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鸟 第1章 此处禁止霍寻欢投喂

白城大厦，挑高的大堂内。

一个身着印花短袖的青年，走到偏厅的人工小池塘旁。池塘旁竖着个指引牌，白底红字——此处禁止霍寻欢投喂。

那青年右眉微挑，漫不经心地将指引牌翻转过去，悠然自得地坐到池边的软垫上，信手抓来旁边花架上的龟粮罐，肆意向池塘播散。

公司形象墙边的四方小池，两方是鲤鱼戏莲池，另两方清池养有十只碗口大小的乌龟。一个月前，有两只已经被他喂到活活撑死。

现在剩下的八只幸运儿，面对从天而降的饕餮盛宴，立马打破相濡以沫的大团圆局面，一个个踊跃地加入龟粮抢夺赛，手掌脚掌们踩水踏背，激起哗啦哗啦的水声。

水纹波光粼粼。那青年的笑容，如青山云雾，缭绕荡漾。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当知道ECHO的订购合同已经发了航空件，他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才有心情来这里犒赏“三军”。

另一边，前台小妹吕薇握紧拳头，下了很大决心才打断他：“霍经理，观景池不允许（您）投喂乌龟。”

吕薇最终没能把“您”字说出来，脸颊羞得像红透的苹果。

“是吗？早没有人跟我说过。这罐龟粮见底了，麻烦再拿一罐来吧。”霍寻欢，顶着那张帅到惊心动魄的脸，晃晃手上的空罐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持靓行凶，与打劫无异。

被打劫的，兜头把行政主管的命令甩到脑后，鬼使神差地跑回前台，在下层橱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罐新龟粮递给寻欢。

“谢谢小美女。你去忙吧，我喂一会儿就回去。”说话间，伴着和煦到让人发昏的笑容。

吕薇点头。等她回到工位，跟她一起回来的，除了丧失池塘防卫线的愧疚，还包括有辱使命的悲凉。

呜呜，伤心。

她发消息给单灵，语气相当郁闷：你们领导是魔鬼吧？他刚才一定给我下了降头。

单灵：······

吕薇：为什么这么好看的皮囊里，住着这么险恶的灵魂？惊恐.jpg

单灵：我们领导是天底下最好的领导，再说他坏话，小心我揍你。

吕薇：他根本不像来公司上班，倒像男1号来拍电影。

单灵：又犯花痴。鄙视抹脸.jpg

吕薇：正在输入

单灵：我不管你了，还有好多活儿要干呢。得赶紧多做些业绩，不然，我们领导通不过试用期，会被赶出公司的。恐怖脸.jpg

吕薇：7878，就指望你英雄救美啦。

吕薇趁着收快递文件的当口，走到玻璃旋转门边，偷偷地用手机相机拍下霍寻欢的照片，上传到“阅后即焚”。

“阅后即焚”是云天总18岁时写的小程序，最初的作用是线上版“总经理信箱”。

在这里，每位员工通过自动出票设备，获取登录用的动态码，进入小程序后，穿上系统随机分配的马甲，就可以在留言板上发言。

系统里马甲总量远超过在职人数，员工也可以随意取新动态码、更换马甲，真正能做到匿名发言、毫无心理负担。

发言后的信息，会在1小时后，自动“焚烧”而消失。

除非超过10%的人，进行了后台置顶、复制、截图等操作，才能阻止“焚烧”，还能像徒手掷飞镖一样，将信息钉在留言板上，让更多人乃至公司高层看到。

“阅后即焚”上线后，真的发生过个别部门负责人在程序里被投诉，最后惨淡离场的案例。

不过，随着公司规模增大，年轻员工越来越多，大家追求自由、无官僚气的组织氛围，使得“阅后即焚”逐渐退去“总经理信箱”的历史烙印，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员工内部论坛。

就因为这个，吴薇总是感慨：为什么老天这么偏心，可以让一个男人同时兼具身家、相貌和才华？

霍云天，白城科技集团的太子爷，独苗，16岁读清大，没毕业就创建了云游科技游戏公司，至今仍是年轻人最喜欢的手游TOP榜前50。

后来买下云芯科技的前身芯智博科，把这个只会做家用电器芯片的老企业带出道，成为国产芯片的中坚力量。

一路披荆斩棘，一路封神开挂，年仅二十四岁，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商业帝国，是她心中永远的神。

直到纨绔子弟霍寻欢出现，她光速扔掉霍云天这座大神，在犯花痴的路上，越走越远。

幸运的是，犯花痴的不只有她一个。

今年的“阅后即焚”留言板，唯一一条文字信息，是“一顶绿帽戴头顶”这个ID在元旦发布——我个人认为，白城科技的诸位老人家，应该自觉向云芯云游的后辈看齐，以免过早地被拍死在沙滩上。

