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架的主体看上去是用冬青木做的,外面缠了一圈银制槲寄生。
原本应该银制的十字架使用了木质材料,而原本属于植物的槲寄生却用金属来描摹形状。这两者混合在一起,就像是……把白巧克力倒进了可可奶里。
江恬有些不解。
陆宏泽既然把这东西天天戴在身上,那显然跟信仰有关,或者这东西对陆宏泽来说非常重要。现在对陆宏泽意义非凡的十字架却被挂在僻静无人的后院高枝上,是有什么额外的含义吗?
……
黑色迈巴赫拐出海都城区,一路沿着主路大道开向郊乡,它在临近郊乡的一处牧场前停下。冬日雾霭笼罩下的古褐色土地向天际无尽延伸,从车上走下来一位穿着厚厚呢绒大衣的男子。
——是陆宏泽。
沿着牧场小路向前走,阳光低低地圈在脚边,形若天使赐予的福音印记。
他顺着这条羊肠小路拐了两三个弯,最终抵达一座林间教堂内。工作日的午间时分,教堂外面聚集了一群灰羽鸽子,正“咕咕咕”地挨在一块儿吃地上的碎草籽和米糠。
陆宏泽踩着整点报时的钟声走进教堂大门,灿烂日光透过教堂两侧高大彩色玻璃碎花窗扇洒入室内,点缀在一排排长椅上,晶亮而神圣的光泽荡起仿若水波。
正在台前翻书的神父抬头,朝着陆宏泽的方向望来:“阿泽。”
陆宏泽朝他走去:“文叔。”
神父俞文扫视陆宏泽一圈,目光在曾经挂着十字架的位置停留片刻——那里空空如也。
他合上了手中书。
“你已经找到自己的神了?”俞文放轻声音,柔和问着。
陆宏泽认识俞文是在十二岁那年。
他随养父陆旭东来教堂做礼拜。陆旭东是个很虔诚的天主教徒,所以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聆听圣母的教诲,他拜托自己的朋友兼见习神父俞文传授陆宏泽最基本的知识和礼节。
在悠扬管风琴伴奏的颂唱声中,少年陆宏泽坐在长椅最后一排一言不发。
早在陆旭东为了这个养子大摆宴席的时候,俞文就听说过关于陆宏泽的种种传闻。有人说,这个孩子是陆旭东从林州捡回来的,无父无母十分可怜,所以不爱说也不爱笑;也有人说,这个孩子就是陆旭东的私生子,如今以养子的名义接回来就是为了以后继承家业,免得陆旭东那些兄弟们整日里惦记。
在人类世界里,八卦流言永远比真相传播地更快更远。
而处于漩涡最中心的陆宏泽尚且年幼,除了被动承受显然没有什么反击的办法。
想到这儿,俞文的一颗心越发柔软了,他缓步走过去,朝陆宏泽摊开掌心——一枚做工精致漂亮的十字架静静地躺在手掌正中央,十字架两端还带着方便佩戴的银制链条。
陆宏泽并没有直接接过十字架。这位沉默许久的少年仰头看着俞文,提了个问题。
他说:“文叔,槲寄生的传说是真的么?”
俞文递东西的手一顿。这名任职良久的代理神父好奇地打量了陆宏泽几眼,意味深长地问:“关于槲寄生的传说有很多,你想知道的是哪个?”
“在槲寄生下得到拥抱,就能获得好运和幸福。”陆宏泽的表情淡漠,仿佛在说一件十分无趣的古老新闻,但他的眼神出卖了他——少年清透明亮的眼瞳里隐隐透出期待和盼望。“这是真的吗?”
俞文摊开的手掌在空中停留片刻,最终收了回去。
“我觉得另外有礼物更适合你。”俞文对陆宏泽说,“下周你和旭东再过来时,记得跟我领取你的专属礼物。”
当第二个周末降临,陆宏泽如约在祷告室找到了俞文。坐在红木椅上的俞文朝他笑着招招手,递给他一个漂亮的十字架挂坠。与上次所见不同的是,这个十字架挂坠上面额外添了槲寄生的装饰。
“God bless you.”俞文说。
“这就是我从槲寄生得到的祝福?”陆宏泽捧着挂坠,抬眸问俞文。
俞文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而是说:“它会帮你寻找到神的旨意。”
“神在哪,祂是什么样子的?”陆宏泽继续问。
“阿泽,如果是心中无神的人,我可以帮他描摹想象神的模样。但你不同……”俞文伸出手,轻轻点在陆宏泽的胸前,柔声道,“你心中已经有了神明,又何必去问别人的神是什么模样。”
那时候俞文的话,其实陆宏泽并没有完全听明白,他只下意识地对那枝槲寄生产生莫名好感,甚至在触碰到银制槲寄生时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冰冷,而是亲切和温暖。
温暖地像是那年圣诞夜,他在槲寄生下得到的拥抱。
……
十数年后站在同样的教堂,曾经的见习神父已经成了教堂的最高话事人,而陆宏泽也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企业管理者。
“你已经找到自己的神了?”
