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十足的把握,如何将这样一个在朝中势力盘综错杂的佞臣彻底扳倒,谢凝绾是惧怕他的。
惧怕他阴狠暴虐的手段以及喜怒无常的性情。
这个人既奸诈又狡猾,可偏偏前世在她倒下时,却是被这样一个她所嫉恨到极致的人,抱在怀中。
贺殇,她必定亲自手刃他。
春上百花争放日,是个游园宴赏的好光景。
谢府收了柳中丞夫人送的请帖,应邀春日宴。
窦氏一早来了香芜居,指使着丫鬟婆子给谢凝绾穿衣打扮。
才换上一套鹅黄色双层襦裙外搭一件褙子,这样穿着冷暖正好。
窦氏细细地打量着,抿着唇摇头示意不行,又指了指另一套梅染色的。
“鹅黄色太过亮眼,这套梅染色就不错,还更显得阿绾温婉一些。”
谢凝绾无奈地笑笑,任着春檀她们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褪去,她倒是没怎么在意过自己的穿衣打扮。
等将谢凝绾捯饬得差不多了,窦氏才满意地带着谢凝绾去花厅。
林氏也带着两个女孩儿在花厅候着了。
谢老夫人到了之后,窦氏和林氏便跟在谢老夫人身后走着出了花厅。
谢凝绾扫视一圈,也没见着谢清辞,若按前世发展,他应当是去了的,只不过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避开了那幢丑事。
见谢凝绾还在发愣着,谢玉蓉回过身来喊了她一下。
“二姐姐。”
谢凝绾才回过神来,跟着出去。
过了垂花门,便瞧着了府门外长身玉立的谢清辞。他背对着,身上穿着打扮与往日不同,月华色方领直裰,腰间挂着一成色极好的血玉,缀着玄色穗子。平日里清简的着装让人觉得他清冷无尘,如今却是正正经经的矜贵郎君,便是那书上的美男子徐公也比不得。
谢凝绾别开了眼,只当是没看到,她是该好好避开她这位兄长的。
窦氏和老夫人只叮嘱了几句谢清辞骑马要当心些,便上了马车。
谢玉湘和谢玉蓉跟着上了另一辆马车。
春檀指着另一处,对谢凝绾道:“娘子,您的马车在那。”
……
御史中丞柳文卿与谢从章两人年少时曾一同求学,即是同窗旧友,又是朝中同僚。两人志趣相投,谢家和柳家也多有来往。谢凝绾先前也从窦氏和谢老夫人的闲聊中,听出窦氏很是满意柳家大娘子柳纤婵,从年龄上来看,柳纤婵与谢清辞也更适合。只是,那位下药谢清辞未果的二娘子柳纤芸怕是不甘,所以才会有前世那场闹剧。
贵门人家,腌臜事儿也颇多。
只不过,前世倒是未听说过谢清辞娶了谁家的娘子,想来,那柳纤婵也未能嫁与他。
马车缓缓停下,一行人下了马车。
入目便是柳府的牌匾,府前停了许多辆马车,来的人倒是不少。
窦氏跟在谢老夫人身侧,又招招手示意谢凝绾过去。
一容貌端庄,举手投足间皆是从容得体的妇人见着谢老夫人,只应付了几句接待的客人便迎了上来。还未走近,那妇人便伸着手要去扶谢老夫人。跟在柳氏身后的应当是她的女孩儿,谢凝绾虽前世未见过,但看着年龄扮相,猜测她便是柳大娘子柳纤婵。容貌不算出众,却也还算是个美人。
“谢老夫人您来啦,小辈在这就盼着您来呢。快请进!快请进!”
谢老夫人慈笑着应了话。
“我儿与柳中丞即是旧友,老身理应当来走动走动,如今正好欣赏你这后山别院的景致。”
柳夫人盈盈笑语,窦氏接了话。
“我家郎君今日公务缠身,未能来此,特意让我带了一幅书画过来,说是改日要上门与柳中丞好好品析一番。”说着,指了指身后仆从手中抱着的奁盒。窦氏又牵着谢凝绾上前了一步,谢凝绾便俯身行见安礼,柳夫人亦是浅笑着颔首。
“他们忙他们的,今日啊,是咱们游园宴赏的日子,诸位尽兴才是。”柳夫人命人将奁盒接过,拉着谢老夫人的手,侃侃道。
“别在这站着了,都快进来吧。”
进了垂花门,往来进出的人之中,一个碧色衣裳的侍婢全神凝视着府门前逐一进来的客人们。
谢凝绾走过来时,就注意到了那个侍婢,似乎在她们之间找着谁。应当是没见着,着急地双手搓挪着衣裳跑开了。
从那衣裳的布料上可以断定,这侍婢该是那个娘子郎君屋里头的贴身侍婢。
窦氏和林氏随谢老夫人前去了台阁,说是游春赋词的玩乐交与那些小郎君小女娘们去。官家夫人们便都汇在台阁上听戏曲,是台好戏班子,唱的是《霸王别姬》。
谢玉湘欢喜得紧,便要随着一众女娘去后山别院。却被林氏拉住叮嘱道:“可别贪玩,好好跟着你姐姐。”
谢玉湘随意应了是,便快步赶了上去,林氏只能无奈地摇头。
柳纤婵引着一众女娘,到了后山处,那里早已被收拾妥当,石雕的桌案上布好了点心果子,各自的坐垫后亦有阳伞可遮阳。
两两入座,谢凝绾身旁是位姓张的娘子,热情活泼,对着谢凝绾先是夸她长了一副好皮囊,又是聊着时兴发饰,很是熟络。谢凝绾面上也是笑笑只回应着。
原来柳家不只请了一处谢家,连谢萱也来了。正坐在谢凝绾对面,见着谢凝绾,面上便是微微讥讽的笑,看来是还没长记性。要是没记错,谢萱才出了禁闭。
谢凝绾只当没看见,凉她谢萱也不敢再拿那事宣扬。
见着谢凝绾无视自己,谢萱狠狠地看了眼谢凝绾,攥紧了拳头,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二十下手板,半个月的禁闭,她可没忘!
