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管姻缘兔儿神 第15章 明川馆美酒

黄苏之墓，在高阳学府的竹林中并葬了。迁葬那日，白兰桡也去了学府，看着他们将黄钰、苏文远的棺木放入土坑中，填埋、立碑。

之后，白兰桡从学府的学生里听闻原来的城守黄牍已经被降职，往别处去任职了。而新任的城守赵袆已经到了兰皋城，接管了兰皋城的一应事宜，原本留在城中暂管城中事务的太子沈策近日也要离开兰皋城了。

白兰桡想了一些，虽然当日沈策的表现极为冷漠，但最后还是以君子之交的名义让黄钰与苏文远之事能够得一个圆满。

邱锦意告诉她，兰皋城的人比较能够接受与谅解这些同性之情，但并非天下人都是如此，礼教之森严，从那个来自外地的黄府中就可见一斑了。所以，太子并非无情冷血之人，只是他行事的肆无忌惮，不仅受朝中百官，还要受天下人的指摘。

不能不谨慎。

她这才觉得，她当日所求是如何的鲁莽与不智，于是，她便想着要跟沈策为当日为难之事道歉。但她一介平民，是不能够直接去面见太子的，所以只好在明日和兰皋城的百姓一起到城门送别太子。

想着，两手空空实在显得没有诚意。

“白姑娘，那你就去城中兰华街上新开的明川酒馆买点酒吧。天凉了，听说太子爷要去太临王府，路上也要行个三四月，有点酒喝好暖身。我买过那酒馆的酒，味道可醇了，什么酒都有，特别是那些果酒、花酒……”

高阳学府的厨娘听到了她和邱锦意的对话，知道她要去买点礼物去送太子爷，便跟她建议道。

“明川酒馆？”

“是啊，你要是寻摸不着，你就跟人问问。那酒馆刚开张，不少人去买了喝，口碑不错，生意好着呢！我上次让他们酒馆的伙计给我拉了一车青梅酒来，弄给学府里先生学生们喝，他们都可爱喝了，就连那平日里滴酒不沾的怀明先生，也喝了好些，直说好喝。我还想着让他们给我再送些别的酒来呢！”

说着，厨娘看了看厨房旁边落了一地的桂花，笑眯眯道，“等我得了闲，就把这树桂花装了篓子，让他们掌柜的给我泡了桂花酒，来年就能喝了。”

厨娘看向白兰桡，“我上次去，他们家小二跟我炫耀说他们家掌柜的酿酒的手艺，无人能及。还舀了一勺桂花酒给我喝，真是好喝，我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想着自己以前酿的桂花酒，都不好意思再给人喝了。”

白兰桡听了她这番话，便想着去明川酒馆看看。

明川酒馆就在兰华街上的显眼处，白兰桡没怎么问，就找到了。门外站着望进去，看见里面有不少人坐着喝酒，还有些在买酒，门口也有不少的搬运工，正往车上绑着一坛坛的酒。

“原来林大娘说的是这里。”

其实白兰桡一个月前就听说这个原本做客栈的地方卖了出去，原来是卖给了酒馆，难怪最近见到那么多驮着货物的车往城里来。

她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荷包，里面还有一些碎银子。最近因为经常出入苏府开解苏文静，鲜少理会她的那些兔子，兔屎忘了铲，只能记得给它们丢些蔬菜和胡萝卜，任它们自生自灭。

兔子待在窝里，肥了好几圈还没卖，所以她的荷包这时还有些羞涩……

但是这次一走，天下之大，沈策又身份尊贵，恐怕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白兰桡想了想，看看这点银子够不够买酒，如果不够，那就只好跟他们掌柜的商量一下咯。

想着，白兰桡笑着踏进了明川酒馆。

“姑娘您里边请，买酒还是喝酒？”小二招待完了其他客人，见白兰桡进来了，便笑吟吟地迎了上去。

白兰桡环视了一下酒馆内，酒馆的陈设比较简单古雅，酒架上摆着很多小小的酒坛，还有一些贵重的酒具，而酒架另一边则放着好多大坛，账台边有个年轻的小账房，他的手指快速地敲着算盘的珠子，珠子相撞的声音又快又有节奏，好似那小账房在跟人炫耀他算账的本事一样。

酒馆里的桌都是矮桌，就像几案一样。没有凳子，客人们都是用着古式的跪坐与盘腿坐，而腿脚没有那么灵便的人，如果没有人在他对桌坐着，或是对桌的人不介意，便将腿伸到了桌下摆着，既不会显得不雅，又舒适些。

