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大人请慢走 第2章 第2章

秦百宝死了。

死讯传到李典耳中时，她才刚刚从裁缝铺试完新衣裳，裁缝铺的老师傅手艺很好，应李典的要求做出两件相同款式的衣裳，配上这块精巧的布料，更衬得李典平添几分绝色，捧着衣裳回洗坊时，心里还在想着夜里要给衣裳绣那些花纹才能让秦百宝更喜爱一些。

秦百宝一连十多天没来过洗坊，李典只当是她外出办事分不出时间来，从前不乏这样的情况，她本想把衣裳带回去等秦百宝来了直接交到她手里，却没想当日在裁缝铺的一别竟成了永别，再见已是阴阳永隔。

李典从秦家派来的小厮口中得知这一噩耗，她的理智不消片刻间烟消云散，甚至来不及细细听完小厮的话，便慌不择路跑去秦家，只想见能打破噩耗的人出现，挂在秦家大门的白幡随着风飘起来，轻轻的吹散了李典薄薄蒙在心头的一丝希冀，绝望一览无遗。

秦百宝静静躺在大堂里，身上盖着层白布，能证实她身份的是摆在中间的一张灰白遗像，李典伸手想拉开蒙着脸的白布，即便如今已经亲眼看到了一切，她仍是不愿意相信。

“百宝在河里泡了太久，已经...还是别掀了”

秦千裹拦住了李典快要碰到白布的手，泡到肿胀发白的秦百宝早失了原本的人模样，既然已死，全当留了最后的一份体面。

李典有个谈不上风雅的爱好，那便是总爱听些家长里短的八卦，闲暇时蹲坐在门栏边听来往的妇人们唠些闲趣家常，她虽从未参与过，却每次都能听的七七八八。

几年前清河县管辖范围内有家村子死了个老太太，正巧是同村的一位婆婆来洗坊送几件衣裳，与几个同村熟识的聊起了这事，为老太太办丧的是她唯一的孙女，丧礼途中姑娘哭的凄婉哀惨，甚至几度因伤情至极哭到晕厥，这般挂念家中老人的女子，本该是能博得个孝顺的美名，丧礼结束后却落得个不孝的骂名。

“若她当真心里有她祖母，生前该好生照料着才是，人死了便不再留有憾事，如今哭的这般凄惨倒像是装出来的”

从未感受过生离死别的人，品不出婆婆话中是何意，更不懂为何婆婆口中那位女子为何如此哀伤，几年后的今天，她终是成了婆婆口中的当事人。

缺席多年的后知后觉跨越时间长河，终于在此刻找上了她。

原来这是绝望。

“掌柜的，秦百宝，秦姐，你不是从来都不爱去河边吗？怎么那天夜里就正巧...”

强烈的悲痛并非一时的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低低的呜咽哽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堵住了李典最后仅存的一丝气力，她只管趴在白布之上啜泣，滴滴泪渍洇湿白布落在秦百宝浮肿的身子上，腐烂的腥臭混合着一股熟悉的味道钻入鼻腔，李典却浑然未觉。

李典来时阳光晴好清风和煦，白幡玩忽职守与风嬉笑，不过半日忽而阴云密布雷声震天，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仁善之心，今日的阴云大雨是为秦百宝而泣吗？

“李典，秦百宝平日里对你不算差，可你却只顾伤心不愿为枉死的她报仇雪恨”

倾盆如瀑的雨中，王紫来撑着伞站在庭院中，脚边的裙摆被已经雨水打湿贴在身上，可她却不肯挪动半分步子。

“枉死...枉死...秦百宝死了最受益的不就是你们王家，要说枉死，也是你们王家嫌疑最大！明明...她最是怕水，连搬家都要搬到这里来，怎会半夜跑去河边...怎会”

王紫来摇头叹气，走进灵堂扶起半跪在地掩面痛哭的李典，替她弹去衣服上沾染的灰尘，额角散乱的鬓发挽在她耳后，双手捧起李典的脸，要她泪眼婆娑的眸子直直盯着自己。

“李典你给我听好了，我不关心你对我印象怎样，我只要你给我永远记住，她对我有恩我不会害她”

李典愣愣点头，疑虑短暂盖过了心中伤痛，一双晶亮的眸看向王紫来时满是不解，静等她的下文。

王紫来不愿再提此事，转而岔开了话头，她虽心中对秦百宝多有感激之情，却不愿承认曾经自己的那份不堪，过往之事已成空，前路自有她的璀璨。

“我已差了小厮去义庄请仵作来，晚些雨停就到，至于秦母这边，就只能由你来办”

秦百宝死的蹊跷，王紫来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差了小厮去请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乃是不孝，本朝律法不孝者不允七日停灵，她怕的便是秦母匆匆下葬了秦百宝。

到时即便疑点重重，人入土则死无对证。

仵作验尸虽能查出秦百宝死前的遭遇，便于提供线索破案，只是死后开膛破肚对秦家名声有损，这事只能由如今的秦家话事人，也就是秦母应允才可办下去，她虽有心要替秦百宝翻了这个案，奈何两家之间龃龉不断，矛盾就摆在这里，她只能来找李典。

“不必找了，验尸一事恕我拒绝”

秦千裹坐在里屋小憩，两人对话她都听了个清楚，百宝的死疑点重重她自然知晓，人死账消，她不愿捧在手心的女儿生前受尽苦楚，死后还要被人开膛破肚。

查案一事，她早已报了官府，秦家虽是商户身份低贱，可这些年里百宝勤勉操劳，攒下的银钱不在少数，哪怕最后只剩一个铜板，她也会继续查下去，但这件事并不需要李典参与其中。

“秦老掌柜，李典，你们二人自可慢慢商议，告辞”

王紫来识趣退出灵堂，这是秦家的家事，李典自小在秦家养大当然能说得上话，她只是一个外人，不好掺和进去。

“老掌柜，您...”

王紫来一走，空荡荡的灵堂里只剩下秦千裹和李典，李典正欲张口说些什么，却被秦千裹抬手制止住。

“阿典，我知晓你同百宝关系亲近，这般做也是想替她报仇，秦家世代经商本就身份低微，如今虽因着百宝的缘故不算没落，勉强也算得上是背靠京城皇商的家族，可害了百宝之人就算只是寻常人家，我们无凭无据，单单靠一张嘴就算说出花来又能怎样，即便报官也不会有好的下场，如今你尚还年轻，该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百宝的事无论背后有多少牵扯，我也自会去查，你只管继续过你的日子就好”

秦千裹语气平静，她最是了解自己的这个闺女，知晓百宝肯定也不愿李典掺和其中，她会独自一人去做，反正如今的秦家只剩她孤家寡人一个，死也便死了。

“老掌柜，您可知百宝为何一心只想做大秦家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