后姗姗来迟一女子,十五六的年岁,杏眼含春,楚楚动人,窈窕之姿,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便是迟来了,路过柳纤婵身旁时,却仍是一副有恃无恐的高傲模样,柳纤婵嘴角却抿成了平线。
隔桌的谢玉湘小声对谢玉蓉道:“那位是柳家二娘子吧?”
谢玉蓉微微颔首,应了声嗯。
谢玉湘又道:“听说她本是柳叔父在外养的外室生下的,只不过那外室不知怎的害了病亡故了,这才接回来过在柳夫人名下。”
谢凝绾身旁的张娘子耳朵倒是聪灵,听着了谢玉湘说的,便搭上了话。
“且听说她那生母是从勾栏里出来的,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只生的貌美。”
“你可知她叫什么?”
“柳纤芸,好似是这个名字。”
“如今也算是嫡出的娘子了。”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又聊到谢玉湘喜欢捯饬的烟火炸药,那张娘子像是被触到了知识盲区,一副钦佩的模样,很是认真地听谢玉湘讲道。最后,张娘子索性跟谢玉蓉换了座,与谢玉湘聊的热火朝天。
谢凝绾听着谢玉湘和张娘子的话,也看了眼柳纤芸,柳纤芸刚坐下来,便有一侍婢走过来,俯身贴耳小声说着什么。
那侍婢便是前头在垂花门前张望那个。
不知那侍婢说了什么,柳纤芸皱着眉,有些怒意地看着那侍婢,那侍婢害怕地弓着身子发抖,后又被柳纤芸说了什么,给打发了下去。
“你可知还有幢趣事?”张娘子八卦道,见谢玉湘不知的模样,又道:
“谭家原来还有个嫡长女。”
谢玉湘才明了道:“不是叫什么谭婉仪吗?”
“非也非也!是叫谭婉君的。我母亲与如今谭家主母相识,听说那谭婉君生母跟着情郎跑了,之后那谭婉君因性情顽劣恶毒,一直被放在后院里养着,前些日子不知怎的被放了出来,更是将她如今的母亲和妹妹谭婉仪打了一顿,现如今还在府里养伤呢。”
“这,还有这样的事?”
“我还能骗你?!想来柳家便是递了请帖给谭家,也是无人来了。”张娘子一副感慨道。
白釉的陶瓷杯,被谢凝绾握得生紧,眸色却是平淡的如一滩死水。将许氏和谭婉仪打了一顿,这倒是很符合真正的谢凝绾的手段,可是,她无依无靠,是如何办到的。
谢凝绾凝思着,许多事并没有同前世一样发展。
柳纤婵这时开口道:“诸位娘子,今日是我柳家特设的春日宴,后山栽了许多奇花异草,还有一处桃花林,正逢桃花盛放,诸位可随意走动。”
张娘子嘟囔道:“桃花有什么好稀罕的,我觉得今日这宴会办得着实无趣,若不是遇着了湘妹妹,我可得无趣死。”
谢玉湘捻起一颗果子道:“这景虽一般,但胜在点心果子还不错。”
说话间,便见着一群郎君游笑着走来。
其间最出众的,自然是谢清辞。他本就俊逸,月华色圆领直裰更是将他的清冷添了几分可望不可即的矜贵感。虽是同其他贵公子一般的着装,可胜在有那一副好面孔,便是任谁,也难以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谢凝绾冷笑着垂下了眸,她能感觉到,对面坐着的谢萱正饶有意味地看着她。可是,谭婉君的事还没有个确凿,她原本还想着将卖入勾栏还未沦为暗娼的谭婉君救下,给予她住宅,再添置银两,让她安度此生,过上真正的谭婉君前世求而不得的生活便好。
眼下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张娘子拽着谢玉湘的手袖,激动道:那位,那位郎君是哪家的?”
都不用看,谢玉湘就知道张娘子问的是谁,谢清辞长得好看,是谢家她们这一辈中最受重视的,哪哪都好,就可惜不是她谢玉湘的亲兄长。
“喏!我家二姐姐的亲兄长。”
张娘子眼前一亮,又歪看了眼谢凝绾道:“难怪妹妹也长得这般好看。”
谢凝绾只一昧地不语,别人家许是不知道的,谢清辞并非谢家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