也有不拘一格的客人，将腿随意摆在一旁，和同桌酒客相谈甚欢。

这里的客人，有文人雅客，有夫妻密友，也有乡野村夫，同居馆中却不让人觉得有什么异样。

文人雅客总高谈阔论、诗文相和，而夫妻密友则笑语连连、话语轻细，乡野村夫则是一些樵夫、渔民、农夫、马车夫等等，他们讲的或许是平日渔樵小事、或者是城中的一些趣事，也有些奇事，有时也是家长里短。

但不论他们是什么人，来了这个酒馆，都一应收了平日的一些坏脾气、习性，既不敢让自己满鞋的泥往酒馆的地板上踩，也没有抱怨过酒馆老板设计的这个矮桌。

平日里坐惯了椅子、凳子的人，也都识相地学那些雅客跪着坐、盘着腿儿坐，有些学不来这些坐法的，便直接将腚往桌旁的垫子上摆，两条腿随意搁置，总之是附庸风雅。

店中的小二与往常酒馆的小二不一般，他看起来气质不凡，对着客人，甭管是雅客、还是村夫，也不管男女，总是笑脸相迎。而他也穿着布衣，但那布衣不仅剪裁合身、款式别致，而且总是非常干净的。

他在这里忙活，招待客人，忙得额头上沁出汗珠，也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店中除了这个小二，还有几个给小二帮手的下人，有丫头、小奴，穿着与小二没有什么分别，听着小二的吩咐，给客人们端酒，上菜。

账台后面有个门，上面吊着一块遮挡的帘布，中间剪开了，丫头和小奴门上的菜都是从那后面端出来的，偶尔还能听到里面叫人的声音，是个轻细的女子的声音。

这个酒馆是二层的，还带着一个小阁楼。酒馆大门走到底，就是楼梯了，但那楼梯只通了一楼和二楼，那阁楼只有一个雅座，里面还有一个小门，被屏风遮着，估计是通往酒馆的后院楼梯的。

白兰桡抬头望去，阁楼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正在煮茶的姑娘，身穿鹅黄色的抹胸，外搭一件玫红锦袍，锦袍上用金线绣着精致的纹饰，淡蓝的轻纱披帛从身后缠着手臂，在身前轻柔地垂下。柔媚白皙的脖颈上挂着一圈金色的璎珞，做工简约细巧。长发挽着一半，没有珠钗装饰，只别了两朵白净的昙花，露出漂亮光洁的额头，花容傅粉，画着一对远山眉，眉间有梅花花钿，红唇微抿。

她正对面坐着的一个男人，一身泛着微黄的白袍垂在地上，他一手执书卷，一手伸过去接那姑娘递过来的一个碧色的敞口浅茶碗，抬手间，袖中露出了绛色的里衣衣袖。他并不束发戴发冠，而是随意将长发披散着，用素色的发带系着，长发与发带一齐垂至腰间。从侧面还能看他的清俊的模样，两缕青丝从额头之上垂下，潇洒飘逸，宛若谪仙一般。

白兰桡看得入了神，不自觉出口叹道，“好美的人。”

那小二站在她的身侧，顺着她的眼看上阁楼，笑着道，“是啊。穿红衣的是我们家姑娘，名唤李重茵，穿白衣的是我们家掌柜的，名唤新无痕。”

白兰桡有些疑惑，看向了小二，“我还以为是夫妻呢。”

小二道，“姑娘您说笑了，我们家姑娘还未出阁，她原本是酒商的女儿，因为家门不幸，最后承继了父亲的酒业，做了个商人中的巾帼。后来生意场上与我家掌柜的相逢、相交，便结了金兰之义，掌柜的叫她小妹，她叫掌柜的大哥。”

“这样啊。”

“姑娘，还买酒吗？”小二问道。

白兰桡经他提醒，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正事，尴尬地笑了笑，道，“买。我想买些顶好的酒，当礼物送给贵人的。”

小二道，“那就买些陈酒吧！”

说着，小二便领着她到酒架边，道，“我们店里有些米酒、高粱酒，还有些果酒、花酒，有近年的，也有陈酿的。”

白兰桡对酒没什么研究，对沈策的喜好也一无所知，一时竟不知如何挑了。

小二见她呆愣的模样，打开了一坛酒的封盖，笑道，“不如姑娘给点尝酒银，试试看喜欢那种酒，我便卖你什么酒。”