面对着俞文的这句提问,陆宏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俞文说:“我以前在安桥大学攻读量子力学有关课程的时候,曾经一度觉得量子物理是很浪漫的存在。它看似和现实世界没什么关系,但其实很多理论都和现实有联系,包括梦境。”
俞文看着陆宏泽:“你这趟出去收获不少,连困扰你许多日子的噩梦都得到解决了。”
“也许那根本就不是噩梦。”陆宏泽说,“如果宇宙中的两颗粒子从诞生之初就注定它们之间有所关联,那么即便它们位于天际的两端,最终也会互相影响感知到彼此。”
俞文笑道:“用量子纠缠来解释你的梦境吗?还真是理科生的浪漫。那么阿泽,你今天来找我,该不仅仅是为了跟我说你怎么用量子力学来推论梦境的吧?”
“文叔,我想请您帮个忙。”陆宏泽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将近下午六点,海都主路街道上到处都是奔驰的车辆和疾行人群。
“阿嚏——”下班走在回家路上,江恬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他捏捏鼻翼,蹙眉望了眼太阳落山的方向。自从几天前海都下了那场雪,天气就一天比一天寒冷,他甚至换上了棉靴都无法缓解,每次走回家都会冻得脚冰凉。
冬天,啊,冬天真是难捱。
江恬如此腹诽着,一边想晚上吃什么辅料口味的汤面,一边沿着还有阳光余晖的地方走。
突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江恬直接按下了佩戴的蓝牙耳机的“接听”键。
“哥!”电话那头刚冒出来一声,江恬就果断又按了一下耳机边缘,挂断电话。
“嘟嘟嘟——”手机执着地在口袋里继续震响。
江恬深吸一口气,寒冷的空气顺着喉管浸润肺部,刺得他内外都嘶啦啦地翻腾。江恬拐进街边一家小店,把还在响个不停的电话拿出来——果然,许枫那家伙不仅在疯狂给他打电话,还给他发了一连串留言消息。
「哥,爸说你下周要回家来是不是?」
「我把你的房间收拾好了。」
「我求求你,别生气了,那天真的就是我的错,我已经跟我妈解释清楚了,是我不对是她不对,我错了。」
「我错了」
「我错了我错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一副江恬不接他的电话,他就要一直发下去的样子。
江恬抿抿唇,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哥,对不起!”许枫的声音迅速通过听筒传递到了江恬这边。
“干什么。”江恬冷冷回应。
“爸说你下周要回家,我想着咱们好久没聚了,就买了两张电影票。正好晚上吃完饭咱们就去看,新上的片子呢。”许枫话语里欣喜还带着几分期待,“中世纪背景的故事,你喜欢的……”
“首先,我下周不一定回去,我不知道爸怎么跟你说的,这件事在我这儿反正还没有具体敲定下来。”江恬忍着没有爆发,一字一句道,“另外,就算我回去了,我也不会跟你去看电影。许枫,是不是我这阵子对你态度太好了才让你有什么错觉?我从来没有,而且以后也永远不会觉得跟你待在一起会开心,就算是喜欢的电影,也会变得不喜欢,你明白吗?”
一口气说完,江恬顿觉胸内舒服许多。店内温暖的气温让他冻僵的双脚稍微找到了点知觉。他长舒一口气,而电话那头久久没再传来许枫的声音。
就在江恬以为许枫无话可说,要挂断电话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许枫哽咽的抽泣声。
“哥,我求你别这样,爸妈以前因为我所以忽视了你,都是我的错,我知道错了。你别讨厌我,别不理我好不好?我真的很难受,我要做些什么你才能再看看我?我不想让你离开我,你回来……”
江恬心里暗骂了一句,直接挂断了电话。
该死,他就不应该把这通电话接起来。
许枫就是个疯子,神经病!他稍微给一点好脸色,那家伙就能直接上天!
这么想着,他拉黑了许枫的通讯账号,随即略一停顿,他又把许枫的电话号码也给拉黑了。
世界重新恢复清净,江恬顿觉心里舒坦许多。他平复了一下情绪,更加坚定了自己要离开的决心。
“吱呀——”
商店的门被推开发出一阵响声,显然有人走了进来。
站在门口附近的江恬下意识抬眼,对上一双漆黑宁静的眼眸。穿着呢绒大衣的陆宏泽关上店门阻住外面的寒风,跟江恬打了声招呼。
“好巧。”陆宏泽说。
围脖更新了主角人设捏脸,可以去看看。
关于圣诞节槲寄生——
说法1:在槲寄生下亲吻的恋人会步入婚姻殿堂;
说法2:在槲寄生下获得拥抱会获得好运的祝福,如果是仇敌则表示恩怨化解。(这个可供考证的材料不多)
今天江医生用洗手液了吗?用了
感谢小天使们赞助的洗手液:陈陈陈~ 10瓶;Vunt 1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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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神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