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尔看南雪 第12章 六匹马

听到罗时璟和他说着玩笑话，手足无措地摆着手。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不想你丢下我，我不想再被丢下了。”

罗时璟目光柔和地看着面前的小孩，半开玩笑的道：“我什么时候说要丢下你了？我是想叫你去给我送封信。”

许九思诧异地抬起头，委屈的开口：“那你刚才那么说。”似乎又想起了对方的后半段话，目光幽怨地看着罗时璟，“什么信得我来送，你不能送吗？”

“我刚才只是逗逗你，没想到还是个孩子心性。粮草的问题我已经解决了，明日清早就会安排人去搬运，我说的那些只是为了揪出军营中的其他叛徒。至于信嘛，暂时确实只能你来送了。这才春初，冬雪刚过，驿站那处还未开放。”罗时璟好笑地看着这个哭红眼睛的小孩，心道：平日里装得如此稳重，可真到关键时刻，才真正显露出孩子的本性。

许九思半信半疑问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有你说信是什么信？非得这个时候送吗？”他撇了撇嘴，不是特别满意这个差事。

“一封是寄回家里的信，年前家中来信，说是小妹要嫁给顾家那个世子爷，我放心不下便记着时间传封书信回去询问一下情况。还有一封便是送到我玉人手中，她还在等我，我想给她报个平安。”罗时璟想着京城中所思念的人，面上便浮现出笑意。

许九思努了努嘴，情绪说不上多高涨。“你没有糊弄我吗？”

罗时璟伸出手指弹了他一下，没有直说有没有糊弄他。半开玩笑道：“你何时见我糊弄过你了？”

“可是......”许九思依旧心存疑虑。

“别可是了，这来回可得二十几日左右。”罗时璟身体前倾，没给对方做出拒绝的选择。“这来来回回的若是耽误了时辰，你回来的时间可就晚了。”

许久思索了瞬，最后还是在罗时璟的目光下点头应下。

“乖孩子。”罗时璟揉了揉他的头发，欣慰的点点头。

可听到‘乖孩子’的许九思却是满脸复杂和不赞同，他在对这个称呼发出自己的不满。

“九思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一早便随着思林一起出发。”说着罗时璟起身走到木板床边，从枕头下拿出两封信。“这一封送到罗家，另外一封你交给我妹妹让她代为转达。

许九思犹豫接过他手中的信封揣进自己的怀中，摇摆不定道：“我会早点回来的。”

他目光灼灼看着罗时璟，似乎在说：你不要骗我，不然你去哪我就跟着你去那，反正我已经没有家了。

罗时璟察觉他的小心思也没多说什么，而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道：“你先回去休整一下。”

许九思迟疑一瞬，最后还是点点头。

罗时璟在他彻底走出营帐后，身体仿佛一瞬间脱力，跌坐回了椅子上。

他在那刹那间想到了很多事情，想到了在家的父母，出嫁的妹妹以及从前跟在自己身后喊自己哥哥的孟岁禾。

罗时璟送出的两封信无非是在斩断自己在尘世间的执念。

城墙之下，敌军将领蓄势待放，为的就是在他们最薄弱的时候一击毙命，为给这个从无败绩的将军一个教训。

罗时璟目光骤然一变，起身批戴上盔甲，手执着长枪，走出了主营帐。

“将军。”在营帐外轮岗的士兵对他做了个军礼。

罗时璟微微点头，没有停下步子，只是依稀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你有没有觉得这军营里的气氛很奇怪。”

另一名士兵没有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而是提醒道：“继续站岗，不该说的别说。”

罗时璟身后的声音消失了，他转身上了瞭望台上。

瞭望台所能观测到的范围有限，更何况现在是夜晚，人的视力更加受限。

罗时璟将长枪立在胸前，一眼不发的看着眺望远处。

他细碎轻语道：“也许这是最后一晚上看到如此景象了。”

夜空中繁星点缀闪烁，似有星光细碎的落在他的身上。

罗时璟伸出一只手感受着空气中的水气，黏腻，潮湿。

我欲腾风起，奈何无风去。

他独自凭栏望了许久，似乎是不知疲倦，底下站岗的士兵也不敢多言。

天空微微放亮，天空中还能依稀看到模糊的月亮影子以及几颗逐渐暗淡的星星。

罗时璟心情说不上来的差，如果乌桓迟迟没有动作，只能说明对方准备的会比现在更加完善。若是等对方养精蓄锐起来绝抵挡不住他们的攻势，而敌人又比他们这些更加的善骑射，生性彪悍，这也是他们难守的原因。他将城内的百姓转移也有部分原因是敌方保留着原始人的兽性，如果最后一层防线被突破，乌桓绝对不会留下城中的百姓。

