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迷津 第66章 第 66 章

百里鸿闻问：“所以徐永那边，医师怎么说？他明日能醒过来吗？”

因为他的丢脸举动，也因为徐永的身体实在是经受不住，打从进门的那时候开始，徐永就被交到了医师的手上。

身体上的亏空说难治倒也不难治，麒麟卫的库房里不缺好药材，医师在京城也是排得上名次的好手，如此，徐永明日是继续昏着还是能醒过来呢？

冯敏才道：“我已经安排好人彻夜守着了，有消息就马上来报。我看他虽然病弱，但藏在国子监里也坚持了许久，更别提这人心里还拧着一股劲，不看到欺凌自己的人的下场，他是不会甘心的。”

尽管来时没能坚持到底，但相信此刻徐永梦中也不会忘记还有仇人，之前不来是他有顾虑，现在人已经在麒麟卫了，他还会愿意放任自己随便一睡就是几日吗？

郑承文还欠他一条命，坚韧的灵魂会自己爬起来。

百里鸿闻道：“希望他能快些恢复意识，郑承文交代出了鲁王之子，时间不等人啊。”

尽管他不觉得那人做事会留下什么实际的证据，但也许呢。

“说到这个，既然涉及皇室子弟，你不入宫和陛下禀报吗？”戚颖忽然问道。

她对当日孔宿深夜离开入宫的事情记忆深刻，民间口口相传的勤政为民的帝王的故事，主人公忽然就有了真实的影子。

“我说你怎么一直在看我，欲言又止的，我还以为我说错什么话了，你想骂我呢。”百里鸿闻拍拍自己的胸膛，好大声地长舒了一口气，然后长眉一竖，指着其他人道，“小戚你就是经事少了，你先看看他们是什么反应。”

不必看，从百里鸿闻的反应上就知道她肯定又混淆了某种观念。

戚颖的目光从百里鸿闻的脸上慢慢地挪到手指，又顺着手指的指向，看向其他人。

他们或是浅笑，比如宁三和齐杰，或是无奈的笑，比如萧霄，或是忍笑，比如冯敏才。

这些笑容里并不含有恶意，但足以让戚颖恍然意识到百里鸿闻和孔宿的大不相同。

她没有因此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恍然大悟地说：“倒也是啊，指挥使只有一个嘛。”

这世上还有谁比孔宿更得圣心，虽然戚颖也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但起码现在没人能越过孔宿的地位。

孔宿深夜入宫，那是祈安帝在等他，百里鸿闻深夜入宫，恐怕就是活腻了显命长了。

道理是怎么一个道理，但……

百里鸿闻扭过身去，道：“这句话就可以放在心里，以后也别说出来了。”

就算百里鸿闻曾经百般抗拒出仕，被祈安帝强压着才做了这个同知，可人都有争强好胜的心，他才不想听这帮人说孔宿那些都说烂了的丰功伟绩，便驱赶他们回去睡觉。

他们都埋怨着只剩下后半夜可以休息了，睡一会儿就起来实在是难受，但百里鸿闻残酷无情，坚决拒绝这群人围着自己打趣。

戚颖打算回桂枝巷，告诉贺槿吴文珃没有被骗也没有走歪路，而是真的在做善事，可以写信给璃娘让她放心，但被百里鸿闻拦了。

他道：“都是后半夜了，你就算回去也只是打扰，还显得我们麒麟卫压榨你了，倒不如明早再走。”

戚颖在麒麟卫当然是有地方住的，也觉得百里鸿闻说的有道理，便快步追上了萧霄，两人一起走了。

百里鸿闻没离开，背手站在大牢门口，过不了多久，冯敏才去而复返。

两个心眼子最多的人交谈起来，不必说的很明白，便已经懂了互相的顾虑，因此又在此地重逢。

百里鸿闻倒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冯敏才却少见地凝重，道：“虽然一直都有猜测幕后之人就在京城，但证据越多，砸得越实，我这心里就越慌啊。”

本朝并非一直太平，南方时有匪患，西南有异族试探，前些年东北闹出了个所谓的前朝太子后人——改朝换代已经过去几百年，血脉早已经无法分辨真假，但就是有数目可观的人奔赴而去。

太平不是四海皆太平，京城里也因皇储之位尚未落定而频起波澜。

百里鸿闻道：“你觉得是哪种可能最好？”

冯敏才苦笑：“这哪里是我们能决定的……哪种都不好！”

百里鸿闻道：“不管怎么样，只要那人在京城，麒麟卫就一定能抓到他的尾巴，我可想在孔宿回来以前好好立一回功，省的总有人说我是靠了家世才进来的。”

