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袖离开前,背着包袱有些不舍地站在长廊,环视着秀英馆中熟悉的一切。虽然只做了胡秀鸾短短八年的女儿,她却感觉是在这里度过了自己的半生。
秀英馆那些纷繁复杂的事情,已经全部交接给了聂霜华,她无事一身轻,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聂霜华知道她要离开了,特来相送,与朱袖在长廊遇见。
八年前,她跟着胡秀鸾来到秀英馆,就是在这长廊与聂霜华初见。
她忐忑地跟在胡秀鸾的身后,迎面而来的这个女人,年轻,清瘦高冷。她抬起手,对胡秀鸾毕恭毕敬地行礼,“馆主。”
胡秀鸾转头看向朱袖,道,“学得来吗?”
她抿唇点了点头。
胡秀鸾便道,“她叫聂霜华,是秀英馆内院的管家。至于她是做什么的,什么事该叫她,什么事不该,就得你自己琢磨了。琢磨错了,受了惩罚,若是喊一句苦,就给我滚回到那醉生梦死的地方去。”
胡秀鸾这话说得毫不留情面,朱袖自己在心里掂量过了,在这里,虽然胡秀鸾规定的生存法则有些残酷,但与其在那醉生梦死的地方堕落,不如在这里以求上进,寻个机会报家仇。
朱袖回了一句知道了,胡秀鸾似乎不甚满意,但也并没有苛责她,只道,“以后你就叫她聂师姐吧。”
朱袖学着聂霜华行礼的模样,对聂霜华抬起手来,行礼道,“聂师姐。”
聂霜华回了个礼,胡秀鸾就将朱袖丢给了她。
这些年,聂霜华纵使一如既往地清冷,但对她这个“师妹”是没什么可以指摘的。
只是聂霜华偏冷,行事谨慎稳重,不像朱袖一样张扬狠辣,擅用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伎俩,于是朱袖也就渐渐坐稳了掌门的位置,主持了秀英馆的大事许多年。
聂霜华性子冷,**也冷,从来不计较这些。
但朱袖心底,怎么也有点儿愧疚的,如今卸了任,对待聂霜华,倒是多了几分轻松自在。
朱袖如初见时一样,抬手行礼,道,“聂师姐。”
聂霜华仍如往昔一样,冷淡地回礼,“你真的要走了?”
她即便不想继续做秀英馆的主事,仍可以做胡秀鸾的女儿,侍奉胡秀鸾以终余年。
胡秀鸾的精神虽然很好,但年轻时受过了太多刀剑拳脚之伤,如今这些伤反复折磨胡秀鸾,药石无用。也许,没有多少时日了。
这些年,她虽然对这个师妹颇有些严厉,但二人就在这些严厉之间磨合成了一对真正的母女。
她自幼跟随胡秀鸾,与胡秀鸾的亲近程度,其实远不及这个与她相识八年的义女。
“嗯,我与母亲道过别了。”
朱袖知道聂霜华的担忧,随即又道,“玉郎在她身边。”
聂霜华轻轻一笑,“你和玉郎弥补了馆主一生无子的遗憾。”
朱袖看了一眼自己的包袱,道,“还有人的一生遗憾,需要我去弥补。”
聂霜华知道她说的是王嘉禾,收敛了她那生疏的笑,抬手对王嘉禾的牌位施礼,“希望他来生不再遭厄。”
她做着的是血腥的行当,平日杀人不眨眼,却也没想过自己会如此祈愿旁人。
告别的话说得差不多了,但聂霜华似乎还并不打算让她走。
朱袖道,“聂师姐有话直说吧。”
聂霜华点了点头,道,“你还记得上次楚家孤女之事么?”
朱袖知道她说的是张明敏。
“师姐,我说过,当年的秘密已经失去价值了。”
“没有。”聂霜华反驳。
朱袖站在长廊上,竟不知该不该走了,聂霜华说要杀,就一定会动手。而她不希望张明敏死。
聂霜华与她沉默了半晌,自觉朱袖有些冷静了,才解释道,“东朝的秘密从来没有过时的说法,更何况公主还活着。”
说着,她话锋突转,“大小姐,你知道雍华之变起兵的由头么?”
朱袖别过脸去,看着院中草木,淡淡道,“先帝翻前朝太子案,辱没武帝。”
聂霜华点了点头,道,“太子案或者是东朝最大的秘密,这个秘密里所有的人,祖皇帝,景陵王,即墨氏,包括武帝都已经不在人世。这个秘密仍旧被一个青楼女子翻出,搅动朝局,甚至成为政变的理由。”
朱袖卸任,忽然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这些长袖善舞的人了,她一心只站在普通人的角度上想保护张明敏。
“师姐是想说服我,杀张明敏么?”
