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大寒假留校申请时限长,跟陈实确定关系一周后徐矜提交申请,并告知林澄她要搬回学校。
林澄起先百般劝阻,直到她拿“男朋友介意她跟别的男生住”当挡箭牌,这才作罢。
知道她拒绝程卓青接送,又提议她住到长霞区别墅去,那儿离公司骑车十分钟,附近就有菜市场和超市。
徐矜倔强的自尊心只持续了一周,直到她在通勤地铁差点被偷手机,深夜饥渴发作下楼见陈实吵醒宿管阿姨被骂咧咧登记——
“真的不搬到长霞那儿去?”餐桌上林澄再提议,徐矜戳着碗里的地瓜丸,迟疑道:“可以吗?”
说完挑眼看向程卓青,只一秒,又匆匆敛神。
“当然啊。”林澄没注意,随手肘身边人。
“反正也没人住,”程卓青低头夹菜,从善如流,像个按程序运行的机器人,“卫生注意点就行。”
林澄换话题,“你过年什么安排?跟我们去过年吧。”
陈莉莉说过,林澄跟父母家闹得很僵,徐矜没想到她还是会回去过年,默了几秒,“跟朋友去旅游。”
“旅游?”
迎上女人略带疑虑的脸,徐矜报了个国外地名,“春节机票最低价,已经买好了。”
“是男朋友吗?他不回去过年啊?”
“室友。”徐矜搬出李帆,“她爸妈今年没买到返乡车票,她干脆也不回去了。”
林澄沉吟片刻,“知道了,等会把机票信息发给我,你们俩注意安全。”
一关房门,徐矜揪着头发给李帆发消息
–宝,对个口供。
–你现在是爸妈没买到返乡车票所以你也不回去过年、准备跟我一起出国旅游的人。
李帆:?
过年是亲人团聚的日子,她只是外人,去了难免要自爆家底。一来不想像动物园里的异类被人一一打量可怜,二来,她对启程村没有半点好印象,光是想到可能会碰上那帮亲戚就让她作呕。
还是让她自生自灭吧。
–借口啦,别担心。
对面隔了半天才回:那你奶奶那边呢?
徐矜任由脊背沿着门下滑,蹲在地上思忖,屏幕光映亮她稍下垂的嘴角。
–不想见。
她跟徐军关系一向糟糕透顶。作为父亲他不尽责,作为男人她瞧不起。
徐军死后,徐家陷入惊慌,他们家三代单传,宝贝儿子向来稳重,喝酒也是为了这个家,要不是陈莉莉没本事只顾花钱、驾照也没有、儿子也生不出,等等。
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
叩叩声响,程卓青开门,林澄一脸担心指着紧闭的对门,“两个女孩出国玩还是太危险了吧?”
“要不要帮她报团啊?跟团不容易走散。”
“你问她啊?”养女儿养起劲了,程卓青面无表情关门,被她紧紧抵住。
“这个年纪都不喜欢大人多问,你不也这样?”林澄了然,“她男朋友你认识吧?”
徐矜周末在家,她男友偶尔会来楼下喊她。她记得这男孩的脸,很早之前跟张鼎来打过游戏。
程卓青:“算认识,不太熟。”
张鼎深居浅出的人,朋友都是线上的。他俩游戏里经常见,但线下见面屈指可数,点头打招呼的关系,羊肉火锅是第二次见,第一次是张鼎喊大家联机,他技术还可以,喝了点酒,大谈特谈恋恋不忘的白月光。
不过也是一年前的事了。
“那你帮忙把把关。”林澄有点愁,“她现在一个人住那儿,懂我意思吧?”
“不懂,”程卓青嗤笑,“情侣的事你少管吧。”
下午林澄不在家,张鼎过来还手柄。他还完没急着走,以挑卡带为由在他书柜前徘徊踱步,程卓青放下书,“你什么时候回去?”
他摸着脑袋问:“帮个忙呗。”
程卓青示意他继续。
“就有个姑娘拜托我推你的微信给她。刘雯静,有印象吗?”
“谁啊?”
张鼎犹豫不决,“陈实前女友,你也见过的。吃羊肉火锅那晚在院子里见到的女生。”
那晚程卓青在楼下抽掉一根烟,收到徐矜的短信,目送她跨坐陈实摩托车后座远去。
他正要走,张鼎下楼跟他一起,俩人在院子栅栏外碰见个女生。手里握着伞,羽绒服下摆洇湿透了,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也不像躲雨的。
张鼎复述刘雯静原句,“说见到你第一眼就挺心动的,问我你是不是单身,我说是。她也是宜大的,大二金融专业,想跟你交个朋友。”
“能给吗?”
他没指望程卓青答应,但刘雯静是他稀有的异**搭子,总归走个流程好交差。
以至于程卓青点头说好时他还死机了几秒,“…给啊?可以给吗?你也要离我而去了吗?你喜欢甜美系啊?”
有些人就是天生擅长谈恋爱,比如许应良,出门买个水都能露水情缘。有些人就是暴殄天物,比如眼前这位,只会不紧不慢说寡王硕博连读。
一向坚固的单身二人小分队有破裂倾向,张鼎慌了。
“交个朋友而已。”程卓青说。
“行吧。”张鼎没精打采关门,刚要关着,身后一道平稳的男声。
“她跟陈实怎么分的?”