白兰桡眼睛一亮，道，“尝酒银？”

“是呀，本店有这个规矩，掌柜的定下的。”

白兰桡搓了搓手，从荷包里掏了两块银子，递给了小二。

小二笑吟吟地收了钱，给了账房收着，然后从架上拿了一个青色小杯，用小酒勺从坛中给她舀酒喝。

白兰桡喝了一杯，砸吧砸吧嘴，笑道，“这个好喝，酸甜味道，什么酒？”

“青梅酒。”小二说着，又给她倒了一小杯酒。

白兰桡见那酒色浅红，色泽柔和，清透而自然，小二将坛口打开，她站着便闻见了香甜而芬芳的气味，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舔唇，感觉此酒的味道纯正浓厚，柔润、回味悠长。

“这是什么呀？”

“桃花酒。”

“真好喝。”

小二见她心醉的模样，喜道，“这酒是我们家姑娘酿的，平时男客们少饮此酒，多是买回给家中女眷们饮用，也有姑娘、夫人们亲自来买的。这一坛，前日才从窖中取出，也快见底了。”

白兰桡捻着酒杯，问道，“男客不爱喝这个？”

“哎，这桃花酒虽说芬芳馥郁，但酒味略薄，善饮的男客入口便如水一般，没什么滋味。”说着，小二便将坛口盖上，又开了另一坛。

小二又舀了一杯给她，“这是桃子酒，有一年的桃子长势特别好，姑娘便买了整整四车回来酿酒。”

这桃子酒尝起来，就像是在吃醉桃子一般。

白兰桡正浸在桃香之中，小杯又满了，此酒色泽呈红，入口绵甜，带着一种浓郁的香味，香而不腻，纯正柔和，余味悠长。

“这是玫瑰酒，传闻有诗‘隙地生来千万枝，恰似红豆寄相思。玫瑰花放香如海，正是家家酒熟时。’说的，就是这个酒。”小二道。

白兰桡讶异，没想到这酒馆文雅，不仅掌柜的执卷读书、饮茶，就连店小二也是出口成章，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她原先觉得这玫瑰酒口感甘冽，醇厚绵香，不腻，是好味道，想买这个送给沈策，但……

“你说，寄相思？”她低声问道。

小二点头，“是啊，恰似红豆寄相思。”

白兰桡吞了吞口水，“相思、红豆，是不是男女之情那个？”

小二道，“是啊，这个酒也被作为男女相赠定情之物。酒味醇、花香浓、情意深……”

见她面露飞霞，小二的话渐说得不着调了。

白兰桡磕磕巴巴道，“换、换、换、一个吧。”

小二又给她一杯酒，她喝了直拧眉，一股浓重的药味，听小二道，“这是屠苏酒。”

眼见着小二又要去开新坛，白兰桡拦住了他，道，“小二，不喝了……”

她已经觉得有些晕了。

小二笑问，“姑娘看上哪种酒了？”

白兰桡有些尴尬，道，“我这口舌笨，没见过什么世面……”她看着小二道，“没喝出来……”

小二有些犯难了，道，“那您是给什么人买的？”

“一个面冷心善的人，是个贵人。”

小二低头沉思了一下，望了外面一眼，道，“您看如今入了秋，这桂花正当时。我记得掌柜的跟酒坊的一位酿酒妙手杜娘学了几年手艺，杜娘赶走了他，那时八月，正是桂花盛开时候，我和掌柜的挑了一些含苞待放的花，醅酿成酒，封入坛中三年，取饮之时，正是佳酿。这桂花酿，有桂花清香、酸甜适口、醇厚柔和，能得余味悠长。既然姑娘觉得，他是个面冷心善之人，他的口舌，何必烈酒浇灌，只要这点醇香，便足以慰友人。且桂与贵同音，桂酒赠贵人，岂不妙哉？”

白兰桡大喜，道，“我怎么没想到呢！就要这个桂花陈酿了！”

小二于是给了她一坛，她还钱的时候，却发现，酒贵，钱少！

她面露尴尬的时候，小二已经猜到了她没带够钱，虽然没有因此而对她有什么怠慢，但还是一样的面露难色。

“姑娘，买吗？或者你先下了定金，我给您留着。”

白兰桡想了想，就算是回家拿钱，也是不足够的。而且买卖事也不稳定，就算她现在去卖兔子，也不一定能凑足了钱。

这时候，阁楼上已经没有了人，李重茵从账台后面的帘子后面走了出来，颇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