聂霜华轻轻摇了摇头,道,“即便如今秀英馆由我掌门,我仍以你意为主。”
朱袖转头来看着她,眼里裹挟着怒意,“我意不杀张明敏。”
聂霜华道,“楚皓挖到了公主身世秘密,那时,这个身世之秘关系着天下苍生,秀英馆没有那个魄力去赌一个人的人品与保守秘密的能力,杀之是秀英馆唯一的选择。如今,秀英馆扶持沈策,我用整个秀英馆跟他换一个必须兑现的承诺。我不希望楚家的纰漏,让天下易主,最后整个秀英馆换来的只是一个空诺。”
朱袖心底十分挣扎,没有回应。
聂霜华继续道,“今天的秀英馆同样没有那个魄力去赌一个人的人品与保守秘密的能力,这个赌局的结果只有两面,就如当年太子案被翻起,要么杀欧阳故若,要么雍华之变。”
聂霜华说完,与朱袖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她们都知道,雍华之变后,欧阳故若因为愧对先帝,挂颈而死。
雍华之变,曾经血洗雍京,该死或不该死的,或先帝一国之君,或雍京白丁一介平民,都成为掩埋太子案的沙土。
朱袖忽然打破了沉默,“师姐,你知道我做事虽狠辣,但鲜少赶尽杀绝。当年的张明敏年少不知事,楚皓还犯不着将这种徒惹杀身之祸的秘密告诉张明敏。”
说完,朱袖背着包袱,转头要离开。
身后传来了聂霜华清冷的声音,“那当年入楚家见了楚皓最后一面的人呢?”
朱袖顿了一下脚步,“这是我替师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说完,朱袖沿着长廊出了秀英馆的正门,虽然没有再听见聂霜华的声音,但是她听见了匆忙的跑步声,转头来时被玉郎扑了个满怀。
“大小姐!”
朱袖浅浅笑着,抱着这个比自己高许多的少年。
“你来送我吗?”
玉郎松开了她,脸上带着些许泪痕,道,“我舍不得你。”
朱袖抹去了他脸上的泪痕,有些宠溺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以后还要经历很多聚散,不要每次都这么伤心介怀。”
“那怎么办?”玉郎磨蹭着自己的脚。
以往的玉郎除了对胡秀鸾,鲜少如此撒娇。原先她以为是他跟胡秀鸾更亲近,后来才知道,那是这个傻孩子学习公私分明的方式。
胡秀鸾卸任之前,他一样不敢对她放肆。
朱袖笑了笑,道,“一杯酒解千愁。”
秀英馆的人大多善解主意,当即端了两碗酒给他们,朱袖端起了酒碗一饮而尽,随后将酒碗砸在了秀英馆门前的石地上。
看着那些碎片,玉郎也将一碗酒咚咚地喝了下去。
朱袖笑着背着包袱离开了。
玉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说了句,“再见了大小姐,大小姐夫。”
身边的人提醒道,“应该叫姑爷。”
“……”
义阳镖局里,韩至和宋阳正在搬几大箱东西,其他的镖师或者在磨刀,或者在绑护手和绑腿。
张明敏刚好出来,看着他们这忙碌的模样,出声问道,“韩大哥,宋大哥,你们这是要押镖吗?”
韩至站起身来,道,“是啊。”
张明敏担心道,“韩大哥这是要亲自押镖吗?可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一旁的宋阳叹道,“那杜英姑娘说,这一趟镖是送往琉江的粮食和一些药物。琉江如今水患严重,粮价飞涨,又有疫病流行。粮食和药物在琉江容易为流寇所劫,所以特地要韩至亲自押镖,尽快稳妥地将东西送到琉玉城,杜英姑娘师兄的医馆去。”
韩至也道,“琉江水患严重,这些东西是杜英姑娘千方百计筹措而来,在琉江能解燃眉之急,若是叫流寇劫去,着实可惜。”
张明敏打量了一下这些东西,本想再劝一劝,毕竟韩至刀伤刚愈,上次为了赶回来参加世伯的生辰,纵马奔驰又扯动了伤口,但她知道自己这位义兄实在固执,又侠肝义胆,绝不肯对他人之难袖手旁观,便不再劝了。
只是提议道,“既如此,不如我与你们一道行吧?”
