涨潮时分 第1章 涨潮的第一分钟

“世间诸事总有潮涨潮落，若能顺水推舟，便可坐拥富贵，功成名就；如若错失良机，则生活的航程便会搁浅，命途多舛。我们此时正漂浮在满潮的海面上，必须要抓住时机，顺势而为，否则就会一败涂地。[1]出自莎士比亚戏剧《尤利乌斯·凯撒》第四幕第三场。”

第一章 初遇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夜晚，关潮刚紧急抢修完观测台的电路板，正当他想靠在栏杆上歇会儿的时候，一个黑影从平台下显露出来。关潮吓了一大跳，脑中不禁想起前几天同事喝酒是跟他讲的“水猴子”，也是这样一个月黑风高夜，同事那醉醺醺的声音逐渐与目前的画面重合，关潮立刻低头开始摸自己脱下来的头戴式电筒。

“嘎巴”一声，不知道是天要亡他，电筒摁了好几下都没有给关潮半点反应，关潮噎了口口水，悄摸弯腰从脚边的工具箱里握住一个大号扳手，一边给自己壮胆，一边探身望栏杆外看去，却只看见一片漆黑的海面。刚才看见的黑影已不知去向，就在关潮陷入自我怀疑的怪圈中时，一道嘶哑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那个，可以给我点水喝吗？”

关潮吓得一抖，僵硬地转过身去，在月色的掩映下，他看见了一道瘦高身影。

“你是谁？我们这是管辖区，无关人等不得入内，你从哪里转进来的？”黑影动了动，并没有回答关潮的质问，而是向前跨出一步，又抬起了手，“给我点水，我要渴死了。”

“不行，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关潮看着他的动作，大声说话来壮胆，实际上心里想着：“我靠，我靠，我靠，这把子不会没在这里吧，我还没享受这大好年华呢。”

“好。”黑影似乎是看出来关潮的警惕，知道自己如果不自证身份，今晚这口水是永远也喝不到了.“我叫蔺谏月，是站里新调来的风向分析师，之前在离这不远的地方检察数据，一不小心让水拍进海里了，现在才游回岸上。现在你清楚了吗？可以给我口水喝了吧，我真的要□□死了。”

“哦。”关潮其实还是半信半疑，但出于人道主义救助的原则，还是从脚边的工具箱里拿出自己的水壶，朝蔺谏月扔了过去。

蔺谏月接了水壶，扭开盖子，猛灌了好几口水，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多谢”蔺谏月将水壶扔了回去，准备回他掉下去的地方找落在岸边的设备，而这时关潮在背后叫住了他。“喂，这么晚了，你还要到哪去啊？”

“去捡设备，资料数据都还在里面，站里要记录归档的。”蔺谏月回了一句，然后正准备迈腿开走，又被关潮喊住，“那个，你还是明早再去吧，这大晚上，正是涨潮的时候，你也没有什么可以照路的东西，不太安全的。这附近一片都是站里管着的，一直有人不间断巡逻，东西在那放一晚，不会丢得。”

蔺谏月听着关潮的这番话，觉得有些道理，毕竟自己还只是刚来，肯定没有背后这个小伙清楚情况。于是他很快就下了决定，转头问关潮。

“你的事情做完了吗？”

“什么？”关潮一脸懵逼。

“我是想问如果你的事情做完了，我们可以一起回去，我也不是很熟这边的路，想麻烦你带我走一趟。”蔺谏月解释道。

关潮对此并没有答话，只是蹲下身子，把手里的水壶和之前拿出来的扳手放回工具箱里，又把头灯重新戴回头上。一切都收拾好后，关潮才看向蔺谏月站着的方向，“走吧，这边。”关潮拎着工具箱，朝蔺谏月招了招手。刚开始只是慢悠悠的往前走。见蔺谏月跟上来之后，关潮放心加快步伐往站里走去。

还没进到站内，门口的巡警小罗就冲关潮喊道：“潮子哥，检修回来啦。”

“咦，别你再叫，我给你头打掉。”关潮朝小罗挥了挥手，深觉得这帮同事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上次把他从小带大的蒋叔来给他送家里钓的海鱼，问路的时候不小心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小名后，是个人都这么叫他，就连站长跟他养的狗说帮我喊潮子过来，那狗就屁颠屁颠来咬自己的裤脚。也不是这小名有什么土气，只是熟人面前总会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潮子。”身后跟着的蔺谏月轻笑一声，“还蛮有意思的。”

“得，这下好了，连个陌生人都知道了。小罗，看你干的好事，下次我做的鱼干，你别想再吃到一口。”关潮恨恨地想。

关潮刷脸进了站区，转头问蔺谏月，“站里有给你安排宿舍吗？或者是你自己有别的住处。”

蔺谏月摇了摇头，表示对关潮前一个问题的否定，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太习惯在外面睡，所以我在知道调岗通知后，就在附近买了套房子。”

“我开了车过来的，就停在站里的停车坪。不过钥匙都留在掉下去的地方了。”

关潮闻言叹了口气，明白面前这个男人有家也回不了，既然自己已经管了，那就只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抬手指了个方向，示意蔺谏月看去。

“那边是我的宿舍，现在离天亮也没多长时间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那歇个脚，至少把身上的湿衣服换掉。”

蔺谏月对于关潮的建议，愣了愣神，心里给眼前人又打上了一个标签，然后点点头,乖巧地跟在关潮的后面，跟他回了家。

两人踏着月色回到了关潮的小宿舍里，关潮开了门，又拿出一双拖鞋递给蔺谏月，然后转身进了房间，再等他出来的时候，手上抱着几件衣服。

关潮先是往沙发上瞟了一眼，发现并没有人，又看向门边，发现男人还在那站着。他歪了歪头，说：“你怎么不进来？”

