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白兰桡匆忙来到冰海,被镇守冰海的龙灵拦下。
白兰桡只好道,“我乃冥界因灵官,有事求见二殿下,二殿下识得我!”
龙灵对视一眼,道,“二殿下早已不问事,不能与灵官相见,请回吧。”
白兰桡蹙眉,不肯离去,又道,“那我求见龙王!”
龙灵道,“龙王施云布雨去了,尚未回来。”
白兰桡急了,她担心来不及请到龙族去救兔儿神。
正在她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一个白衣女子持枪落在了浮冰上,龙灵对她恭敬行礼,道,“四殿下,您怎么回来了?”
这四殿下是龙王之妹,慕朝雪,常年镇守魔界与妖界的交界处——荒谷。
慕朝雪道,“三哥令我回来吃个家宴。”
龙灵道,“龙王陛下还未回来。”
慕朝雪哦了一声,仰头望向天上的云层,道,“看这云状,三哥应当差不多要回来了,我回水玉宫等他便是。”
说完正要走,望见了一旁焦灼难耐的白兰桡,问道,“这是何人?”
龙灵回道,“这是冥界的因灵官,有事求见二殿下与龙王。”
“冥界能有什么事与我冰海相关?”慕朝雪打量着白兰桡,问道。
白兰桡灵机一动,想起了奚衡,道,“不知四殿下可记得奚衡之女的事情?”
慕朝雪想了一下,道,“奚衡之女确实尚且禁在冥界。”
白兰桡点了点头,道,“当初冰海与女娲庙约定,待兔儿神君攒够缘数,冥界便能放她回家。”
“是。”
“但是兔儿神犯了天神殿的禁忌,或者天神殿要降罪于他。若是兔儿神死了,依照当时的约定,奚衡的女儿永远无法离开冥界了。所以,我来恳请龙王与二殿下相救兔儿神。”
慕朝雪一贯只做些动刀动枪的事,事关天神殿,不好做主。
于是,她只好请白兰桡先进水玉宫等龙王了。
慕朝歌虽然身在水玉宫,但并不肯为此事来见白兰桡。
他早已将冰海的事情,全权交给了弟弟执掌,冰海一域,不应当有二主。
所以,白兰桡与慕朝雪便一直在水玉宫中等到龙王施云布雨回来。
龙王方入水玉宫,龙灵女便迎上前来,道,“陛下,四殿下已经回来了,可要开席?”
“且慢。”
慕朝雪走了出来,对龙灵女道,“水玉宫来客了,等会开宴。”
龙王摆了摆手,令龙灵女退下。
龙灵女走后,慕朝雪对龙王道,“三哥,冥界来人了。要冰海为奚衡之女的事情,相救兔儿神。”
龙王颔首,走入水玉宫的会客厅,对白兰桡道,“因灵官,小王知悉你的来意。”
“不知龙王可否相救兔儿神?”白兰桡焦灼问道。
龙王淡淡地摇了摇头,道,“因灵官还是忘了家兄所说,掌管天下的神君尚且可死,少一个姻缘神官,对六界来说其实无碍。”
白兰桡不依不饶,道,“可是兔儿神一死,神界与妖界不会起争端,连累冰海么?”
龙王坐到了水玉宫的正位上,道,“那是天神殿的事,若利弊权衡之下,天神殿不惜与妖界、冰海起争端也要维护铁律,那兔儿神必死无疑,小王也无力相救。若天神殿畏惧浩劫而屈法留情,兔儿神不必死,又何须冰海涉足其间?”
龙王这番话,叫白兰桡实在无言以对。
“来人,送客。”
白兰桡正想继续说服龙王,龙王已经下了逐客令。
“龙王……”
龙王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皱了皱眉,一脸严肃对白兰桡道,“因灵官,天神殿执令神已经下凡,你在此与小王消磨时光,不如回兔儿神庙。”
白兰桡当即脸色青白,匆忙离开了水玉宫。
慕朝雪不解地看着龙王,道,“三哥,真就这么不近人情?”
龙王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冰海夹在三界缝隙之间,唯有立场坚定,才不致覆灭。”
慕朝雪点了点头,与龙王一齐去吃家宴。
没想到,慕朝歌已经先享用了起来。
“哈,二哥也不等我。”慕朝雪高兴地捡了个位子,大快朵颐起来。
慕朝歌淡笑,道,“不知道你们在外面做什么。”
龙王很随性道,“因灵官要冰海救兔儿神,我将她打发走了。”
“事关奚衡,就这么坐视不理么?”慕朝歌问他。
龙王笑得意味深长,直视着慕朝歌,道,“我拦得住你么?”
说完,慕朝歌与龙王俱是爽朗而笑。
慕朝雪一脸迷惘地看着这二人,道,“你们这又是在唱什么双簧?”