除此外，留言板清一色都是霍寻欢的照片。

无论是他来公司第一天，惊为天人的满头脏辫发型，还是理成短发后痞帅痞帅的新形象，与大理石雕刻般立体的五官，相得益彰，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扣人心弦的荷尔蒙。

今年还没到一半，已经有人预测——霍寻欢夺得本年度集团时尚先生的桂冠，已经毫无悬念。

同一刻，无边界心理咨询室。

霍云天准时敲开咨询室的玻璃门。室内洁白、空旷，飘着淡淡的檀木香。

靠窗放着两把云朵沙发，其中一把伸长脚凳后可做躺椅，另外一把则是南瓜形。沙发中间摆着膝盖高的奶油色茶几。

咨询师王中王，长着标准闽南人的脸，眉骨高耸，眼窝深邃，蓄着俏皮的八字胡，两条长腿耷拉在南瓜沙发外。见到云天，他目光中划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如微风拂过湖面。

“王大夫，你好像有些惊讶。”霍云天坐定，先开口。

“哈哈。一般来我这里咨询的不是一对夫妻，就是一位女士。夫妻想要给婚姻止痒，而女士多数拼命问我，她男人是玩她还是爱她，如何才能让他更爱她。很少见到像您这样一个人来的男士。另外·······”

王中王停顿片刻：“如果霍先生今天又放我鸽子，第二天就能收到您朋友阮竹小姐送来的游戏机手柄或卡带。我是非常真诚地盼望被您鸽。”

“前两次爽约是工作安排有冲突，抱歉。”霍云天道歉道得不卑不亢，与他不怒而威的气势，倒是很相配。

“没关系。真希望，多多益善。”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但让作为游戏机发烧友的王中王，拒绝这样的诱惑，真是绝无可能。

“霍先生，我也挺好奇，您为什么每次都执意约我。无边界有3位咨询医师，另外两位无论资历或是专业度，都在我之上。”

“年龄也在王大夫之上。我想要平等对等的关系，不需要年长者指手画脚。咱们年龄相仿，再加上王大夫的长相，很讨喜。”

“哈哈哈，您真是······慧眼识珠。”王中王的两撮小胡子快翘到耳朵边，他接着问：“霍先生，喝点什么？”

“水就好。”

王中王摁了一下墙边的白色按钮：“阿福，来瓶矿泉水。”

胖乎乎的助理阿福很快送来两瓶水，放到茶几上后，转身离开。

“说说您的事情吧，看看我能否帮上忙。”王中王认真起来，目光深邃，满是智慧的光芒。

咨询室的檀木香，似乎越来越浓。

云天倚靠在云朵沙发软绵绵的椅背上，淡定开口：“我有一个朋友。”

就像每个童话故事都有个“很久很久以前”的开头，许多来访者的故事由此展开。

“这个朋友在三个月前，莫名其妙地被人蛊惑，生活变得越来越诡异。”

“诡异？”

“比如，性向转了个180°的弯。比如，那个人能轻易地撩拨他，而他几乎无法保持原有的理智与节制。”

“所以，您的朋友和那个人，是同性？”王中王来了兴致。边缘群体的客户，他还是头次遇到。

“对。这正常吗？”

“性向是个开放性课题。遗传学家说是遗传，也有学说认为性向是流动的。”

“那么，存在最佳床伴吗？”

王中王差点儿把正喝到嘴里的水呛出来，心道：话题怎么突然转得这么限制级了？

“我个人认为，经过刻意练习，确实存在炉火纯青、天人合一的状态。”

“没有练习呢？也可以吗？”云天追问。

“额~”王中王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从草原狂奔：大哥，我是情感咨询师，可不是情爱咨询师啊。

“大概吧。因人而定。”想想丰厚的咨询费，王中王继续卖力搬砖。

“我朋友很苦恼。发生这事之后，也曾找女人试试，发现跟女人也还是可以的。只是，相比较，女人没办法达到那个人在床上的——”霍云天思忖着用什么词汇：“韵律。”

“韵律？”

“是的。就像每种运动，都有它的节奏一样。那种事情也有它的韵律，充满魅惑，使人沉迷。”

“对于男人来说，这种事情，跟吃饭一样是必需品。如果您朋友跟那个人感觉更好，完全可以听从内心。毕竟，现在社会接受度也越来越高了，做好个人防护就行。”

“即便跟他做，停都停不下来？”云天灼灼地望向王中王。

王中王额角开始冒汗：“任何事情，都要有节制的吧？”

“是啊。应该有节制的。”云天的眸子暗淡下来，脑海里霍寻欢的脸，却不受控制地浮上来。

他的手机此时嗖地响了一声，云天看了一眼锁屏界面，是“阅后即焚”留言板上的一条消息。随手点开，偏偏是让他烦心的霍寻欢的照片。

真的要听从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