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南一挪开眼睛,不去看周弋楠的身体。
视线落在屋内,里面开了一盏暖黄的灯,窗帘拉得严实。窗边一个沙发,再旁边是龙门架,龙门架上挂着几套衣服,其中一套就是周弋楠早上穿过的白色运动装。
看见纪南一后,周弋楠并不意外,勾了勾嘴角问她,“想通了?”
纪南一又重新看向他。
他一手搭着门把,另一条胳膊支到门框上,原本敞开的衣襟被扯得更大。他的胸肌很结实,被灯光投射出浅浅的阴影,像是勾引。
纪南一嗓子依旧发干,开口前又咳了几声,低头道:“先进去。”
对面未动。
纪南一抬头,周弋楠借着胳膊的力,上半身倾斜靠在门框上垂着眼看她。脸上读不出情绪,但眉尾微挑,像在等她的回答。
忽然走廊门外传来脚步声,那门半开着,声音越来越近。是王太和林彤。
纪南一捏紧了拳头,指甲不自觉抠着掌心,她一紧张就会这么捏着,“别让林彤看到。”
周弋楠扫了眼纪南一的拳头,才松手,。
纪南一推门进来,周弋楠退至屋内,转身合上了门。
纪南一听见清晰的上锁声。
两人被隔绝在昏暗的空间里,面对面站着。
纪南一还在想怎么开口,周弋楠就先说了,“是要在这里脱吗?”
他空出手扣扣子,自下往上,精瘦结实的身材一点点藏住。
周弋楠从纪南一身边穿过,几步迈到屋子最里面,坐在沙发上,领口附近的两粒扣子依旧敞着。
他的腿很长,坐下时比坐垫的位置高出很多。语气居然略带几分兴致,“也不是不行。”
纪南一当没听见,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对他说,“我有事要说。”
周弋楠从茶几上拿了支烟,又掏出打火机,点烟时专注看着窜起的火苗。两颊向内吸了一口,猩红渐亮,白烟从他的齿缝溢出。
长指夹着烟从唇边离开,周弋楠眯眼看向纪南一,那眼神就像伺机扑咬的猛兽,“要我帮你脱?”
烟草味蔓延到空气中,极大的压迫感推向纪南一,她沉着气继续说,“你为什么要招纪天宝?”
烟送到嘴边停下,周弋楠突然笑了,他夹着烟,用拇指揉了揉眉心,又不紧不慢将烟暗灭。
卷着袖子起身道:“我会粗鲁一点。”
他皮肤白,血管清晰,自手背到小臂延伸一条凸起的青筋,是男性力量的象征。
纪南一往后退了一步,她是有点害怕周弋楠动粗的。
但人已经来了,门已经锁了,好像也没有后悔的余地。她攥紧包包的手柄,要是周弋楠过来,她就狠狠砸过去。
做好心理准备了,纪南一才继续说,“纪天宝是我弟弟。”
正翻折袖口的周弋楠顿了一瞬,他单手抄兜,迈着步子靠近纪南一,“姐弟恋?”
“他是我亲弟弟。”
“哦,你喜欢奶狗?”
屋里有地毯,踩上去是扎实防滑的质感,周弋楠无声地靠近纪南一,俯身在她耳边说,“换口味了?”
烟草味混合着木香,全扑在纪南一耳朵上,还有那戏谑的语调,纪南一感觉连带着纪天宝都被羞辱了。
她对周弋楠的态度反感至极,脑子里全是反抗的声音。
啪!
纪南一打了周弋楠一巴掌,很用力。她狠狠瞪着周弋楠,咬着牙对他说,“闭上你的臭嘴!”
周弋楠的头偏向一边,原本利落的发型掉出来几根,耷拉在光洁的额头。
他保持这个姿势过了几秒,才慢悠悠转头,抽出一只手去摸嘴角,渗出隐约几丝红。他用指腹稔了稔,又一把捏住纪南一下巴,压着她往后退,直到咚得一声撞上门板。
纪南一疼得咧了咧嘴,但依旧直视周弋楠的眼睛。
那总是湿润深情的瞳孔此刻冷得吓人,像剔透的黑色的冰。他手上更用力,捏得纪南一哼出声音,问她,“还骗过我什么?”
恋爱时纪南一虽没以独生女自居,但她从不会提及弟弟。哪怕谈论到家庭时,也只会说和父母相处的细节。
在周弋楠面前,纪南一自尊心强得要命。
周弋楠家庭和谐,生活也算富裕,父母整天只围着他转,纪南一羡慕极了。
她不愿承认父母并没有多爱她这个事实。为了在感情里能和周弋楠平起平坐,她选择欺骗。
下颌传来剧痛,纪南一咬唇忍着,她眼神逃避地不去看周弋楠,但周弋楠执拗地要和她对视。仿佛透过眼睛可以洞悉她的内心。
忽然,走廊里又传来闷闷的人声,“弋楠呢?刚刚进来就没看到他出来了。”
是林彤。
接着是王太回答,“好像是有点久了。”
“是不是还在更衣室?我去看看。”
“不会吧。”
听到人声渐渐往这边来,纪南一开始挣扎,两只手握着周弋楠的手腕,吐字不清地对他说,“不要让林彤看到!”
