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青山依旧 第126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鼠引蛇出洞 猫黄雀在后

席间，白玉堂看着这满桌子珍馐，只摇头感慨展昭是没福气吃到了，中贵人作陪，倒也是尽心尽力，只一杯接一杯给白玉堂斟酒，这酒入口绵、落口甜、饮后余香、回味悠长，几杯下肚，白玉堂竟隐隐觉得面色发烫，他抬手摸了摸面颊，笑称道：“这酒，挺烈呀。”先前推诿着不胜酒力的白晋齐，此刻正举着酒盅，小鸡啄米般浅尝辄止，轻轻抿一口，便觉香醇的液体攸然滑过舌尖，润润地过喉，滑滑地入嗓，暖暖地浮动在腹间，不由得看向白玉堂点点头，“是好酒，是好酒！难怪中贵人姗姗来迟，原来是去寻这琼浆玉液了！”

酒过三巡，白玉堂隐隐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抬眼看向中贵人，只见他手抚酒盅，眼神有些迷离，神情也开始恍恍惚惚，分明是坐在桌前，却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他咽下一口唾沫，略显笨拙地抬起左手，指着白玉堂傻笑道：“您不知道呀，这可是产自汾州的杏花酒，南北朝时期，嗝……可是宫廷御酒啊！”不知是不是那个酒嗝的原因，原本就摇摇欲坠的中贵人更坐不稳了，他忙放下手想去扶桌子，可一不留神，桌子没扶到，却把碗边的筷子碰落，人也顺着凳子滑到了桌子底下，侍从连忙伸手去拉，那人竟还坐在桌下傻笑。

白晋齐赶紧安排侍从送中贵人回房，而后转头看向白玉堂，那人倚在桌上，双托着腮，眸间氤氲，面上已见醉意。正当他打算起身去拉白玉堂时，却被白玉堂反手推朝一边，那耗子嘴子还不听嘟囔着：“如此……佳酿！爷爷我，定要一醉方休，你……你少管！”

白晋齐几番上前，都未能近那耗子的身，他也就没了耐心，理理衣袖，自顾自离开了。等白晋齐走远，白玉堂眸中混沌渐渐褪去，他拧着眉看着方才中贵人坐的位置出神，筷子被打落的那一瞬间，白玉堂才惊觉，这人是个左撇子，他回想着展昭日间所说，那田氏胸前伤口右浅左深、右窄左宽，与平常所见伤口相反，凶手便极有可能是左手持刀，可……可若真是中贵人所为，

他一个阉人，如何行奸？还有……他，他花那么大力气想将我灌醉，又是意欲何为？

想着想着，白玉堂不禁捂着嘴笑了起来，还好留下的是五爷，不是那只臭猫，五爷我可是千杯不醉，任凭他什么十载御酒，百年佳酿，皆是来者不拒。展昭嘛，性温的酒还好，要是碰上性子烈的酒，那他可就成了一滩醉猫了。

一阵寒风袭来，白玉堂下意识皱起眉头，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被寒风一激，太阳穴周围开始隐隐作痛，他不由得暗自感慨：这酒的后劲儿怎么这么大？莫非自己今日当真是托大了不成？本想着引蛇出洞，若是被人灌醉了来个瓮中捉鳖，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正想着，他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行走江湖多年的警觉，让他意识到有不速之客到了，他没有多想，即刻趴倒在桌上佯装醉酒。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白玉堂藏在桌子下方的手渐渐握成拳，可那人靠近白玉堂后，只是匆匆拽下他腰间令牌，便闪身而去。

瘫在桌子上的白玉堂，微微睁眼，看着那人身影没入黑暗之中，他本能地想起身追赶，可双腿却丝毫不听使唤，又酸又软，他尝试着聚起内力，然而丹田之内空空如也，他这才惊觉，自己不是醉酒，是中了十香软筋散。

