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八〇、杀佛顶视如来(2)
夜晚,烈风呼啸。
立州军于斩将台前列阵,陈维昌一剑断喉,彻底终结了西北军府割裂二十载的血雨腥风。
祭奠立州亡军的火光照彻高原,百溅坡上又埋下了不知多少亘古难寻的荒魂。
陈寿平与薛敬策马雪疆,眼前川渝界山上的杀火已然泛滥如潮。
“我听说谢冲已经过川渝郡,入岭南了。”陈寿平道。
“三天前,季卿与他汇合,从我战前拨给他的五千人马里挑了三千给谢冲,这样探虫山时不至于畏首畏尾。”薛敬道,“另外,祝龙的人马也已经成功进入界山了,昨日来信说,辕嵘古道已经被他们封了,可惜还没有探到太平教的踪迹,川渝界山地形复杂,峰高路险,他们也只好暂时隐蔽,静等我们这边的消息。”
陈寿平点了点头,打马往缓坡下催,“需要西北军做什么吗?”
“暂时什么都不用做。老师,您将两军收拢后,尽快统算一下目前西北的可用兵力,还要拟一道战疏,呈报枢密院。”薛敬叹了一声,“想要摘去西北军府头上被陈维昌泼过‘叛军贼臣’脏水的这顶帽子,委实是个麻烦事,好在有太子首肯的‘清叛’虎符在,又有您多年来戍守北疆的赫赫战功,老陈家这笔虎头蛇尾的烂账尚不至于牵连到您。但如今朝中三党割据,多的是搅浑水的异心臣。此外,立州、应忠和恒城等地,这次都动了兵,三府换任都需要过吏部监审,若有可以保举的人选,您也可以附在奏疏上,一并呈递。”
夜雪如积尘,被东风一扫,只剩心原上浮挂的一层灰,透着夙心未明的杀机。
“老师,西北军府一朝合拢,我希望各军门下头,都是信得过的人。”
陈寿平回头看了他一眼,微一颔首,“我明白殿下的意思,您放心,西北十一运路的重要州府,我会亲自选人。对了,季卿什么时候回来?”
“往丹霞关一去一回,最快也得明早了,今夜我还要去办另外一件事。”
陈寿平犹疑地问,“背着他?”
薛敬短促道,“并无刻意隐瞒,只是不想他涉险。”
他话说一半,似心有不忍,陈寿平皱起眉,却也没再多问。
“老师,咱们就在这里分兵吧,留下五千人马守好川渝界山与西川高原交界的所有兵路,一旦有太平教的人冒头,定要谨防他们越过泅杀渡,重返西北。”薛敬回头看了一眼应忠魔鬼城的方向,“没想到明州九镇遗民的祸火,从前朝消匿的海郡东州,一路烧到今日这西北荒漠,杀祭浮屠七十载,总要有人善终。再另外派一队人马去蒂连山,在那里等我的火信。”
“好,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薛敬当即调转马头,朝陈寿平笑了笑,“战后休沐,尽快回山看看姐姐,您错过了孩子们的出生,不能再错过满月酒吧?”
当夜与陈寿平分兵后,西北军留下一万人善后战场,同时分各路,坚守川渝与西北的交界带。薛敬则另携一队亲卫秘密折返西川中渡,于丑时前,再次回到了昨夜才发生过激战的桑山雪林。
刚一进入雪林外的山道上,忽然就听一阵狼啸,薛敬勒紧马缰,众兵团团围了上来。一名亲卫道,“王爷,这狼啸听着像牧上雪族的狼骑。”
这些亲卫都是刚从西川战场中浴血杀出来的死士,跟雪族狼骑正经当过一次“同袍”,对这些兽军的习性和声音已再熟悉不过,是以立刻就听出来了。
“这里怎么会有雪族狼骑?他们不是已经收兵回牧上了吗?”另一名亲卫道。
薛敬还没来得及开口,忽见一只雪狼从林深处冒出个头,一双金绿色的眼睛盯着这边咕噜噜直打转。
“王爷,小心!”几名亲卫立时拔|出短刀,金鸣声极刺耳,训练有素的狼骑长年受这种声音熏陶,一点也不怕,龇着牙,爪子不断搓雪,对着众人怒嚎。
“收刀。”薛敬令道。
他往密林深处看了一眼,发现竟然只有这一匹狼骑,是掉队的么?