听见她这话,那些在做出镖准备的镖师都抬起头来看向了这位张女侠,张明敏忽然有些不知所谓。
宋阳见此,拉住了她走向一边,尴尬一笑,道,“张女侠,我知道你也是侠骨柔肠,只是我们这押镖的镖师都是男子,平日里放浪形骸惯了,你一个女子混在我们之间,恐怕多有不便……”
张明敏恍然,道,“宋大哥,不好意思,我一时心急竟忘了男女之别。”
宋阳笑道,“张女侠乃邺郡人,爽朗直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韩至走了过来,道,“贤妹,你不必担心。我的伤并无大碍,何况还有宋阳兄弟与我同去,一路上互相照应,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张明敏浅笑,“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了,毕竟韩大哥行事,讲究义字当头。”
“这义字,正是我义阳镖局的活招牌。”
曲益阳的声音传来,众人纷纷望去,都抱拳行礼道,“总镖主。”
曲益阳十分欣赏地看着韩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日后,我就可以放心将义阳镖局交到你的手里了。”
韩至道,“镖主,韩至资历尚浅,恐难当大任。”
曲益阳笑道,“这又何妨?你就把这趟镖当做一次考验,若是你能顺利将这趟镖运到琉玉城,众人便知道你的能耐了,能不能担当大任,就看这次了。”
韩至盛情难却,道,“既然如此,韩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随后,曲益阳让下人将先前朱袖所赠的刀剑取了出来,将刀给了韩至,剑给了张明敏。
他见二人有推脱之意,便对他们道,“这一刀一剑你们也见过,是秀英馆的朱袖大小姐以我与张贤弟旧日张扬刀剑之名所赠。我如今已是垂老,舞刀弄剑也不如往日张扬了,不如送给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宋阳在一旁,看了看韩至手里的刀和张明敏手中的剑,在韩至开口之前截了他的话,指了指,道,“韩镖头,我看你们就收下吧。你看你这刀上已经刻上了你的韩姓,张女侠那剑上刻了张姓。”
韩至也就只好收下,对曲益阳道,“既然如此,韩至便以这刀,继续为义阳镖局仗义天下!”
曲益阳爽朗大笑。
因为担心琉江水患,韩至和宋阳的押镖队伍当日就上路了。
而张明敏因为曲益阳的挽留,觉得盛情难却,便和黄芸留下来多住了几日。
几日后,张明敏想带着黄芸回邺郡了,临走之前,忽然想起了朱袖。黄芸之事多亏了她的成全,她要走,理当去跟她道个别。
黄芸也觉得应该去,所以两人牵着马到了雍和城的城门,忽然又折返回来,到了秀英馆门前。
门前两个持剑的侍婢拦住了她们,问道,“两位有何贵干?”
张明敏拱手施礼,道,“二位,在下张明敏,与贵馆的朱袖大小姐有些交情。如今我要离开雍京,特来向朱袖大小姐告辞。”
这两位侍婢相视一眼,缓和了脸色,对张明敏道,“张女侠稍候。”
随后,其中一人往秀英馆里走去,将萧玉郎带了出来。
萧玉郎见过张明敏,便道,“果然是张女侠,只是不巧,我家大小姐半月前已经离开雍京了。”
“离开雍京了?”张明敏有些吃惊。
玉郎道,“正是。大小姐想赶在清明之前回到兰皋城,拜祭故人。临走之前,她将秀英馆中的事务托给了聂师姐掌管,没有言明归期。”
张明敏只好告辞。
黄芸看着有些失落的张明敏,道,“姐姐,既然没有缘分,就算了吧。”
张明敏点了点头,和黄芸一起骑马离开了雍京。
韩至押着那一趟镖,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琉玉城,宋阳不免有些担忧。虽然这趟镖因为干系人命而十万火急,但是安全也极为重要,为了赶时间而消耗体力,若是真遇上了什么不测,体力不济会损失更重。
韩至听从了宋阳的建议,在临近琉江的地方放缓了步伐,在一处茶摊,让大家歇下来饮茶休息。
这茶摊倒是热闹,有些是商人,有些是琉江水患的流民,流浪至此来讨茶喝。
其中有个面黄肌瘦,嘴唇发干的孩子,头发乱七八糟的,瞪着一双眼睛盯着茶摊,不敢上前去。
若是上前去,茶摊的老板怕碍着自己的生意,会将他们赶走。
烧水的火灶旁边搁着的一根木棍,就是他用来驱赶流民的,不少人挨过那棍子的打。
看着十分可怜,韩至这侠肝义胆,岂能坐视不理,当即就要起身来买茶给那孩子喝。
宋阳虽然也是个古道热肠,但为人谨慎。走镖多年见过太多奸诈阴险之辈,上次又在磐门城受了那帮山贼的用女人施的诈,更叫宋阳谨慎了几分。
他拉住了韩至,道,“看看再说。”
