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迷津 第70章 第 70 章

道出深藏内心已久的秘密，徐永算是如释重负，他这升斗小民已经完成了他的坚持，接下来要如何，就换成麒麟卫的人去考量。

乍听这种要命的秘密，饶是作为天子亲卫的麒麟卫众人也心中沉重，堪称阴云密布。

而文珩，他出身文家，虽然文家早早宣称不涉党争，可人活在世上，关系错综复杂，容不得文珩再有那般天真的想法，他也不能真的只凭自己的心意做事，不管家族的其他人。

鲁王府的案子并非那样简单就能过去，一朝不慎，就要将整个家族都拖下水去。

因此此刻，他心中竟隐隐生出了令他羞愧的后怕之意。

徐永倒是看得透彻，安慰他道：“我也不是个傻的，要是告诉你就能解决问题，那我会白白叫人家欺负吗？你知道了也不过是多一个人担惊受怕，说不定咱们两个都有危险。”

文珩半点不知，文家也不插手，所以才有机会救他一命，这在当时就是徐永能想到最好的处理办法了，如今一看也觉得不错。

既然能成为挚友，双方的友谊就不是会被一点情绪所击溃的东西，文珩出去寻了个无人的地方静了静，回来后就恢复到寻常的模样了。

事关鲁王府的两位公子，百里鸿闻不敢擅自作主，片刻不停，马上就往宫里递了帖子，指名要交到大太监王玉的手上。

百里鸿闻的身份从百里家的公子转变为麒麟卫，大多数时候还是过的潇洒的，上头又有孔宿顶着，他几乎不见这样急切地往宫里递帖子，更别提是以麒麟卫指挥使同知的身份落笔，因此王玉也不敢耽搁，马上就呈报给了祈安帝。

百里家的这个小子当属绝才，若非身在麒麟卫，他也是一个被人争抢的“宝物”，会有很多人认为，谁要是得到了他的效忠，谁就将会在即将到来的夺嫡之战中取得极佳的先手。

但这个被人视作碗中肉菜的人很早就被祈安帝相中，落子在麒麟卫，聪明人能看透形势，所以百里鸿闻这些年来也算做的不错。

虽然不能和孔宿在祈安帝心中的地位相比，但毕竟是钦点的同知，也是祈安帝亲睐的年轻一辈，因此见他递了帖子要入宫，祈安帝略一抬手，王玉马上吩咐下去，百里鸿闻一路通畅。

不过顺利见到祈安帝，不代表涉及鲁王的事情也十分顺利，祈安帝看过他写的密折之后，只问了一句：“你以为他们怎么就有这样大的胆子？”

这句话比起君臣奏对，更像是随口一问，可着实切中了要害。

百里鸿闻想说“利益巨大，因此铤而走险”，可是鲁王府的“利益”是什么？那位小王爷已经占据先机，区区一个幼童，待他长成就需要不少的年月，到那时作为长子，小王爷或许早已经得了世子之位，如果再有些别的功绩，头衔变为郡王也说不定，又何必现在就视幼弟为眼中钉。

以幼子越过长子，除非这个长子犯有大错，或者嫡庶有别，但这些在如今的鲁王府都不存在，何苦未雨绸缪以至于步步行错？

想不明白这个疑问的人，或许走一趟皇宫，就能够明白了，百里鸿闻是那个早有察觉的人，此刻站在祈安帝面前，正强压着自己镇定。

一句话都不能多言，一滴汗都不可有，一个表情都不能错，他在此地，不是大家口中没个正形的百里鸿闻，而是代表麒麟卫而来的指挥使同知，是陛下亲卫，只需要听从陛下的旨意做事，除此以外，他就当自己是个木头桩子，只是因为需要才会出现在这里，其他的，最好连姓名都不要被帝王所记起。

好消息是，祈安帝看他并不似看孔宿那般，这份疏离也让百里鸿闻避开了不少难以回答的问题，祈安帝也不要求句句都有回应，他的注意更多的放在鲁王府的这件事上，思忖着要如何处理混淆血脉的问题。

坏消息是，百里鸿闻原地站了半个时辰，得来祈安帝一句暂且搁置。

百里鸿闻试探问道：“陛下是想和鲁王殿下私下聊聊？那臣回去以后就约束好属下们，必不会将消息泄漏半分。”

“该按律法来的，朕不会姑息，也不会为了顾念所谓面子而隐下不提。不过孔宿而今去往中都，在他没回来前，京城里还是不要起太多的波澜为好。”

