
夏挽情走到板栗的摊前,蹲下身一个个挑选。一旁看上去像是农户的男子赶忙也蹲下来,热情的给夏挽情介绍。
“诶小娘子好眼光,这可是镇安的大板栗,在这十村八镇里可是出了名的好吃。不管是炒着吃还是炖鸡,都是一绝。
小娘子要多少?要的多还能便宜。”
夏挽情掂了掂手里板栗的重量,咬开一看,果肉饱满,色泽鲜艳。
“我如果要个五百斤到一千斤左右,送到长安你们管送吗?”
果农眼睛放光,点头如捣蒜。
“管送管送,小的眼拙,看小娘子年轻貌美,没想到是长安来的生意人。”
夏挽情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块布片,递给果农。
“这上面绣着我铺子的地址,你挑五百斤最大最鲜的板栗送去,有坏果我可以不给尾款的哦。”
果农大哥和陆拾弋凑过来一看,布片第一排上写着“夏氏粮油行,长安商行第一家,诚招供货商”。
夏挽情拿胳膊肘碰了碰陆拾弋,示意他给钱。“十一,给这位大哥写字据,再给五十两定金。”
订好了板栗,夏挽情又看中了丹凤的核桃和商南的茶,在陆拾弋疑惑的眼神中纷纷给果农和茶老板递了布片。
“这叫名片,为了在长安周边打响我夏氏商铺的名号,长云和春娘给我绣了三十片带在身上,看见不错的农户和商贩就直接递给他们,好想法吧?嘻嘻。”
“板栗到了长安,二黑叔知道要收货结款吗?”
夏挽情吃着陆拾弋剥好递来的一颗颗板栗,站在表演丰年祭的台子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用你的信鸽给长安的朋友说一声,让他送个信不就行了?”
陆拾弋心头一惊,惊讶于她竟然连自己用信鸽和阿玖飞鸽传书都知道,低头看向她。
夏挽情淡定地摆摆手,又把一颗板栗放进嘴里。
“昨晚上看见一只雪白的鸽子从窗前飞过,模样不像是野生的。今天早上用早膳的时候看见你在擦拭鞋尖,看颜色……应该是鸽子的粪便吧。”
夏挽情侧过头,和陆拾弋四目相对。
“我正好写一个板栗核桃糕和板栗泥红豆泥奶茶的大概要求,让他们带着厨子想办法研制出配方,赶在糖水铺开张前做出来,趁着冬天大赚一笔!”
夏挽情正说着,丰年祭的台子上走上一位带着面具的男子,一只手拿着祭祀的权杖,一只手持一条红色的绢布,在鼓点和乐声中缓缓走到丰收神的雕像面前,将红布挂在神像身上,转过头跳起了祭祀的舞蹈。
之所以说是男子,因为他身量高挑,穿着金色长袍,外罩白色绣稻谷花纹拖尾短甲,脸上带的是丰收之神的人脸面具,一举一动孔武有力,动作干脆利落,展示着年轻的丰饶之神英气勃发的姿态。
从台子的另一头走上来一个带着黑色乌鸦面具的人,黑衣黑袍,面具两侧垂着长长的黑色布条。他走上台的步伐好生奇怪,像是跛着一只脚,肩膀也跟着左右晃动,在一片祥和热闹的气氛中显得十分诡异。
乌鸦面具人的目标显然是丰饶神,他展开黑色袍子,露出乌鸦的羽翼,朝丰饶神扑过去,被扮演丰饶神的男子轻松躲过,举起权杖打在乌鸦背上。
原来台上演的是丰饶神勇斗乌鸦精,带领人民获得丰收的戏码,夏挽情注意到扮演丰饶神的男子身后梳着一丝不苟的辫子,腰上居然挂着一把玉扇。
要知道,这个时期,玉扇的制作工艺还不成熟,可他腰间那把玉扇分明是镂空雕刻的工艺,每一块扇片的纹理都刚好和镂空部分的花纹相吻合,脆生生、明晃晃的在夏挽情眼前来回晃悠,她好怕一个眨眼,玉扇就会碎掉。
回过神,丰饶神和乌鸦精已经过了好几招。扮演丰饶神的男子明显是花拳绣腿,出招虽多,力气却不够,乌鸦精装作被打倒在地,抱着羽翼在地上打滚。丰饶神还不罢休,持着权杖一下下打在乌鸦精身上,乌鸦精挡了好几次,明显有些不耐烦了,一把扯住丰饶神的权杖,向下一拽,扮演丰饶神的男子向前一扑,摔倒在台上。
这一下可把台下吹奏的乐师和其他表演的人看傻了,不知道如何收场。
扮演丰饶神的男子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什么丰饶神的姿态,甩开两个膀子就和乌鸦精打起来。台下人赶紧劝乌鸦精别还手了,挨几下打就装死算了。