“你也没邀请我进来啊。”蔺谏月这才弯下腰脱下自己湿透了又在回程路上被海风吹得半干的鞋子。

“哈？”关潮不太懂他的脑回路，一般来说，主人家都拿出新拖鞋放到你面前了，这难道还不算邀请吗?不过他也懒得管，毕竟现在社会人的精神状态都挺美丽的，主打一个不理解但尊重，就当是这家伙掉海里脑子进了水吧。他等蔺谏月换好鞋进了屋，把手里的衣服一递。

“这些都是新买的，我穿得大了还没退，看你的身形应该差不多。浴室在左手边，新的毛巾牙刷什么的都放在洗漱台下面的柜子里，你需要的话，自己去拿。”

“多谢。”

蔺谏月接过衣服，转身进了浴室。

关潮回房间换了居家服，大咧咧地斜躺在沙发上，随手调开自己正在追得悬疑美剧，但他总是无法沉浸到剧情当中，浴室里的水流声清晰地传入关潮的耳中。

关潮起身，把阳台的窗户全部打开，试图用海风吹散一室的燥热和心中的烦闷，但实际作用微乎其微。

水声停了，男人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推开浴室门，“你家吹风机在哪里，可以借我用下吗？”

蔺谏月将湿发全部撸至脑后，抬眸看向关潮。

这时关潮才真正看清自己发善心捡回来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客厅暖黄的灯光下，男人身形颀长为擦干得水汽打湿衣襟。隐隐约约透露出肌肉的轮廓，眉眼深邃，嘴唇恰到好处的厚度和形状。

“咳。”关潮干咳一声，借以缓解他看呆了的窘迫，“这衣服大小还合适吧？”

关潮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紧得很，不过这话一说出口，屋内停滞的空气也缓慢流动起来。

“嗯，还行。就是有个地方稍微小了点。”

“哪里？”关潮不解。

“唔”男人视线下移，关潮也跟着看了过去，然后耳朵和脸烧红一片，他想：“长得大了不起啊”

蔺谏月看着沙发前站着的人，在自己暗示之后，脸上的神态表情变换来变换去，最后定格在羞恼上，真的是很有意思。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明天不用上班，所以我决定现在去做早饭吃，你需要吗？”关潮开口，撸起衣袖往厨房走去。

蔺谏月偏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上面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钟。“你要在这个时候吃饭？”蔺谏月挑眉问道。

“不然呢?”关潮很是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在凌晨吃饭有什么毛病。

“你吃不吃？你不吃的话，我就只做我一个人的了。”

蔺谏月摇摇头，表示自己实在是接受无能，毕竟这个点正是人类入睡的时间段，不仅心理上接受无能，生理上他也毫无胃口，根本吃不下。关潮见状也没再说什么，自己从冰箱里拿出两个土鸡蛋，一小把青菜进了厨房，而蔺谏月绕过方桌，坐在了靠阳台的单人沙发上，就这样伴着抽油烟机的响动睡了过去，陷入梦境的最后一个念头还是“我问的吹风机好像还没到手。”

当第二天阳光透过纱窗在蔺谏月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才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蔺谏月才微微起身，一张灰色薄毯滑落在地，又闭眼醒了醒神，蔺谏月这才弓腰捡起地上的毛毯，将它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循着昨晚进门后观察的房屋布局记忆，蔺谏月精准的找到了关潮的卧室，此时房门紧闭，蔺谏月也不太好去敲门打扰里面的人睡觉，只好在屋子里找找有什么纸条便利贴之类的东西，最后在关潮家的冰箱上发现了一小块白板，应该是他用来写待办事项的地方。蔺谏月在上面留了言，然后从阳台取下昨晚洗掉的衣服，离开了关潮家。

等到太阳把关潮照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他摊在床上，伸手挠挠自己的肚皮，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伸手把床头的手机摸过来，翻开群聊，确认群里没有找他的紧急事务，然后在被子里扭曲伸懒腰，那姿势足以和惊悚片里的妖魔鬼怪有的一拼。等关潮完成了这一套起床招式之后，整个人才完全清醒过来。

关潮穿上拖鞋，拉开卧室门，却发现客厅沙发上睡着的男人已经不见踪影，怕他着凉而盖上的毛毯也被整齐地叠放在一旁。关潮走过去把毛毯收进衣篓里，然后转身去冰箱准备倒杯牛奶喝，就看见冰箱门上吸附着的白板写着“不好意思打扰了，今早见你还在休息，就没有敲门，多谢招待，下次有机会再遇见的话，请你吃饭。”关潮看完脑袋里就一个念头“别再让我遇上了。”说实话，他对自己昨晚收留一个陌生人，虽然据某人声称是新来的同事这一事实表示窒息，感觉好像脑子进水了，极有可能是工作的时候海风吹多了。不过现在人也走了，这件事应该就到此了结了，与其纠结自己为什么把人带回家，还不如考虑一下等下晚饭吃什么。

关潮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给家里搞了个大扫除，他并不是一个有洁癖的人，也不像有些男生那么不爱干净，只是有个间歇性清洁的毛病，一旦干起来，不顺眼就绝不会收手，结果这一搞就忘了时间，等到关潮想起来吃饭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自己开火做饭也没什么动力，关潮于是决定去气象站后山一条街外的大学商业街吃麻辣香锅。穿上外套，骑上自己的小电驴，关□□着海风，沿着小道就往香锅店开去，心里已经想好了等下要在自己的香锅里加一个炸蛋、两根腊肠。

结果最后香锅也没吃成，还遇上了一个人，从此和他纠缠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