一时好奇心起,薛敬跳下马,按住众人阻拦的动作,走近那头雪狼,雪狼见是他,像是受了刺激,下意识往后退,连耳朵都吓得耷拉了下来。
“这么怕我?”殿下无奈,“我又没揍过你。”
雪狼忽然做了个甩头的动作,往林子里跑了几步,像是要引着他去哪。
薛敬往身后招了招手,正准备跟上去看看,结果众人一动,雪狼就冲着他们干嚎,显然只准殿下一个人去。
“这畜生好大胆子。”众人纷纷又要拔刀。
薛敬环顾四周,确定此处早已被立州军清场后,放心地朝他们扬了扬手,“你们守好雪林道,本王去看看,别跟过来。”
众人不敢违逆,只好分散开来,将桑山雪林的几条山道守好。
那只雪狼引着他一路往前,绕过几条春雪消融的雪溪,穿梭霜枝凝晶的矮松丛,趟过泉眼泛滥的沼池,终于在一处被桑枝遮掩的泉洞前驻足。洞里传来水声,还有浅浅流淌的笛音,只不过那笛乐吹得调不成调,像是刚刚学来,现学现卖的。
这只雪狼始终不敢拿正鼻子正眼去瞧他,哆哆嗦嗦地绕着他转圈。
“这胆子,还不如狗,也难怪被赶出来。”
薛敬刚要询问洞里的人是谁,那人似乎也听见了他的动静,先开了口——“来了?”
殿下蓦地一愣,张了张嘴,僵了。
“杵在洞外做什么?进来。”
二爷的声音跟暖泉似的,从雪洞里冒出来,温荡着回音。
那只雪狼跃跃欲试,先一步跑进去,后腿没留神撞了薛敬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干涩地咳了一声,跟着雪狼穿过逼仄的甬道,走进洞中。
泉池冒着被硫磺熏灼的气味,倒不至于难闻。就见灼热的雾气里,二爷一身深衣,宽带束解,连发都未系,显然是刚沐浴完,正靠在池边的石头上,一边晾头发,一边试笛音。
殿下一时看愣了,忘了抬脚,后背被泉雾蒸出了汗。
二爷掸了一下遮眼的水雾,被硫磺的气味呛了一下,朝他扬了扬笛子,“这是牧上雪族的月钥孔笛,之前那老族医送我的,后来达瓦丛河教了我两首能催动狼骑的小调,可惜我不擅音律,学了个七七八八,勉强能把它招呼到你面前,带你过来。”
雪狼哼着鼻音,跑到他身边卧着,霎时从征服沙场的雪兽变成了一只看家护院的奶犬。
薛敬被雪狼闹腾的动静叫回了神,绕着泉汤走到他跟前,这才捡回自己的舌头,“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去……”
二爷继续试他的笛孔,懒得抬头,“招抚一群走投无路的败军之将,还需要我亲自去吗?殿下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我……”薛敬彻底哑了。
“我这马儿刚跑出去二里地,就琢磨出不对劲,我就想,这人莫不是又哄我呢?”二爷试着吹了几个音,像是把自己耳根子吵着了,皱起眉,“然后我就让银三代我去了一趟丹霞关,让凤言去拦。你把先前锁关时从西川高原南迁的逃兵和其家人都送到了立州和富河,还专为他们打开了富河粮仓,好酒好肉地养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今日招抚‘燹军’用的么?”
说到这,他才抬起头,笑岑岑地问,“是不是?”
“……”殿下慌忙将眼神别开,喉咙里呛了硫磺,辣嗓子。
这人恐怕根本就不是在奔出二里地后才琢磨出来的,而是一听见自己让他去拦人就清楚了,所以根本没按自己的路线走,早早等在这里,堵他呢。
“想必那五千人现在已经被凤言拉到关隘上喝酒了,也已经通告了富河粮营,将他们的家人捡出来,送回西北,兴许能在去西沙的路上碰到。”
“西沙?”薛敬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要送他们去西沙?”
二爷抬起头,“恒城一战前,你调兵过太原,就曾下令银三转道西沙礁沙堡,顺便断了沙匪援兵恒城的路。恒城大捷后,沙匪西迁,恒关河两岸已经没有他们的踪迹了,腾出来这么大一块地方,不就是用来养兵的吗?你不是还说,要在那里重砌一座木屋,就是当年咱们逃难的时候住的那间。”
“我……”殿下心里发虚,也不知道怎么接。看了一眼那只雪狼,硬邦邦地转移了话题,“你怎么还养上狗了?哪来的?”