周弋楠瞳色依旧晦暗。
纪南一眼里有祈求,握着周弋楠的手腕,就像握到一尊雕塑,冰冷,坚硬。
“一会就吃饭了,下午还要回公司开会呢。”林彤的声音逐渐清晰。
周弋楠抬手,啪——地一声关上灯。
忽然陷入黑暗。
房间里也变得安静,黑暗中纪南一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还有周弋楠沉稳的呼吸。
更衣室里空调开得高,周弋楠呼出的热气一直扑在同一个地方,门口的空间又本就局促,纪南一脖颈间很快渗出薄汗。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接着有人转动门锁,是林彤的声音,“打不开。”
“锁上了吧。”
林彤又拍了拍门板,“弋楠,你在里面吗?”
纪南一感受到后背传来的震动,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周弋楠的手指也动了动,摩挲着她的下颌,纪南一忍受着来自他掌心的潮湿,黏腻又暧昧。
屋里安安静静,林彤才放弃地离开。
确认门外没人后,纪南一抢先开了灯,并推开周弋楠。
他的手离开的瞬间,脖子上窜起一阵凉意,纪南一心底翻涌起一阵说不清的情绪。
纪南一用手背擦了擦脖子,对周弋楠说,“如果你要报复,可以冲我来,我弟没有得罪你。”
周弋楠没说话,转身对着镜子扣领口的扣子,严严实实扣到最上面一粒,又熟练打好领带,在龙门架上挑出两件西装,比在身前,对着镜子看效果。
他透过镜子看纪南一,神色淡淡地说:“我不认识你弟,我刚刚才知道你有个弟弟。”
纪南一也透过镜子看周弋楠,他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像模特一样好看。
周弋楠又换了件西装举在身前,眼神打量起镜中的自己,“招聘有人事负责,至于为什么招你弟弟,不应该来问我。”
“一个应届生,开两万工资?”
周弋楠将两件西装叠在一起,搭到小臂上,转身对纪南一说,“我们本来就是高薪行业,加班也多。”
“我弟身体不好,加不了班,你找个借口让他实习结束就走吧。”
“他知道你让我开了他吗?”
纪南一噎住。
不管周弋楠有没有祸害纪天宝的心思,她都不希望纪天宝留在壹科技,简单来说,她就是不想跟周弋楠扯上任何关系。
但纪天宝想在那干一番事业,这很头疼。
周弋楠选了件西装穿上,尺寸很合身,衬得他又轩昂了几分。
他走到纪南一面前,伸手去开她身后的门锁。
咔哒一声,光从门缝钻进来,周弋楠对纪南一说,“如果是没能力的人,不用你说,我也会让他滚蛋。如果用得顺手,他又愿意待在我的公司,你无权干涉。”
今日的交涉无果。
纪南一没从周弋楠那得到肯定的答复。
她试图说服纪天宝,但无论怎么威逼利诱,纪天宝也不愿辞职。
每天加班到十点,他回来都乐呵呵的,还跟纪南一分享晚上吃了什么营养加班餐,有时候加班更晚,回来都十二点了,纪天宝洗漱后倒头就睡,第二天又是个活力满满的打工人。
要不说资本家喜欢招年轻人呢,真耐造。
跟壹科技的项目也没成,纪南一花了好长时间重新物色合作商。
她先把筛选范围扩大到长三角地区,又扩大到华东,最后放宽到全国。终于找到一家香港的合资公司。
纪南一要做的项目不复杂,简单来说就是利用AI数据模型做珠宝鉴定,也不是完全的自动化,就是代替一部分人工,做初步筛选。
鉴定中心挂牌后会接收大量裸石鉴定业务,目前加上纪南一就只有三个人,这个AI项目就是为了减少他们的工作量。
签订合同在之后,工作对接一般都在线上,偶尔需要跑一跑香港,或者那边的项目负责人过来。
对比本地公司确实要麻烦一些,但好在出差频率不高,勉强还能接受。
接下来的三个月异常忙碌,忙着跟装修,忙着对接香港的公司,还要准备国内的宝石鉴定师证书考试。
纪南一在斯里兰卡宝石学院进修过,但回国做生意,还是得有国内认可的证书才行。
好不容易到了六月,中宝协公布的考点在纪南一的母校。
她已经四年没回去过,校外的美食街都翻天覆地了,学校里可能也变样了。为了考试当天不出差错,纪南一提前一周过去踩点。
正值南方的黄梅天,总是阴雨连绵。
纪南一刚确认完考点就下雨了,她就近去图书馆躲雨,站在走廊处看雨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雨幕里两个没带伞的人也往图书馆这边跑,一前一后上了楼梯,在走廊的另一边歇着,等雨停。
纪南一本来放空着眼神,无意间转了个头,就看见戴着眼镜的周弋楠。
周弋楠只和她对了一眼,就转过头和面前的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