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雍州的蓝静却出大事了,起因是她不小心滑了一跤,本就将近临盆,饶是她对吞收整个王朝气运的肚子充满信心,这一摔还是把她吓到了。
自与韩绪文奇在城墙上奉三牲,义结金兰后,这半年她就没歇过,她将修建城主府改为修建圣女殿,意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来通过传教宣扬自己的威望,二来休养生息,养兵待战,为起义准备,文奇建议蓝静借红柳月与邻城交好,联络各方势力,是以三五不时在圣女殿赐福,又往外跑了几趟,怡梅几次要求请平安脉都给她敷衍过去。
这一摔,怡梅脸都吓白了,横眉竖眼将人镇压在床上,急忙让人去请大夫。
大夫一手把脉,一手抚须沉思半日,猛然一惊,起身告罪,“城主可让老夫摸摸你的肚子。”老大夫手劲不轻,按压蓝静的肚子都按出坑来,怡梅忍不住出声,“轻点。”大夫又把脉二番,观色,“上次胎动是几时?”蓝静一愣,她这才想起,她从来没胎动过,就是未生产过,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回答,老大夫瞧出门道,叹气到:“城主节哀,这怕是已胎死腹中,该尽早引产,否则城主生命垂危。”
怡梅大惊,一把抓住大夫的手,“你说什么?什么胎死腹中,你个老头可别胡说,我家姑娘和小少爷好着呢,你胡说八道什么!”洪生气得也来拉人。
蓝静:“怡梅!洪生!放手!老者多担待,他们也是担心我,只是老者是不是弄错了,我这肚子好好的,眼看就要临盆,怎么会是死胎。”
“脉相沉稳有力,非喜脉之象,腹胎无息,没有胎动,为死胎之象,胎象已近临盆,想必胎死不久,为城主生命着想,还是尽早引产为好。”
“没有胎动就是死胎?”
“腹中有活物,自然有活物的动静,若无便是死相。”
蓝静却松一口气,“我知道了,多谢大夫,洪生,送送大夫。”
“老夫认识几个富有经验的稳婆,城主可需老夫引见?”蓝静摇摇头,“不必了,府中有备,有劳您了,怡梅,给大夫多抓一把钱。”
怡梅哭丧着脸给大夫赏银,又回来抱着蓝静的大腿,“姑娘,那就是个庸医,我这就去给你把全城的大夫都找来!”蓝静拍拍她,“大夫应该诊断没错,我从来没有胎动过,你知道的。”
怡梅哭断气,“小少爷,小少爷,方才大夫说要尽早引产,否则性命垂危,我,我这就去找稳婆。”
蓝静无奈,抓过她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你真觉得是死胎?从未胎动过,却又能长大临盆。”怡梅狠狠摇头,“姑娘的肚子,我看着一天天长大,怎么会是死胎!”
“安心吧,没事的,阿玄,阿玄可有来信?”
“安姑爷每三日就来一封信,前日本就该到的,不知为何一直没到,我让接信的人一直守着呢。”
蓝静喃喃自语,“等他回来,庐仙师就会来,他来了,孩子定能平安出生的。”心中隐隐不安,庐云隐瞒下的话,她一直抱有侥幸,可胎儿的异象警醒她。
“留不住,留不住……”怡梅被吓到,又不敢烦心蓝静,默默服侍着她睡下。
蓝静恍惚沉入梦境,又好似一直睡不着,悠悠转醒,便见安振玄坐在床头,“阿玄?”