二爷将孔笛放到一边,若无其事地拢了拢半开的衣襟,“来参战的那几位雪族参将带狼骑返程时,我送了送他们,这只雪狼就黏上了我,他们见带不回去,就留给我了。他们说,狼王只臣服于赢战它的勇士——殿下,它是来找你的。”
薛敬微微一怔,再次看向那只态度谄媚的雪兽,这才发现它嘴里的狼牙掉了半颗,原来竟是在荒狼道斩狼那夜,被自己徒手斩断牙齿的那只头狼。
难怪见了自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哆嗦着走。
“你不会还打算带它回山吧?”殿下嫌弃地看了那狼崽子一眼。
二爷站起身,“它可立了大功,否则我都猜不到,你竟然一直将他藏在八万八千泉的万窟台下,桑山雪林都已被两军开阵战成了一片荒沼,他却从头到尾连中渡都没有出过。殿下,这局棋,你可真是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薛敬心虚地叹了口气,思前想后刚要开口解释,就听二爷轻声说,“宽衣吧。”
“啊?”殿下怔了一下,抬头看着他。
二爷走近他一步,凑到他身前深吸了一口气,这人虽然洗过了,可颈间还残留着恶战时屠戮的血气,断陈维昌那一刀的血虽然没有溅在他身上,可这一身杀戮遮掩不住,还是不断地从领口里往外冒。
“淑慎尔止,不愆于仪。”二爷的嗓音比热泉的水还要软,“殿下早已过了弱冠之年,久不回东都,久不为人弟。他虽已成你之俘囚,毕竟还是你的长兄,你要以礼相敬,以诚待人。”他伸手扶住殿下早已在血战中断裂的臂护,打量着他这一身斑驳泥泞的伤甲,叹了口气,“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处温泉,宽衣吧,洗净了再去见他。”(注1)
薛敬看了一眼旁边矮石上放的一摞新衣,竟然连缁带、环玉都配齐了,他心头不知不觉涌出一股滚血,“你……没有去拦人,是跑了一趟远集吗?”
二爷笑了笑,“这些行头我早就备好了,一直在银三那收着。西北正在打仗,我去哪个远集给你置办这些冠封金玉?”
“你……”薛敬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问,“为什么?”
二爷笑意缓收,正色道,“南北孽杀十三载,今朝北伐恒定,南岭镇封。吾王欲见岭南封主,当以雪泉净戎骨,以封礼正衣冠。这些年,你大哥不吝明刀暗斧,几次三番欲取你性命,虽恶虽险,却也反将你逼上绝路,终将恶斧促成你之盾甲,他这也算是……送君上龙台,成全大功。”
二爷又凑到他耳边,笑着说,“殿下临风玉树,目端容俊,打了胜仗去见哥哥,就得穿得好看些。”
“……”殿下蓦地一怔,脸像是被热泉史无前例地烫红了。
他随即褪去染血的征甲,泡进泉池内,听话地将这一身脏血彻底洗净。期间,两人什么话都没再说,只有雪狼围着泉池打转的动静,那人不成调和笛音,和叮叮咚咚的水声。
一炷香后,薛敬沐浴完,用干巾擦干后刚要探身取衣,二爷忽然按住他的手。
“你……”
“我来。”二爷将长发束起,躬身取过深衣,利落抖展,端肃道,“玄冠紫緌,自鲁桓公始,诸侯下达——”
殿下一愣,这竟是封冠时,甲首的礼官为王侯亲自侍敬的阖衣礼。他呼吸一滞,还没来得及反应,深衣已经披在身上,这人郑重的样子,分明是在予人授冠。
“小辰弱冠之年还在沙场打仗,连一场像样的冠礼都没有,二哥哥长你几岁,补给你好么?”二爷为他阖衣的手一顿,轻轻问。
薛敬心潮激荡,眼眶不自觉地就热了,颤声答,“……好。”
深衣、端袍、冠封、素裘……早就一一摆好,疆场血战的光影被这人轻浅的呼吸声毫不留情捣破,竟然碎成了年少时,九则峰上最温烫的月光。
——“王侯玄冠,綦组缨,缁布锦;”
——“合襟端正,深衣三祛,衽当旁;”
——“纩为茧,缊为袍,单为絅,帛为褶;”
——“君衣狐白裘,锦衣以緆之;”
——“素带裨镶,腰佩环玉。明玉如山绿,绶带起朱红。”
他每念一句,便有一件锦袍落在自己身上,阖衣、系带,一气呵成。
殿下对于冠礼没有过多设想,东都的皇室子弟年满二十便能以礼及冠,而他,行刀走马十三载,早就抛却了甘为皇族的那身深衣。
更加未曾肖想,今日这人能备齐行头,为自己补上一次。
——“成人者,将责为人子,人兄,人臣。故孝、弟、忠、顺之行立;颜色齐、辞令顺,从此正君臣、亲父子、和长幼。”
——“君臣正、父子亲,长幼和,礼义立,而后可以为人,可以治世也。”
……
——“终鉴,礼成。” (注2)
最后以黑金绶带封腰,在他腰侧用环佩勾却。
完成后,二爷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他,笑着评价,“好看。”
薛敬猛然将他扯进怀里,死死箍紧,“我步步杀孽,何德何能……”
随即,他怔怔地侧眸,望着这人的眉眼,情不自禁地问,“我能亲亲你吗?”