不管真相如何，谁愿意脑袋上糊个污名。

“至于查清之后的事情，总有大人物去解决，你我又何必为他们提前烦恼呢？”

只是隔日，还是没等到徐永醒来，又过了一日，麒麟卫驻地先迎来了一位气势汹汹的来客。

清晨，麒麟卫轮值的兵士刚换了门口的班，眼见着今日是个好天气，但不过一会儿，一个青年站定到门口，冷声道：“文家文珩，前来拜见麒麟卫指挥使同知百里鸿闻。”

寻常去别人家拜访，都需要提前送上拜帖，麒麟卫驻地也是衙门，哪有人这样在门口一喊就能进的。可文珩不但喊了，喊完他就径直往里走，半分不怕兵士手中的长棍。

好在百里鸿闻提早就吩咐了轮值的人，文家的公子可能会来拜访，他们试着拦了但没能拦住，便也不再尝试，而是分出一个人跑回去报信。

殊不知落在文珩眼中，便是不对。

孔宿治下，麒麟卫纪律严明，心中但凡有一分心虚，人都不敢从麒麟卫大门前过，现在百里鸿闻当家作主，有人来闯麒麟卫驻地，门口的守卫竟然拦都不拦了，可见他对百里鸿闻的种种评语并不夸大，可偏偏徐永就这样轻易地跟着百里鸿闻走了，不知被他灌了什么**汤！

心中有气，文珩的脸色更加不好，文士的优雅气度都被他抛却脑后，步履一迈仿佛是要去杀人。

今日宁三准备开炉，帮齐杰修复他的兵器，但齐杰忙昏了头，忘记把东西留下就出门去了。刚好今日萧霄休息，拉着戚颖要出门闲逛，于是宁三托她们过去取一下，倒也不急，下午之前拿回来就好。

于是两个姑娘就在路上正撞上文珩。

文公子本是君子，不做为难他人之事，更不必说是对姑娘无礼，那太有违他的教养。

然而，友人的忽然消失令他心绪不宁，又因为对麒麟卫的成见，他看见戚颖和萧霄两人，脸色也并不好。

出门闲逛，自然不能穿着麒麟卫的衣服，腰牌却始终挂在腰间，萧霄的那一块更是坠着红色的穗子，一眼看过去十分的明显。

麒麟卫的兵士……

于是文珩大步一跨，堵住了两人。

这才过去几日，戚颖倒也没有忘记文珩的长相，百里鸿闻也早早就和大家打好了招呼，说这个人应当会来麒麟卫撒泼打滚，让大家多担待着点。

虽然夸张是夸张了点，但易地而处，自己的朋友消失不见了，当然会心慌着急，因此在这里看到他并非是一件令人意外的事。

但被堵着路不让走就有些过分了，徐永留下的并非是语焉不详的谜语，麒麟卫敞开大门等着，百里鸿闻也没有逃避，文珩来就来了，堵着她们是要做什么？

文珩是为友人着急，但戚颖和萧霄被他堵路，也是生气。倘若文珩也是个习武之人，她们两个就要与他过一过招了，奈何这人身量虽然高长，却是在瘦薄，打他一拳，得不偿失。

自从戚颖进了麒麟卫，脾气有几分见长，但也学到了忍耐和假笑。她牵起两边的嘴角，道：“这位公子拦着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萧霄则没好气地说：“你进来都没个接引的人吗？外人不好随便在麒麟卫驻地走动，公子这么金贵的人，若是触动这里的机关受了伤，我们可赔不起的。”

戚颖的笑容里满是令人不快的敷衍，是除了另有目的的恭维之外，文珩最熟悉的东西，而萧霄更是直白的嫌弃，因此，文珩也开始对她们生气起来。

文人的气愤总容易变得刻薄，文珩道：“两位难道不是麒麟卫中人？今日有客到访，既然无人接引，你们二位撞上了，带我进去不行？”

世家高高在上多年，于是世家的血脉也已经不习惯平视他人。

倘若是文珩承认的朋友，他自然会平等对待，可眼下气愤难平，再要求他说话平和，那就是圣人了。文珩自认自己是个俗人。

戚颖和萧霄对视一眼，其实都有些好奇，究竟是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天生就歧视别人，还是真的有什么过节是百里鸿闻没说或者忘记了的。

可能是因为面对着的是两位姑娘，文珩尖酸刻薄了一句，终究还是觉得不妥，歉意的话语压在喉间不肯吐露，他冷脸道：“算了。你们速速带我去找百里鸿闻，我有要事找他。”

他决定把这些先记在心里，也记在百里鸿闻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