安振玄展颜,带着久别重逢的欣喜,眼前的笑脸恍惚间与初见时重叠。
“静儿,你醒啦,你睡了好久,饿不饿,渴不渴?”蓝静这才清醒,真是阿玄,她伸手抱住安振玄的脖子,半吊在他身上,“这么大人了,还撒娇。”
“阿玄。”带着哭腔,安振玄顿时慌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还哭了,我在呢,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拖着不回来的,我去了雷霆之怒,师父说他当时撒了不少斩龙仙草的种子,我就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漏网之鱼。”
安振玄把人拔出来,眼睛鼻头都红红的,看着惹人怜,他朝眼睛鼻子都亲了口,“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小安安在肚子里该闹了。”
蓝静拉着他的手按在肚子上,“阿玄,留不住,我们留不住她。”安振玄:“怎么会,谁敢跟我们抢。”
“没有胎动,没有胎动是死胎。”这才是庐云当初没说完的话。
安振玄将人抱在怀中,“无论如何,我陪着你。”
世间最难之事,是你明知命运走向,却无可奈何,无可扭转,轩辕朝的覆灭是这样,蓝静留不住腹中胎儿也是这样,她仅剩不知几年的寿命更是这样。
蓝静闭门不出,她与安振玄龟缩在院中,如同一对年迈夫妇,在庭院中享受生命余光,看着木槿花朝开夕落,感受晚霞下拂面清风。
庐云回来时便见二人竟在研究针黹,蓝静想给小安安做一个虎头鞋,奈何她手指粗笨,做不成样,在怡梅教导下,安振玄却像模像样做了一双,歪眉斜眼,有些好笑。
“你做的什么,这也太难看了。”
“那我再做过。”
“算了,就这样吧。”
怡梅一抬眼便见庐云站在院角。“庐仙师!”
蓝静:“师父回来的正好,给我看看胎象吧。”说着把手伸出让他把脉,庐云探手,“并无大碍,明日便可生产。”
蓝静二人莫名松了口气,怡梅一惊:“生产?明日就能生!我,我这就去找稳婆准备。”
蓝静:“我先前找大夫把过脉,他说是死胎。”庐云点点头,“从一开始,它就是死胎。”
“应该说,在这个世界,它只能是死胎。一个王朝的气运,一个人是无法承受的,何况是一个胎儿,玄儿给你喂下的秘药能将斩龙草短暂包裹起来,封存气运,这才保住你的命,你怀孕后,不知为何斩龙草与胎儿融合,这个孩子,已成这个世界的异物,即使平安出世,也只能是死胎,我原想施展禁术遣散你体内的气运试图扭转,不知为何最后所有的气运竟全汇入胎中,完全融合,与之前气运在你体内不容不散不同,此胎成了容纳天地气运的容器。”
“你们不必太伤心,你们还年轻,以后会有更多的孩子,这个孩子终究与你们缘分尚浅。”
夫妇二人满怀期望终落空,生死面前,人人平等,无可奈何。
庐云又道:“我的使命,是将汲取小世界灵力的斩龙草带回修真界,一旦我接触这个胎儿,修真界就会召唤我,那时,便是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
安振玄:“师父你就不能不回去,你就不能,不能留在这里?”
蓝静:“你能确保你能安全回到你的世界?”