殿下今天规矩的不得了,连这种平日里习以为常的事还要郑重请示。
二爷轻轻“嗯”了一声,刚要闭上眼,就觉眉心一热,他竟只是在自己的眉心轻轻含了片刻,就规规矩矩地松开了。
“我没有要故意瞒着你,我……我之前骗了你……”殿下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道,“我其实,不是要以淳王作‘饵’,引出神官,我是要以——”
“以你自己作‘饵’,引他出来,我知道。”二爷接上他话。
“你……”是啊,这人这么聪明,什么都瞒不住他。
“那……那你怎么才能消气?”
二爷笑起来,“我也没生气啊。”
“没气吗?”
二爷叹了口气,转身坐回石头上,“殿下,一辆空辇太少了,我帮你多放了几辆进川渝界山。”
薛敬猛地看向他,“什么时候?”
“两个时辰前。我把用来招抚败军的时间省下来,去做了几件有价值的事。”二爷抬起头,静静地望着他,“殿下,这一次,你确实比岭南王更适合做‘饵’。”
薛敬长叹一声,无奈道,“太子不愿让大哥活着回京,索性派我做那柄‘断骨刀’,他自己便能端坐明殿,王图尽览。如此,我就成了斩骨断亲的刽子手,声名狼藉之后,还能顺便帮他彻底封了这条‘岭南龙’的口。我先前放假消息出去,说淳王的车马已逃进川渝界山,太平教作为西川大战后那只捕‘蝉’的‘黄雀’,无论我是否已经与淳王见面通气,只要大哥落进他们手里,必死——所以我必须赶在太平教之前,活捉淳王。只有把这条‘岭南龙’握在手里,再拿我自己作‘饵’,太平教才不至于一见面就杀我灭口。”
二爷“嗯”了一声,认同他的话,“所以我猜,你当初派出的那三百匹雪狼,不止在悬川县生擒了陈维昌的族人,还分了一半出去,在西、立两军血战桑山雪林的时候,就趁乱活捉了淳王。为防太平教观战反杀,你索性直接将淳王锁在了八万八千泉的万枯台下,最危险之地也是最安全之地,血战之后的八万八千泉化作一片血沼,太平教怎么也不会想到,万骨尸泉之下还埋着一条利爪尽断的‘废龙’。后来泅杀渡一战,不过是西川军无主无将的一场‘戏战’,陈维昌早在你布军万枯台时,就已气死王绝了。”
薛敬深吸了一口气,轻轻闭上眼,“我不愿做太子的‘断骨刀’,但我必诛视如来。所以我只能谎称淳王已经逃脱了我的钳制,同时放出消息,说淳王逃难的车辇此时就在川渝界山里兜圈,随后我再亲自进山,坠上被空辇引出的太平教,将其一网打尽。可我没想到,你竟然又放了几辆空辇进去。”
“视如来这么多年来既然能控制西北十一运路,恒镇蒂连山,此人绝非等闲,不是你用一辆空辇就能轻易钓得出来的。”二爷冷肃道,“我仔细看过进出川渝界山的所有山路,光是能行车马的就有五条,再别说险峻之间的羊肠小道了。我们只有用数辆空辇穿梭不同路段骗兵,才能逐渐分散、消减太平教的兵力,最后把视如来从老巢里引出来。殿下,这不是一场速战速决的硬仗,而是一场拉锯战。”
薛敬点了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那咱们接下来……”
“还是按照你原先的计划办吧。”二爷笑道,“如今你有明甲傍身,便应另起手谈,并玄酒相佐。你大哥必是想活,所以这回京的条件……你开。”
薛敬走到他身边蹲下,犹豫着问,“那你……同我一起去见吗?”