鲁王乃是祈安帝长子，他的后院出了这种事，保不齐就要引发更多的攻歼，而由此产生的风波就要将更多的人卷入进去，这是帝王所不愿意看到的——百里鸿闻在心中如此告诉自己。

储位之争，只在暗处，只要一朝没有闹到明面上来，麒麟卫就不可以成为挑起争端的一方，不然岂非在告诉世人，祈安帝正在幕后看着儿子们争来夺去？

百里鸿闻最希望自己的这些臆测都只是臆测，但没有帝王之命，他不好做什么，于是顺从地领命告退，从宫中回到麒麟卫驻地。

知情人得一个一个安排好了，文珩不必多言，自己就知道此事重要，答应绝对不对外说出半个字，毕竟他也不想惹祸上身，而徐永身在麒麟卫驻地，也没有第二人能够聆听他的故事。

外人算是暂时解决了，接下来就是自己人，当然自己人是最不需要操心的，唯一一个管不住嘴也总是分辨不出事态紧急的百里荆平还在百里家走他的相亲流程，不说百里鸿闻，大家都很放心。

不过百里鸿闻私下拉着冯敏才商量过，隔日找来宁三，三个人又完善了一番，才终于对外宣布，要让宁三带队，带着萧霄和百里荆平一道去中都支援孔宿。

他问戚颖要不要去，戚颖思考过后也加入了这支队伍，于是百里鸿闻亲自回家一趟，带回了百里荆平。

可怜这小子还以为亲哥总算有一天做了个人，亲自出马救弟弟出“火海”，没想到一回来就被告知要收拾行囊准备出发，目的地是中都。

他盯着百里鸿闻，百里鸿闻毫无破绽，他又去骚扰其他人，其他人也没有给他一个答案，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事情的百里荆平心中空落落的，不过很快又被出行的兴奋所填满。

这一队人出行，也不是百里鸿闻和冯敏才胆大包天，就是要在祈安帝眼皮子底下弄些小把戏，他们师出有名。

冯敏才手持孔宿亲笔信函，信上说中都那边的案子涉及人员和钱财数量太大，需得要百里荆平相助，而考虑到百里荆平本人武功平平，江湖经验也太少，所以让宁三领队，萧霄保护，唯独有一点能算是他们自作主张的，就是把戚颖也塞了进去，但让孩子出门见见世面有何不可？

孔宿明明才出发不久，哪怕他证据充足、铁血手腕，也不可能已经全盘掌握住中都的局势，并且还送了信回来。这封信分明就是他离开前就写好的，或许他还留下了其他的信，就预备着一旦有事，百里鸿闻和冯敏才可以商量着利用。

能让他们这两只狐狸出动这样的手段，迫切地希望孔宿能够早点回京，几人都对此表示出了担忧。

百里鸿闻道：“虽然我是想说没什么问题，但想来你们听了也不会相信，不过有我和老冯坐镇京城，你们还担心什么？你们要是不放心，只管快些去帮孔宿结束了中都的案子，让他早日回到京城就是最好不过了。到那时候，我也好把这个重担还给他，可压的愁死我了。”

这次叫苦不像是以往多是演的，思及这段日子经历的事情，让百里鸿闻来抗，确实不如孔宿来抗。

这并非是能力问题，而是身份问题，麒麟卫里没有谁在祈安帝心中能有孔宿那般的地位，遇见难事自然头一个想到他这个老大了。

大家都不客气，大家也都想念。

带着任务的几人马上收拾好了各自的行李，戚颖甚至来不及回桂枝巷说一声，只好托百里鸿闻他们转告一句，让贺槿他们不要担心。

“这是自然，你放心，话我一定带到。”百里鸿闻拍着胸脯向她保证，又拉过冯敏才，道，“还有老冯监督我，要是我做的不好，你们回来让孔宿罚我，把我这官帽撸掉都可以啊。”

听见这最后一句，除了戚颖，每个人都表达了自己的嫌弃：“图穷匕见，你还玩上瘾了是吧？”

他对工作的诸多不满，麒麟卫谁不知道啊，就连京城里的很多人都疑惑他这副德性，怎么能进麒麟卫，还居于第二。

就连戚颖也收回了自己的感动，冷漠道：“还请同知大人不要随口玩笑。”

百里鸿闻被冯敏才微笑着钳住了手臂，看样子是要被拖回去处理公务了，而他当然要挣扎，挣扎之余，还不忘对戚颖幽怨喊道：“所以说你什么时候才能直接喊我的名字啊，一定要这么生疏的吗？”

回应他的只有众人远去的背影，百里鸿闻伤心得都蹲下了，冯敏才忍笑，但也没有松下手里的力气，他今日绝不可能放任百里鸿闻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