庐云感慨蓝静的敏锐,他摇摇头:“我不能,意回宇宙**是集结修真界所有仙尊法力创造的从古未有的阵法,当初派遣九百六十名修士下界,像我这样侥幸成功的可能只有个例,大部分会迷失在时空洪流中,召回只是一种概念,能来到这里,已经耗费我所有运气。”
蓝静:“那就别回去,只要不接触这个孩子,就不会触发召唤吧。”
“一旦我接触这个孩子,她就会活过来。”二人心中一揪,“她不是死胎,在这个世界,她因和斩龙草融合,被天道认定为外界异物,所以无法苏醒,去修真界,是她唯一活下来的机会。”
蓝静死死抓着安振玄的手,指甲扎进肉里,安振玄却丝毫不觉疼痛,无助把头低下。蓝静:“别回去,这个孩子,是死胎,勉强瓜熟,已是她之大幸,您不必为了她冒此大险,我们,还会有别的孩子。”安振玄不禁落泪,无论是孩子还是师父,他都不舍,蓝静是为了他做决定。
庐云长舒一口气,一开始,眼前女子不过是他履行使命路上的一个关键契机,是横亘在他和玄儿师徒之间必须跨越的河流,是一个符号,他对她造成的伤害、痛苦、磨难,皆因彼此立场不同,现在,蓝静在五感俱失的他面前渐渐清晰,高大,这是一个如高山流水般的女子,风雨侵蚀只能塑造她,不能摧毁她。
“如果你是我,身处异界,你定会拼尽所有也要回到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
庐云拿出一个掌心大大圆石,石头灰扑扑,光滑质地莹润,“这是留影石,可以刻录影相和声音,若有机会,我会给她看。”
庐云离去,留下二人,蓝静摸了摸肚子,“我不知道能给她留点什么。”安振玄好似想起什么,他跑进屋里,拿出一条绸布包裹的长条状的东西,打开,竟是一把银枪,臂长,上面刻画了奇怪的纹路符号。
“这是你阿娘寄送过来的银枪改造的,上面的符文能增强威力,需要灌注灵力,改完后算是一个小法器,我一直在研究没有灵根如何使用灵力的办法,可惜一直没找到,也许,小安安到那边就能用上。”
蓝静抚摸上面的符文,小银枪重新打磨过,符文镌刻使之更为精巧,这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祝愿。
“我知道我要给她什么了。”
蓝静拿起小银枪,枪身短了些,却不失锋利,她走到空地,比划起十二招银马长枪决。
“第一式,回天运斗。”
“第二式,荡海吞江。”
“第三式,定风平波。”
“第四式,摊破梅引。”
“第五式,金盏倒垂。”
“第六式,水龙吟钩。”
“第七式,大浪淘沙。”
“第八式,醉落花阴。”
“第九式,点兵破阵。”
“第十式,孤鸾鸣梭。”
“十一式,望江扫雪。”
“十二式,青罗弄影。”
一只手猛然伸出,抓住身旁人的手臂,指尖攥白,揉皱衣裳,仿佛承受巨大的痛苦,手指的主人,脸色惨白,汗津湿透两鬓,贝齿死死咬住下唇,忍不住发出闷吭。
怡梅急的不行,“姑娘你别忍着啊,喊出来。”蓝静无力摇摇头。稳婆时不时低头看她□□,“还没行,口开得小,姑娘留着力气,去准备糖粥,姑娘吃了才有力气。”
安振玄在旁边急的跺脚,“不行,这得疼死人,静儿最能忍疼,这还要多久,脸都白了。”屋里人忙得团团转,他非要陪在旁边,一会问问这个一会问问那个,蓝静听了也烦躁,一把推开他,“你,你先出去,别碍事。”
安振玄一踌躇转身就出门到耳房找庐云,庐云给蓝静运送灵力催生后就一直呆在耳房静坐。安振玄推门而入,“师父,静儿疼得厉害,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别让她疼。”
庐云摇摇头,“女子生子九死一生,为师也没办法。”他突然一顿,想到了什么,安振玄一见拽他衣袖,“师父,你是不是有办法,你快说啊。”
庐云突然看着他良久,“倒有一个法子,可以转移疼痛,需得一个愿意替她承受疼痛的人。”
“什么法子,转移到我身上啊,我不怕疼。”
安振玄拉着庐云闯进产房,稳婆一见翻下被子盖住蓝静下半身就大喊,“怎么又来了,一个就算了,还来一个,快出去,男人进产房晦气!”一时不知是说男人进产房会沾晦气,还是男人是晦气。
“静儿,师父他有办法让你不疼,你让她们都先出去。”
怡梅:“安姑爷,你别闹了。”蓝静勉强看了安振玄一眼,“怡梅,你们先下去吧。”
“姑娘!”