二爷拿起孔笛,在指尖转了一圈,“又不是什么兄友弟恭的苦情戏,你去见你那个蛇蝎心肠的好大哥,我去干什么?他那条‘金丝带’曾害我烈家满门,你不能杀他,不代表我没脾气。万一到时候我看他不痛快,敬他一杯毒酒,这局棋还没开局就崩了,你也不想吧。”
这话听起来虽是戏谑,可薛敬却听出了玩笑背后的苦涩,这人的释然和无争虽有理性和智慧并身,却绝不代表他没有恨,能如此海量,都是为了自己。
“你别难过,我说过的,一定……”
“我没有难过。”二爷按住他的手,“我在这里等你,呐,有它陪我。”
薛敬转头看了那雪狼一眼,无奈摇头,“你一定要养他?”
二爷朝雪狼招了招手,“它叫‘大风山’,听说是在大风山的山脊上战胜了群狼,封的狼王,我想带它回九则峰,给我的石头房看门。”
看这只雪狼谄媚地绕着他打转,殿下虽然嫌弃,却也只能顺着他,“你想留就留吧,但只准在雪松林里看院子,不能进屋,你摸它可以,不能搂着它睡觉。”
二爷好奇问,“我为什么要搂着它睡觉?”
“我看牧上雪族就有人搂着狼崽子睡觉,你不能搂。”
二爷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我的床就那么宽,可装不下第二只‘狼崽子’。”
“你……”又骂人。
“好了,你去吧。”二爷刚要起身,忽然被薛敬勾着腰捞起来,三两步后,将他压在石壁上,手指勾住随意系起的发带一拆,长发流瀑一样泻下来,薛敬凑过去,呼吸贴在他唇间,暧昧地说,“你头发还没干,晾干了再系。”
二爷喘了口气,试着用孔笛点着他,“……干正事要紧。”
殿下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眼神却始终没从他湿润的唇皮上移开。方才战甲上残留于身的那股血气早已被水泉冲散了,新衣上熏了清冽的雪檀,一丝丝从领间冒出来,能催情。
火潮涌上来,浑身燥热,殿下将他抵在湿漉漉的石壁上,意乱情迷地亲,“……你这副样子,我还能再斩一次百狼。”
二爷头脑昏涨,意识迷离,衣带彻底散开时,才反应过来,赶忙要将他推开,“你别胡闹了,天要亮了……”结果又被人抬起了腿,环在他腰上,更深地腻上来……二爷火烧火燎地想往后退,可这人却跟要连皮带肉将他剥开似的,后背蹭着湿漉漉的石壁,深衣湿了,粘着腿上,顺着往下流水,脚底生着热络的泉眼,直往他心口上冒。
“新衣弄湿了,可没得换……”若没力气推开他,便只能商量着来。
“嗯……”薛敬松开他,克制地退后一步,粗喘了几声,背过身整理衣襟,“对了,那个……还有件事,你要是等得不耐烦,就想想起个名。”
“给谁起名?”
“姐姐生了,老师说那对龙凤胎里的女娃娃,名字给你起。”
二爷迟钝着应声,人都僵了,“……男孩叫什么?”
“立风。”薛敬道,“老师说是在西北军府光复这天传来的好消息,取‘立’‘风’二字,得‘立州军重启,耀定金风’之意。那个女娃……”
“西云。”二爷转过身,嗓音微微发颤,“取‘西’‘云’二字,得‘西川军收复,云浸雪川’之意。”
薛敬走到他身后,握住他的手,“你没事吧?”
“……我高兴。”二爷没再回头,“快去吧,记得带酒。”
“好。”薛敬转身时又看了他一眼,快步离开了泉洞。
五一节快落~300万字啦~
注1:淑慎尔止,不愆于仪。——出自《诗经·抑》
注2:冠礼的这些礼节和行头,参考自《礼记》中《玉藻》《缁衣》《冠义》等多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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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0章 第五八零章 杀佛顶 视如来(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