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迷津 第6章 第6章

亲戚家姑娘没带着一起走的侍女，嫁人后留在江州，有铺子位于北市。

这些集合起来，与贺槿想找的那家人真像，倘若这就是她要找的人，这次出门，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贺槿左手盖在右手上，右手则狠狠攥拳，全身的力气都用在这里了，然而她脸上却做出了一副惊讶而好奇的样子，问：“那位姑娘竟然有如此机遇。”

不看其中实情，若只看表面，能从奴籍变为良籍，又赚下一份家业，着实是好运道，换了谁都得好奇。

阿灵却道：“你也别羡慕别人，若是自小做丫头的，出了门也不一定就能适应了，再说生意也不是这么好做的，运道这种东西要是人人都能有，岂不是人人都是豪富？倒不如在大户人家的庇护下过活呢。”

不过她在吴家做事，是签契书的，不是卖身永世的仆人，契约随时能断，出了门也是平头百姓，又有祖传的厨师手艺，自然说的轻松。

但不得不说，从阿灵的话里也能得见，秦夫人管家确实有一手，若是那种胡来的主家，家里早就怨声载道了，如何能让人觉得留在吴家是受庇护呢。

蒙在事实真相上的迷雾仿佛被拨散开，又仿佛厚了一层。

贺槿在阿灵这里，是吴家亲戚家的小丫鬟，这些羡慕与向往，她做起来自然有一种天真感觉：“我倒是没想这么多，就是觉得那位姐姐真的能干啊。”

“你也不是平庸之辈啊，就是你家小姐现在在守孝，等闲出不来。诶，不是说未婚夫在京城吗？以后能在京城留下来的话，也挺好呀。我虽然见你家小姐的面不多，但也能看出来她是个好性子的人，你好好做事，将来，她必不会辜负你这份用心的。”

除了喜欢她的脾气和知进退，也是因为知道那位表小姐也有可能会留在京城的，将来说不定还能打交道，阿灵这才对贺槿颇有耐心。

换做是之前那些少爷小姐身边的人，算了吧，做主子的不太瞧得起下人，连带着他们身边伺候的人也大多鲁钝，玩不到一块去。

贺槿露出腼腆的笑容：“说到这未来姑爷，今日我家小姐得知姐姐要带我出门，便给了我一封信，等会儿还要劳烦姐姐等我一下，我得去寻个能送信的铺子。”

“这好说，北市里就有兼做这活的，等下带你过去。”

贺槿又连连道谢。

“咱们两个合缘，说这么多谢做什么。”阿灵在前头带路，叮嘱她，“但话说在前头，你也别嫌我直接。虽说人家愿意给咱们家做个人情，可毕竟知道的人多了，就容易变成打秋风了，到时候生了嫌隙，又害了主家的名声，反倒不美。她家的东西也比南市贵些，你只管去挑合眼缘的，我帮你谈价，若是还觉得贵了，不买也行的。”

贺槿只做满脸喜色，乖乖回了一句：“知道的。”

只是可惜，这铺子的两位东家近日去外地探亲了，不在江州，贺槿也不好再问那位亲戚姑娘究竟是哪位。

贺槿买了些素色的丝线，阿灵看中了铺子里的香料。

那是西来的货，别人家的铺子里都少见这样质量上乘的，这也是阿灵经常来这家铺子的原因。她手中有钱，反倒不喜那种蹭折扣的行为。

买好了东西，阿灵又带着贺槿去了别的铺子，这家东主名下有几支商队，天南海北都去，原先是为了给自己人捎带，后来在北市经营出了点名声，也就逐渐做成了一门生意。

而且若是去其他地方，不好说得等上多少时日才能有商队出行，可去京城的，每个月都得走一队人，这封信不出意外，这几天便能送出去。

贺槿只为给未婚夫杨骕报平安，在信里没写分毫关于吴家的事，就怕路上被人看了，徒生纠葛。

回府后，阿灵就指挥着贺槿先把东西放在小院里，她则停在院们处等候。

“等下你先把东西放下，然后跟我去厨房，不然等下为了小少爷能吃饭忙前忙后的，可能顾不上你们这边。”

便是她这般知礼数，又爱助人的，最是可爱，饶是贺槿藏了真实面目与她相交，到如今，也觉得以后有机会，也能做个朋友。唉，以后啊。

贺槿进屋一看，戚颖竟还未回来。

等到了厨房，这边竟是忙乱着，阿灵还没问别人，别人一看她回来了，却似看见了救星：“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可算是回来了！今日出门那么大的收获，你也放心叫别人运回来，咱们这些功夫不到家的，帮你提前做准备都要胆战心惊，林师傅那头更是没人能去打下手啦！”