“去吧。”
“秀婆,咱先出去,我让人给你安排饭,安姑爷,我可守在门外,你可别乱来,我们一会就回来。”
安振玄准备一碗清水,烧了一道符灰,庐云趁安振玄准备时,塞了一颗药丸给蓝静,蓝静猝不及防服下,顿时觉得疼痛锐减,庐云神秘一笑,食指放在唇中,示意保密,蓝静莫名其妙,安振玄风风火火跑来,拿小刀划她手指小心划出一个小口,滴下几滴血在清水中,又划开自己的手,按庐云教的施法,与蓝静共分那碗血水。
“真难喝,你到底要闹什么。”安振玄不赞同,“我怎么闹了,我这是在帮你,我……”他突然一顿,脸色惨白,蓝静只觉肚子收缩几下,却没有太大痛感,“我,我先出去了,你好好生。”佯装镇定走出去。
怡梅不妨他突然推开门,又见他神色不对,“安姑爷,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你进去吧。”往耳房去,庐云慢悠悠跟在其后,脸上挂着莫名笑意。
庐云将床让给安振玄,淡定看着他在床上打滚。
怡梅给蓝静喂糖粥,蓝静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肚子一直在收缩翻滚,顶着她的胃,奇怪的是不太疼,怡梅看她虽依旧脸色不好,却不再痛苦,念叨着,“安姑爷还真有点本事,姑娘你好像不疼?”
稳婆看宫口,“又开了二指,姑娘用点力。”蓝静虽不疼,却很累,下半身软绵酥麻,她紧着肚子,用上力气。
“啊——”一把男人的声音响彻天际,吓到产房中几人。
怡梅:“是,安姑爷的声音?他怎么了?”
蓝静无力他想,攒着力气生产,她越用力,耳房传来的声音越惨烈,她有些烦躁,小声抱怨,“有点吵。”
“啊!痛死我了,啊!师父,救命啊!好痛!”安振玄忍无可忍,床上被子搅成一团,他又拽又咬,无力发泄,肚子就像有一只大手拽打五脏六腑,一阵一阵抽痛,□□跟裂了一样,他痛得满头大汗,两眼发白,汗津四溢。
庐云在一旁淡定饮茶,“女子生娃都是这样的,你忍忍就过去了。”
阵痛过去,安振玄大口喘气,两眼无神,“生完了吗?”
稳婆:“姑娘既然有力气,要不要下地走走,宫口还未开全,还没到生的时候。”蓝静觉得有理,她扶着怡梅站起来走,方走两圈,肚子又开始收缩,她一下腿软得没力气,两三个小丫头扶住她才没跌倒。
“啊!怎么又来了!”安振玄忍不住破口大骂,“再也不生了,我再也不要生了!阿爹,阿娘!呜呜……”
怡梅:“怎么安姑爷还哭上了,什么不生?他吃生饺子了?姑娘,我要不要让人去看看安姑爷?”
蓝静已经猜到怎么回事,她忍不住偷笑,“别去,他师徒正玩得开心呢,别扰了兴致。”
庐云饮茶如饮酒,舒坦地长舒一气,不咸不淡道:“这孩子可是你趁着蓝姑娘痴傻,拜堂成亲求来的,怎么能说不生就不生呢。”
稳婆:“姑娘,呼吸,跟着我,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用力!”
安振玄:“吸——呼——吸——呼——,啊——”
稳婆:“对,用力,见到头了,姑娘,加把劲——”
安振玄:“唔——啊——不行了,不行了,我没力了。”他觉得下半身已经痛到麻了。
孩子头露了一半,蓝静就有些没力气了,稳婆急喊:“姑娘别泄气,加把劲!”稳婆直接上手按压蓝静的肚子,推着孩子不来。
安振玄:“啊!我的肚子,别推了别推了。要裂了,裂开了!”
庐云没见过生孩子,见安振玄的反应有些好奇,他探身查看,安振玄涕泗横流,“师父,救命,师父!唔!”
庐云见此有些心虚:“真这么疼?”