第二日清晨，昏昏沉沉趴在桌上的白玉堂被喧闹声惊醒，他费力地睁开双眼，只见中贵人带着一帮衙役将自己团团围住，中贵人手中，还捏着自己昨天去牢里取得的状纸。

“大胆白玉堂！你既为白身，胆敢私自提审疑犯，严刑逼供，你该当何罪？”白玉堂扶着桌子缓缓站起身来，他冷眼看着中贵人，没有答话，两方僵持不下之际，白晋齐急匆匆跑来，在中贵人耳边低语了几句，中贵人登时勃然大怒，随即下令衙役将白玉堂收押进大牢。而安在他头上的罪名，竟然是勾结方允升盗取真珠宝幢。

三日之后，白晋齐就在中贵人的催促下，就白玉堂盗窃舍利真珠宝幢一案升堂审理。白玉堂在衙役的看押下走上大堂，大堂中央赫然摆放着的就是传闻中的那座舍利真珠宝幢。这是白玉堂第一次见到宝幢，果然是做工精美，奢华至极，他感慨之际又不免心生疑惑，如今宝幢是现世了，只是，这宝幢究竟是中贵人设计放入自己房里的，还是白县丞也参与其中？如果县丞也参与其中，那就不难解释董宪夫妇被杀一案为何草草结案了。“啪”的一声，惊堂木落下，被打得面目全非的方允升及其妻孙十娘被押上堂来，白玉堂转头看了看前几日还在牢中对着自己喊冤，手握羊毫奋笔疾书写下状纸的人，如今却是遍体鳞伤，被两个衙役拖着才能勉强行走，他本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贾乡绅，中贵人为了陷害自己严刑逼供方允升，竟下了如此毒手！

“白玉堂！你既无功名在身，到了这大堂之上，因何不跪！”白玉堂闻言挑起眉毛瞥了一眼坐在大堂左侧旁听的中贵人，应道：“我携有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之御赐令牌，展大人命我留守吴县，尔等莫非不知？”他刻意加重尾音，右手也随即朝腰间探去。

白晋齐一听此言，登时慌了神，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中贵人，这四品官的御赐令牌可是比堂上的二人尊贵得多，不过，转念想到董宪夫妇惨死，又看看眼前这份中贵人口中白玉堂从方允升处严刑逼供得来的诉状，他气不打一处来，心一横，他咬牙拍下惊堂木，“王子犯法，与庶民同最，凭你手中有何种信物，到了这公堂之上，也要按律治罪！”

听了白晋齐的话，白玉堂嘴角扬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而就在此时，坐在一旁的中贵人却冷笑一声，“怎么，白大侠，您的御赐令牌在哪呢？今儿这事儿可是真稀奇了，什么人都可以在公堂之上耀武扬威，您若是拿不出御赐令牌，那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他自是笃定白玉堂拿不出御赐令牌的，只是他没想到，白玉堂手里竟然还有圣上钦赐的金令箭。如今证人方允升夫妇在堂，真珠宝幢也在堂，见时机成熟，白玉堂笑眯眯地摸出金令箭，举到半空，厉声道：“御赐金令箭在此！白玉堂奉命彻查舍利真珠宝幢失窃即董宪夫妇被害一案，见此令箭，如见圣上！”

白晋齐见状连忙走下堂来，敛袍下摆，堂上众人亦跪伏在地口称万岁，而中贵人，面色变了又变，半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白玉堂冷哼一声，对着白晋齐道：“老县丞请起。”而后他转身看向中贵人，抬起手指着那人的眉心怒喝道：“你这阉贼，狐假虎威盗窃宝幢、贪图美色行奸杀人、瞒天过海栽赃嫁祸、越俎代庖滥用私刑，汝之滔天罪行，罄竹难书！”

“哈哈哈哈！”哪知白玉堂话音刚落，中贵人便仰头朗声大笑起来，“真是笑话，你既说我是阉贼，我又如何行奸杀人啊？”