*
雨声磅礴,程卓青收拢伞,望着水雾泛滥的夜色,斜倚着门,在别墅屋檐下杵了会儿。
“换身衣服。”门开了,徐矜穿棉质白睡裙,眼底一闪而过的尴尬。他别开眼,瞥见鞋柜一双陌生球鞋,“方便么?”
雨水顺着他的手腕下落,雨帘中他眼睫眉心氤氲潮湿,是场随心所欲的暴雨。
“当然。”徐矜急道,顺着他的视线滑过鞋柜,她补充了句,“没有住主卧。”
客厅没什么变化,茶几吧台干干净净,保留着保洁阿姨打扫后的一丝不苟。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客卧就在隔壁,女生静悄悄又快速地隐入门口,两双家居棉鞋歪歪扭扭横放地毯,情侣色。
程卓青回主卧冲澡。这栋别墅是程野送他的成人礼,他不爱住,辗转借给朋友办party,时间久了,各种用品都是一次性的,用完即换。
以至于摸到一瓶黑色洁面膏时,他握着翻来覆去看了挺久。
100ml容量,没用过的牌子,用了大半,上半截被挤得很干瘪,在一众小样容量的瓶瓶罐罐里格格不入。
程卓青回到洗漱台,拿起一支剃须刀,黑色旋转式,不是他的。
他抹掉镜面的水汽,很轻地笑一声,随手把洁面膏和剃须刀扔垃圾桶。
有人敲门,陈实穿着居家睡衣,指着浴室说:“我来拿东西。”
“前几天客卧出不了热水,就在你这洗了,不介意吧?”
程卓青没吱声,抱臂抵着门框,看他轻车熟路在置物架翻找,没找到,掉头问:“你看到我洁面膏了么?黑色的。”
说这话时眼睛直勾勾望过来,动物捍卫领地,警惕外来者般屏息以待。
沉默弥漫,水龙头滴水缓慢下坠。
“不好意思。”程卓青走到垃圾桶旁,脚尖踢了下,平静道,“还以为是上次给永安庆生有人落下的。”
“没事没事,”陈实的攻击性转瞬即逝,他笑着摆手,“是我来晚了。”
“要不我们还是交个房租吧。”他走前道,“毕竟不是亲妹妹,现在这个情况,你挺不方便吧?”
“还好。”程卓青不为所动,“打扰你们了?”
“不会,隔音不错。”陈实挑眉,没走几步听身后人说:“吃火锅那天,你在等刘雯静?”
他咧开的嘴角即刻僵硬。
从背面看,那背影只短暂地停顿下来,随即转身,真心实意地困惑,“她来了?”
“嗯。”程卓青说,“你没看到就算了。”
客卧热空调温度很高,陈实闷出一身汗,边脱毛绒外套边往徐矜手臂挪。
黑发白肤,修长光洁的脖颈手臂裸露在外,宛若纯真不可侵的白天鹅。
眼前的草稿纸落下阴影,徐矜熟练拨开腰间手臂,“别闹。”
陈实不敢再闹,新女友说一不二,打扰她备课是会被赶出去的,他没劲得很,瘫倒在床,“今天能让我住吗?”
“不行。”徐矜斩钉截铁。
她不是自来熟的人,飞速锁定猎物、确定关系,饥不择食地汲取他手指间的热度,就算这样,也才在前几天适应他从背后抱住她。
“你怎么这样啊?”他起身,磨蹭她垂落椅侧的小拇指,“你前几天每天晚上都把我喊过来,抱都抱了亲都亲了,我都行了,你倒好,让我走,你心怎么这么冷啊?”
徐矜:“…………”
她脑壳疼,随手揉他的脑袋安抚,“乖一点,找点事做。”
“行吧,那我帮你整理行李。”
她搬来一周不到,毕竟赖皮赖脸住别人屋子,住不安稳,总怕随时要走,只拿出必需品,剩下的留在行李箱,堆在角落里。
徐矜看他缩手缩脚窝成一团,脸上有气,却还是规矩细致地帮她抚平衬衫褶皱,拍下这一幕,轻笑着继续备课。
*
临近过年,徐矜结束年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往林澄家赶。
林澄这几天休假,建了个三人“家庭群”,分享菜谱不亦乐乎,撺着徐矜回家尝新菜色。
程卓青也在,袖手旁观在厨房门口远程指挥。
日落从玄关旁的落地窗打进来,男生身形颀长,卷起袖管,寥寥几笔暗线,晨昏分界,颌线轮廓利落漂亮。
徐矜闭眼清醒头脑,路过厨房喊了句阿姨,被程卓青叫住,“你来一下。”
他推开房间门,侧身让她进。徐矜踌躇不决,“有事吗?”
她跟程卓青目前井水不犯河水。
她基本不回来,除非林澄喊。当着林澄的面俩人偶尔装装样子对话一两句,一旦独处,那晚醉酒聊牵手被拒的事就浮上心头。
她站在门缝里观望,程卓青把间隙拉宽。
唱片在响,缱绻吐露软声细语。灯盏昏黄,棉被一角往反方向对折,白色床单上有一只黑色物品,徐矜定睛一看。
血液涌上大脑。
一只黑色蕾丝胸罩,程卓青走到床头,弯腰,伸出一根手指勾住吊带,再走到她跟前来,长睫低垂,干涩冷淡的调子。
“做完至少收拾干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