二人相视而笑,并不回答慕朝雪的话。
“陛下,奚衡有事求见。”
席间,龙灵入席来通报了三次,最后一次更是直言奚衡为了相救兔儿神,要领兵踏过冰海去人间。
龙王直接道,“传令下去,今日敢踏过冰海者,立斩不赦。”
龙灵愣了一下,应了一声是,便匆匆出去了。
慕朝雪道,“妖界的尽是爱恨恣意之辈,太过绝情反而适得其反诶……”
龙王给慕朝雪夹了一些菜,道,“你终日镇守荒谷,没什么吃喝,多吃点。这些事情,让二哥去料理就是。”
说着,慕朝歌已经吃饱了,起身要往外走。
龙王提醒了他一句,“二哥,长姐说过,冰海是天下阵的法门,即便维护妖族,也不能坏了六界间的平衡。”
慕朝歌道,“我知道了,吓唬一下天神殿罢了。”
龙王轻笑。
……
兔儿神自冥界回来,没有回去兔儿神庙,反而去了鸳鸯殿君庙。
庙中此时清冷无人,香火熹微。
他为鸳鸯殿君续了三柱清香,将手中握着的玉书卷又还了回去,望着鸳鸯殿君良久,才幽然离去。
在院中,他看着姻缘树,树上彩绸飘飘,他仿若见到谢华君手执玉书卷,一身白衣绿袍,正站在树下,伸手拉彩绸,读着人间痴男怨女许下的心愿。
谢华仙君死后,鸳鸯殿君不再灵验,香火也会渐渐断绝。
以后,或许再无人如他这样能够想起他的风华。
而自己在这世间,因为所爱又入轮回,神思消散以后,也不会有人想起他这么一个小小神官。
兔儿神自城东回来,刚过了兰溪桥,便听见有人唤他。
他神色一凛,仰头望去,只见云端之中金光乍现,晃了眼后便浮现出三个神相。
居中的是天神殿的执令神,手握卷轴,一身金衣黄袍,身边所站为雷霆二神。
雷霆二神,一位眉间拓着电痕,一位眉间拓着雷霆震纹,他们是天神殿中执行雷火之刑的神官。
执令神手握卷轴,面无表情对兔儿神道,“兔儿神,下属长云宫。犯我天神殿禁令,与凡人结缡,冒犯人间女娲神,触怒天神殿诸神,依此敕令,行兵解之刑!”
兔儿神道,“执令神有何凭据?”
执令神另一只手幻化出一张红契纸,令其飘落在了兔儿神的面前。
兔儿神正要伸手去拿,没想到却被因灵官夺走,她惊愕地看着手中的红契纸,上面真真切切写着白兰桡与胡天保的名字。
兔儿神错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因灵官,不等他开口相问,白兰桡已经攥着手中的红契纸问执令神道,“这张红契纸,不是早被白兰桡撕毁,缘何会在你手中?”
执令神仍面无表情,反问道,“一介凡人,如何能够奈何神仙之物?”
白兰桡又重新将这张红契纸撕碎,恶狠狠道,“这段姻缘压根没有作数,当日成亲,白兰桡自毁契约,在奈何桥边饮下忘尘汤,早已渡过轮回。和兔儿神没有任何牵扯,兔儿神犯禁的罪名没有坐实,你们凭什么惩罚兔儿神?”
执令神仿若洞穿世事一般,对她道,“事实如何,因灵官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不必我等多费唇舌。今日我等奉命处决兔儿神,无意与冥界妄动干戈,若灵官执意阻拦,我等只会不惜一切。”
兔儿神伸手拉住因灵官,道,“因灵官,今日相护之恩,我无以为报。我既犯天神殿禁令,自当伏诛。”
说完,他推开了白兰桡,望向了执令神,道,“小神认罪。”
执令神和雷霆二神对视一眼,雷霆二神点了点头,正准备施术。
白兰桡正想拦在兔儿神身前保护他,虽然知道天神殿的雷霆会穿过她的身体,但她也顾不得什么。
与其看着兔儿神死在眼前,不若跟他一起烟消云散!
但是,阎君出现,拉住了她,道,“不准插手天神殿事!”
白兰桡不停地想办法挣脱阎君,歇斯底里道,“那我不做这个因灵官便是了!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阎君大人你就成全我吧!”
她撕心裂肺地哭喊,没有眼泪,没有表情。
但是兔儿神感觉到她藏在灵官那团阴冷之下的热诚,一如往昔。
他突然间恍惚了,想起山神庙前她玩闹似的以左手使剑,正是为了不叫他看出剑招;去向他讨要婴孩时,啰啰嗦嗦的话,是她的关心;在往生境中,他感觉到与白兰桡如出一辙的气息,其实不是来自小道姑身上,而是身边的因灵官……
原来她并未走过轮回,而是成了如今这般狼狈的模样,却还一直想着保护自己。
兔儿神看着在阎君身边折腾的白兰桡,双腿一软,摔在了地上。
此时,兰溪之上不止有天神殿的来使,有冥界的阎君大人,还有女娲侍女。
未多时,慕朝歌和奚衡也来了。
奚衡心焦地看着如修罗一般的天神殿来使,喊兔儿神道,“兔儿神!”