林师傅是吴家厨房的大师傅，素日里不苟言笑，哪怕是亲侄女阿灵也吃过好多的骂，别人就更怵了，是能不去他那打下手，就是不去的。

阿灵被一路推到一旁，拿了别人递过来的外罩衣，竟是要她就这样穿了，洗过手就马上去灶上忙活。

“等等，怎么这样着急？夫人那边问小少爷的事了？”

“问了呀。但夫人说，小少爷能吃多少、吃还是不吃，都随他去。”

“啊？”

“哎哟你还不知道啊？徐夫人和二小姐回来了，夫人吩咐了要好好做一桌席面，还少见地添了一句‘小心伺候’。你说说，多少年了，听过几次这句话啊，如今夫人这样说了，谁敢不上心，怕不是想吃板子。”

厨房的人谁也不想吃板子，阿灵就看着她买回来的那些食材，被叔叔林师傅征用了。

“这不年不节，徐夫人怎么就回来了。哎，算了，反正是做菜。”阿灵想着招呼贺槿一声，林师傅却在这时候喊她过去，便只能说，“槿娘，你自己拿了东西回去吧，我这边忙着，就不招呼了。”

贺槿已经和厨房混熟了，她们每日的饭食也简单，就和别人打了个招呼，自己去一边的灶上取了两碗白粥，两个菜饼子和一碟小菜。

这边的灶上是一直热着东西的，有个烧火的杂工看着，也和贺槿相熟，见她面上还有些好奇，就小声地和她说起了今日发生的事。

“咱们一直在厨房候着，倒也没亲眼见到，不过确实没听说二房要回来的消息，这徐夫人的马车却忽然出现在府门外，当值的仆役一时还没认出来，可吃了一顿挂落呢。”

“忽然回来，定有急事吧。”

“那就更奇怪了，二老爷不见人影，二小姐早已出嫁，却跟着回来了，可也不见姑爷啊。”

吴家三房人口，因为秦夫人是继室，二房则是多年不育，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女，是以这家里的小姐排名，以三房的珍娘为长，二房的璃娘居次，大房的玥娘最幼。前头两个都已经嫁了。

“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那般和善的夫人也发了怒。不过她来时便带着怒气，又在门口遇了不顺，可不是火上浇油了吗？倒也能够理解。诶，你就拿这些吃吗？”

光拿主食，难道把肚子填饱了就可以了？真是不会享受。

贺槿不说话，只看着那边灶上，又看着这杂工，眼里分明在说，那边忙活起来，哪里有人能帮她炒个青菜的。

杂工就悟了，笑说：“你就是太小心了，不过我也不能说你这样不好，今日也确实忙。这样吧，你把那边的半罐腐乳带回去，也算吃个滋味。”

贺槿同他道谢，拿着食盒走了。

回到小院，还是不见戚颖的身影，不过厨房都忙乱成这样，阖府应该都知道吴家二房回来的消息，戚颖应当是留在秦夫人那里听墙角了。

贺槿拿出之前阿灵送的旧炉子，隔水温着粥，等戚颖回来再一起吃。

戚颖确实在秦夫人这里听墙角。

江南建筑，白墙黛瓦，吴家又尤其钟爱园林景观，使得院落之间，树影隐映之处甚多，是藏人的好地方。不过今日阴云密布，没有太阳，戚颖就直接躺在了秦夫人正房的屋顶上。

来来回回的人，没有人抬头，抬头也看不见躲在屋檐夹角处的她，屋里的人更想不到头顶有人。

倒不是戚颖想这样嚣张，但人在屋顶上，都不需要掀开一点瓦片的缝隙，以她的耳力，就足以听清屋子里的人在讲什么。

这徐夫人来时，并未带着女儿璃娘，秦夫人和周氏似也没事先得知消息，只来得及开了院门，可徐夫人远远瞧见了，竟冷哼一声，道：“怪道常人总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不在府里住后，竟不是这府里的主人了，大嫂只管杵在这里，等我来请安来了。”

论年纪，徐夫人还年长秦夫人六岁，然而秦夫人毕竟是在京城里生活过的，那地方拗曲作直的人多了去了，就徐夫人这点阴阳怪气，甚至不能让她的脾气起一点波澜。

可原本和善的人忽然变成这样，就很有问题了，今年中秋还要回京城去，秦夫人不想在这个当口和以后注定交集变少的人起什么冲突。

周氏最是懂她，不需要秦夫人递眼神，便主动上前一步，去扶徐夫人：“怪老奴听岔了消息，以为您与二小姐同去歇息了，就没及时和夫人说，老奴该打。您消消气，且先进屋去吧。”

徐夫人横眼：“大嫂倒有个忠仆。”

周氏适时闭嘴。徐夫人曾有一林姓陪房，多年前病故了，后来离开老宅去了县里居住，也没重新在家里挑人，据说是与那位林嬷嬷感情太深，以至于看其他人都觉得是不中用的。

她本就气愤难以平息，主动挑了这个算是禁忌的话头，看来一时半刻还真消不得火，周氏也不敢一头撞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