这时候,茶摊老板煮了一碗茶,端着一些面饼去给坐在角落里的一位独身的夫人。
“夫人,您的茶。”
放下了以后,他转头便见到那流民正在扒拉他锅里的那些面饼,登时怒火中烧,抄起棍子就往那孩子身上打。孩子见偷东西被发现了,手里攥着面饼就跑,因为没什么力气,跑不快,生生挨了那老板的棍子。
他被打趴在地上,哭得极为撕心裂肺,手里一直攥着面饼,在老板痛打他的时候,悄悄把面饼藏进了自己的衣服里,任人毒打。
韩至实在看不过眼,正要起身的时候,宋阳耳尖,听见附近的竹林里有金属碰撞摩擦的声音,当即对韩至道,“韩镖头,切不可。我估计这又是那些流寇的诡计,这些东西也是救命的东西……”
韩至见那孩子挨打,内心实在煎熬。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韩大侠还是喜欢袖手旁观。”
忽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让那毒打孩子的茶摊老板停下了手,韩至和宋阳的目光随着那女声而去,是一个角落茶摊上坐着的红衫夫人。
红衫……
韩至感觉此人颇有些熟悉的感觉,心底猜到了几分,还有几分困惑未解。
朱袖放下茶杯,看向了茶摊的老板,道,“这孩子我保了。”
茶摊老板对她的多管闲事似乎有些不耐,但还是收了手,道,“夫人请便。”
随后,又回去烧水煮他的茶。
韩至和宋阳那边看过来,只能看见朱袖的侧面,还有她脖颈上的那枚淡淡的娼门火印。
韩至的心里有些不安在肆意蔓延。
那小孩被打得几乎站不起来了,但因为有人相护,便用尽了全力从沙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了朱袖。
他声音带着些许怯弱,“夫人……”
朱袖抬手,轻轻抹去了他嘴角的血痕,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吃东西。
韩至拱手,道,“原来是朱袖大小姐。”
朱袖站了起来,冷笑道,“这么叫反而生疏了。”
“生疏?”宋阳有些迷惑,看了看面前的朱袖,又转头看向韩至,问道,“你以前跟朱袖大小姐认识?”
韩至心里一直在想着这些年的经历与认识的人,极少与这位红衣似火的女子相似的。
“看来韩大侠真的不太记得了。”朱袖双手背于身后脸上带着玩味的笑。
宋阳感觉这笑毫不见善意,还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面,让人极感不适。
韩至也是这么想的,他着实未见过朱袖这样性格的女人,想不起来,便只好拱手道,“韩至确实想不起曾经和朱袖大小姐认识,还请大小姐提醒。”
朱袖在这茶摊的沙地上踱步,鞋子碾过沙石的声音扰乱着这些镖师的心,他们对这个名震江湖的秀英馆掌门的出现,实感不安。
这比流寇劫镖更令人忐忑。
“我与韩大侠,张女侠在磐门城见过一面。那一面后,我对韩大侠生了点兴趣,便遣人在磐门城中打听,下人们告诉我。韩大侠在磐门城的一处算命摊上,得了那算卦人的一首偏偏歌,不知,韩大侠可还记得?”
宋阳皱眉道,“我记得磐门城只有一首好多歌,那来的什么偏偏歌?”
朱袖笑出了声,道,“因为这首偏偏歌,是专为韩大侠所写。”
宋阳看向韩至,只见韩至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僵硬了。
“水陆交错多少道,偏偏你我同一道。萍水相逢多少遭,偏偏你我同一遭。相见不识多少恨,偏偏武夫不识文。磐石无转砌成门,偏偏石心一般硬。”
韩至将她说的这首偏偏歌幽幽念出,他眼里透着一种深切的愧疚。
朱袖听完,脸上挂着的笑意也都消失殆尽了。
“看来韩大侠已经认出我来了。”
宋阳夹在这诡异地气氛里,左右看了看两人,问韩至道,“不会吧?真是旧识?”
韩至深深地沉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当年我曾与一个文人萍水相逢,那时年少,意气风发,与这个文人相谈甚欢,后来便以兄弟相称。贤弟有个妻子,年纪不大,常以纱覆面。后来他一家遭厄,只有妻子苟活于世。”
说着,韩至看了一眼朱袖腰间的金银扣锁,道,“朱袖大小姐丧夫,常在腰间挂金银扣锁。虽然如今的张扬狠辣的性格与当年的温婉娴淑相去甚远,但应当就是贤弟妹了吧。”
他说得十分笃定。
朱袖唇角勾起,眼中的积怨极深。
宋阳跟韩至也算是认识很多年了,除了邺郡的张明敏,竟不知他还与何人的交情到了这般称兄道弟的地步。
想着,宋阳便出声问道,“那个文人叫什么名啊?”
韩至闭了闭眼,隔开了朱袖森冷的目光,随后淡淡道,“王嘉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