他要往兔儿神跟前去的时候,慕朝歌抓住了他,像阎君大人抓住白兰桡一样。
这世间仿佛只剩奚衡与白兰桡,还在乎、执着于兔儿神的死活。
但天神殿来使像是没有见到这些大人物,也不在乎处决兔儿神会引起的浩劫一般,对兔儿神下了第一道雷火之劫。
“不要!”白兰桡望着那道雷火直向兔儿神劈过去,梦中情景拉到眼前,几乎就要成了真。
第一道雷火劈到兔儿神的跟前,却没有伤及兔儿神,但燎起的热焰将兔儿神束发之物烧成灰散去。
兔儿神披头散发,抬眼望着眼前被灼得火红的玉书卷,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
他的手在靠近玉书卷的时候,已然感觉到烫手,但他现在只想知道真相,手直接覆在了玉书卷上。
只听他皮肉被烧得滋滋喳喳的声音,许久才将玉书卷拿下,放在身前摊开,火红的玉书卷中,以黑字写着胡天保与白兰桡的名字。
兔儿神的眼泪涌了出来,滴落在玉书卷上,都成了烟。
兔儿神声音沙哑,悠悠然念道,“红字为离散,黑字为完聚。”
说完,他那双满是红血的眼,狼狈地看向了因灵官,哽咽许久,才开口道,“丫头。”
白兰桡被阎君禁锢着,对上了兔儿神这双眼,瞬间如人一般失去力气,跪坐在地上,应他道,“公子,是我……”
兔儿神强撑起一个笑,“果然是你,真是欺我太甚,将我玩弄股掌之间。”
白兰桡心疼地看着他,哽咽道,“公子,我错了……”
所有人看着第二道雷火之劫劈向兔儿神,方才哭喊得撕心裂肺的白兰桡,此刻也如兔儿神一般不为所动了。
她知道,她救不了兔儿神,也救不了自己。她这个会点刀剑功夫的丫鬟,是要一直追随她那个什么都略通一二的公子,上穷黄泉、下至碧落。
兔儿神对她道,“原来不过与你开个玩笑,但现在我喜欢上你了,宁遭雷火之劫,我也一定要做你的夫君。”
话音方落,第二道雷火之劫穿过了玉书卷,直抵兔儿神的眉心,兔儿神瞬间五感尽失。
阎君拂袖扇去雷火的气焰,白兰桡趁机挣脱阎君的禁锢,直扑入了烈焰之中,将苟延残喘的兔儿神抱在了怀中。
“没想到这仙家法器,竟如此厉害,两道雷火之劫都未能毁兔儿神根基。”雷霆二神对执令神道。
其实,执令神心知雷霆二神是在试探女娲侍者、阎君与慕朝歌这三人。
这三人但凡有一人动手,今日都不可能依令处决兔儿神,只是未想,两道雷火之劫下去,将兔儿神打成了这一缕残烟,他们却仍旧无动于衷。
着实怪异。
白兰桡抱着兔儿神,仰头望着云间的金光,她在一片炙热汪洋中,不知雷霆二神是否正在酝酿第三道雷火。
她只央求道,“三位神君,兔儿神已经回天乏术。不必第三道雷火之劫,他也注定身死道消,我愿意同受天罚,只要让我送他最后一程……”
执令神抬手压下了雷霆二神的手。
白兰桡也不在乎他们是否答应,即便第三道雷火之劫加身,她也义无反顾,与他在一起。
“公子,我也喜欢你。那么多次弃你而去,只是我害怕这种喜欢,会让你最终万劫不复。我是真心想要你永远是那个没心没肺、恣意潇洒的兔儿神君,可是我……还是让你内外交瘁、痛不欲生,甚至像如今这样,受这样残酷的毁身之刑。”
白兰桡含泪不停地对兔儿神说着话,但怀里的兔儿神已经失去五感,什么也感觉不到,就连冥界魂魄最不齐全的残灵都不如。
但是,白兰桡仍旧执着地往下说,“若我能够早些醒悟,我的逃避给你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痛苦与折磨。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像彦明川纵马寻新无痕,像张明敏赴朱袖之约一样,肯定地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情意。”
说完,她将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兔儿神的脸上,感觉兔儿神最后微弱的气息,直到最后一丝气息泯灭。
奚衡双目空洞,他与妻子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慕朝歌见此情景,淡淡道,“枪。”
那柄震慑天下的银龙真鳞枪便横在了慕朝歌的身前,他冷着眼,伸手握住枪,飞身冲至云间。
雷霆二神当即挡在执令神前,妄图与慕朝歌抵抗。
但慕朝歌虽然已是凡灵,但他枪中蕴含着的是数千年来阵亡冰海的万龙之灵,这一柄枪即是冰海的千军万马。
执令神惊而后退,只觉一场浩劫在所难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