罗时璟转身走下了瞭望台，他只知道现在不能坐以待毙，就算是死也不是如此憋屈的死去。

他昨日便让人通知到城内的百姓，所以罗时璟走到用餐的地方便瞧见一群背着行囊的百姓排排坐在一起。

众人见罗时璟过来，纷纷同他打起招呼，罗时璟也都一一回应过去。

正在布粥的伙房兵也给路过的罗时璟端上了一碗清得见底只看得见几粒米的稀粥。

罗时璟伸手挡了下道：“你们吃，我有事找一下崔可。”

布粥的兵没有多推阻，点了下头，朝后头喊了声：“崔可！将军找你。”话音刚落，周围的视线全都朝罗时璟这边汇聚了过来。

罗时璟有些无奈的捏捏额心，他可没想这么高调的找人啊。

崔可在听到‘将军找你’的时候，直接将手中的粥一口闷进了肚子，大步朝这个方向跑来。“将军你找我？”崔可喘着粗气，将口中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生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给自己耽误了。

“你跟我过来一下。”罗时璟朝崔可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跟上。

崔可老实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同进了主营帐。

罗时璟将手中的地形图放置在桌上，伸手指出几个位置。

“这、这还有这几个位置，你带上一队兵去探查一下，记得动静闹得大一点。”

罗时璟看向崔可的目光带着希冀，这让一向老实巴交的崔可有一种受了大任的错觉。

“我观察过了，这几个地方的位置不会让你们受限，很容易逃脱。”罗时璟拍了拍崔可的肩膀，委以重任。“你是军营的侦查先兵，这一块没有人会比你更擅长。”

崔可茫然地点点头，虽然不知道罗时璟为什么突然这么做，但是还是把自己想问的问题给说了出来。“以往探查不都是尽量隐蔽嘛，为何这次要把动静闹得大些？”

“这个我自由安排，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便好。”罗时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不想欺骗这些士兵，但是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崔可应下：“好。”

最后离开营帐前问了罗时璟一句话：“将军我们还能喝上粥吗？”可是没等罗时璟回答他的问题，他便插科打诨糊弄过去，“罢了罢了，我们这些来前线的人，哪个不是把头拴在了裤腰带上。”

罗时璟声音哽咽着，说：“我在军营等你们回来。”

崔可朝后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营帐。

他离开主营帐后，来到了演练场。

崔可眼圈有些泛红，这些都是跟着将军十多年的士兵，如果可以他想给将军留下助力，如果可以他不想让这些人跟着自己一起去死。

崔可站在演练台上，做了个停下的动作。

他的目光扫过场上的所有士兵，点了几个年长些有侦查经验的士兵。有几个稍微年幼点的士兵举起了自己有些黝黑粗粝的手，都被崔可忽略过，最后也失望的放下自己的手。

崔可在一群人中挑了五个士兵，给他们说了罗时璟给他们的任务。虽然不约而同的红了眼眶，但是没有一个人说出拒绝的话。

几人踏上马鞍，骑上稍显瘦弱的马匹。他们目光凝视着军营的方向，最后毫不犹豫的拍了下马屁，于军营的位置越来越远。

没有人知道，这六匹马是何时离开武胜关。

罗时璟站在城墙上看着六人越来越远的身影，手中的长缨枪越握越紧。

他计算着他们行动的时辰，让士兵去将思林和许九思一道喊来。

罗时璟对两人嘱咐了两句，便走到聚集着数百人尚不足千人的场地。

底下的人一句话也没说，可是已经红肿的眼眶却说明了一切。

罗时璟目光从士兵的身上挪至百姓的身上，掷地有声大喊出：“我罗时璟，铁翼军的统帅、武胜关的守城将军，我会替各位守住你们的家！”

他话落时，下头传来细碎的抽泣声说话声，有人在说话，有人在茫然，有人在哭泣。

罗时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停了下来。

“我会安排你们安全离开，我需要你们服从命令。我从前不会用这个身份压你们，但是现在我希望你们可以听从指令。”

下面的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哪里是什么给他们的命令，这是给所有人指出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