见乌鸦精不动了,丰饶神终于又站起来,理了理自己衣衫,台下乐声响起,他又简短舞了几下,结束了表演。
鼓点终止,台下的人们欢呼鼓掌起来,丰饶神走下舞台,其他人又赶紧走上前表演起其他节目。
扮演丰饶神的男子一下台就背对着观众,一把扯下面具扔在了地上,在几个带刀护卫的保护下快步离开了祭祀现场。扮演乌鸦精的男子也走下台,揭开面具,一张脸气呼呼的瞪着丰饶神男子离开的方向,目光凌厉。
“有意思。”
夏挽情倒想看看这个矫揉造作的富贵公子的真面目,跟在他们后面走了出去,陆拾弋眉山微蹙,叹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富贵公子走了几步又停下,转过头训斥身边的护卫,夏挽情才看清他的脸。富家公子生的白嫩,两簇八字额前发随意的打着卷,眉眼清秀,脸上有一小块红红的擦伤,像是刚才摔倒的时候被丰饶神面具刮到的,他此刻眼含泪花,撅着嘴,一脸委屈。
“一群蠢货!刚才看见黑乌鸦拉我,怎么不上来救我?”
护卫面露难色,支支吾吾说不出几个字。
“小的们以为是在表演……再说锦公子是被商家一致推选上去表演的,小的们怎么敢上去砸场子啊?”
被唤作锦的公子“哼”了一声,一甩头继续往前走。
“快去请大夫来看我的脸,要是以后留疤了,我要你们和那个黑乌鸦一起抽筋剥皮!”
夏挽情灵机一动,赶紧从暗处走出来。
“诶诶公子且留步!”
富家公子回头,他身边的护卫纷纷拔刀拦住夏挽情,陆拾弋从后面将夏挽情护住,也拔出剑指着对方。
夏挽情赶紧掏出怀中的雪莲玉露膏。
“奴家这瓶玉露膏是祛疤良药,特来赠予公子。”
陆拾弋见她要把玉露膏送人,眉头皱更紧。富家公子警惕的看着两人,没有要伸手的意思。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奴家才看了公子的表演,实在是精彩纷呈,惊若天人,以为是哪个府的名伶。方才看到公子摔伤,实在担忧,就悄悄跟了过来。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恶意,不信你看。”
说着,夏挽情打开玉露膏的盖子,用指甲盖挑了一点抹在手背上,一股花草的清香香味弥漫在众人鼻息之间。
一个护卫把刀架在了夏挽情脖子上,陆拾弋反手也迅速将剑架在了那个护卫脖子上。
“大胆,敢说我们锦公子是戏子……”
“诶,”锦公子脸色好了起来,傲娇的一边笑着,一边伸手按下护卫的刀,接过了夏挽情手上的玉露膏,“这位小娘子眼光甚好,必定不是什么坏人,我就拿着试一试吧。”
陆拾弋、众护卫:“……”
夏挽情坦然一笑:“奴家夏挽情,在长安经营粮油铺和珠宝行,以后公子用着这药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长安找我。”
回到客栈,夏挽情看陆拾弋又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知道他是不高兴自己把他给的雪莲玉露膏转手送人。
“十一,你是不是不高兴我把雪莲玉露膏送人了?“
“十一不敢。”
“那就是承认了。”夏挽情扳过陆拾弋的肩膀,对上他的目光。
“十一,我帮你当作我的朋友,你送的东西我自然也很珍惜,只是我知道,我们必定要是长长久久的做朋友的,有你在,我一定不会再受伤,所以才敢这么放心的把药膏给别人。
再说,你应该也看出来我只是把送药当作结识那个公子的一个手段,并非真心想送他礼物,只是想从他兜里赚钱罢了。”
陆拾弋仍然不说话,夏挽情知道自己理亏,晃了晃他的手臂。
“那我以后再也不把你给的东西送人了,我保证,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