“既如此，那烦请中贵人解释清楚，这又是何物啊？”展昭的声音由远及近从堂外传来，只是须臾，那位三日前策马南下的展大人竟赫然站在了大堂中央，他手里领着一个黑色包裹，说话的同时还将包袱举了起来，而他身后，畏首畏尾地跟了一名武生打扮的人，由本县都头押了进来。

“展……展，展昭，你……你不是……”中贵人在看清展昭身后人的面貌时，他目光便有些闪躲，丝毫没了方才的趾高气昂，整个人巴不得蜷缩在墙角。

展昭将手中的黑色包裹递到白晋齐面前，对白晋齐说道：“还请白大人暂停堂审，你我后堂一叙。”而后转过身，对着都头道：“堂上众人，除白玉堂外，全部押入大牢，等候二次开堂。”

等众人退回后堂，白晋齐才在展昭的示意下将那个黑色包裹打开，哪知只看了一眼，白晋齐就涨红了脸，白玉堂偏头瞥了一眼，也略显尴尬的摸了摸鼻梁。展昭没理会二人面上惊愕，只踱步至一旁，悠悠张口说道：“起初，展某只觉中贵人行色诡秘，颇有狐假虎威之势，想来或与此案有关，故而展某假意离开，好叫他放下戒备，那日中贵人设宴，果然露出破绽。”

说着，展昭偏头看向白玉堂，白玉堂会意，即刻迎上前，凑到展昭身边，“宴席之上，中贵人假意醉酒，碰倒餐具，恰巧被白爷……呃，白某，被白某发现这老贼，是个左撇子，而田氏胸前伤口右浅左深、右窄左宽，由此可见凶手是左手持刀；而后，白某亦佯装酒醉，在中贵人离去片刻后，便有人欺身而来，自白某身上拿走了猫……展大人，交给我的御赐令牌。”白玉堂难得一本正经，可又总是改不了那几句口语，他讪笑着伸出爪子在展昭肩上挠了几下，展昭原本绷着的脸上立时流出笑意，心道：这耗子，怎么没好意思说自己贪杯中了十香软筋散，险些误了大事。

“展某一直藏身于暗处，待见人取走了白玉堂腰间令牌后随即尾随而去，不出所料，果然见那人进了中贵人房中，而后便是一出嫁祸栽赃，他二人趁着夜色将舍利真珠宝幢送到了白玉堂房中。至于此物……”展昭眉毛一挑，看向那个黑色包裹，是展某与贵县都头在中贵人房中所得，“此物……”展昭顿了顿，隐隐可见他面颊开始泛红，他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此物以牛筋制成，状似□□，古籍有记载，阉人、宦官腰间带上狎具，便可……”眼见着展昭红了耳根子，白玉堂忍不住偷笑，他也知这猫儿对男女之事一向是恪守君子礼仪，是个实打实的柳下惠，叫他解释这物证，那可真是难为这薄皮猫了。

白玉堂笑着凑近展昭，在他耳边轻声道：“猫儿平日里都读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我……”展昭被白玉堂噎得说不出话来，白玉堂贱兮兮地干笑了两声，没理会展昭飞来的白眼，赶紧接着展昭的话往下说，“也正因此物，恰恰坐实了老阉贼行奸的事实。至于那份他拿了向白某兴师问罪的状子，确实是白某进入大牢向方允升处取来的，据方允升上诉，宝幢失窃之日，他整日忙于生意，不曾踏出店门半步，至于那柄折扇，确实是他亲手所书，但仅只是因卢方在中秋夜上的一句玩笑话，只说‘过惯了刀光剑影的日子，日后赋闲也要拿柄纸扇学学那些个贵族子弟’，恰巧方允升日前得了一柄纹理细致的竹扇，这才想着题词相赠，只是这扇子尚未送出，故而卢方并不知有此物，在公堂之上也一再否认。”

展昭又将如何擒获盗取御赐令牌之人细细说了一番，白晋齐越听越觉汗颜，知道自己险些又判错了案子后，他只得低着头，一再请求展昭坐堂审理此案，展昭轻叹一口气，轻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白大人，理直气壮去坐堂，本官，陪审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