安振玄哪里听见他说什么,肚子一阵阵抽紧,一只大手死命按压他的肚子,腹中纠结,剧烈的疼痛蔓延四肢百骸,脑子胀痛,心脏剧烈跳动,呼吸不畅,下肢酥麻无力,□□撕裂般疼痛,眼前明一阵黑一阵,痛得满头大喊,最后喊也没力气喊,眼前一黑就晕过去。
没晕多久,又被痛醒,庐云喂了他一杯水,才喂了一口就撒了一身,他再次陷入无止尽的痛苦中。
“啊——”
他仰头大喊,最后无力倒下,看着房梁,汗津津一张白脸,眼角无意识流出泪珠,滑落鬓角。
庐云吓一跳,走向床前之人,“阿玄?”
七尺男儿气若游丝,“静儿……”
“生了,生了——”
这一生产,从白天到黑夜,稳婆从蓝静下身取出一个婴儿,婴儿一入手,经验丰富的稳婆就觉察不对,她赶紧倒拽婴儿,拍打婴儿的屁股,婴儿双眼紧闭,鼻翼无气,她心头一紧,以为孩子不行了。
蓝静累得双眼无力,听到拍打声,看去,“把孩子给我。”
稳婆:“姑娘,这,这孩子……”
“没事,给我,怡梅,你送送秀婆,多给些赏银,辛苦了,秀婆,有劳你了,只是不该说的话莫要多说。”
稳婆以为是什么深宅私密,连连点头。
蓝静抱着孩子,细细得看,刚出身的孩子皱巴巴红彤彤,身上还有血水,她让小丫头拿来湿布,自己给孩子擦拭,孩子身上暖暖的,有些坠手,胸口沉寂,没有一丝起伏,但她知道,这是一个健康的孩子。
“是个女孩,小安安,你要健康长大啊。”
庐云拍拍安振玄昏厥过去的脸,拍了许久才把人拍醒。
“应该生完了,你要去看看孩子吗?”
安振玄半天才回神,身上余痛仍在,他强撑着起身,庐云:“我明日再走。”
“谢谢,师父。”
安振玄猛的推门而入,他头发散乱,衣襟皱巴巴,他撑着门框,抖着腿向蓝静走来,蓝静侧着身子,给他看怀里的婴儿,“阿玄,我们的女儿。”
安振玄看着他辛苦生下来的孩子,忍不住扭头哭起来,蓝静:“你哭什么啊。”
“呜呜,她有点丑。”蓝静瞪他,“你才丑!”安振玄摸摸没有气息的孩子,软乎乎的身子有些凉,“也不像我们,嗯,嘴巴有点像你,眼睛应该像我。”说着要扒拉孩子的眼睛,蓝静一掌拍过去,“你别乱动手!”
安振玄亲亲孩子又亲亲她,“师父说,他明天再走。”
安振玄共几个丫头,将血淋淋的褥子换来,他又亲自给蓝静擦擦身子,两人夹着孩子对面而躺。
蓝静摸摸安振玄的脸,他看着比自己还累,却强撑着服侍她,眼皮都快睁不开,还一直看着孩子,“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
“嗯。”
“她好乖,像你。”
“我乖?”
“嗯,傻的时候可乖了。”
“别逼我扇你。”
“她长大一定是美人坯子,阿爹阿娘都俊,像我,我阿爹阿娘都好看,生的我也好看。”
“嗯。”
“性子像你,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
“嗯。”
“耳垂厚,是个小福娃,额头饱满,以后定像你这样聪明。”
“……我不聪明,随她舅,她舅额头也饱满。”
“随舅好啊,外甥多似舅,她舅肯定也喜欢她,定会保佑她。”
“静儿。”
“嗯?”
“谢谢你。”
“也谢谢你。”
蓝静想,小安安有这么多人爱她,她一定能平安去到那个世界,平安健康长大,只是,她看不到,可惜,她看不到。
第二日,众人来到圣女殿,蓝静怕召唤时会发生异象,在圣女殿,可以借圣教隐瞒异象。
在场的除了蓝静,安振玄,庐云,还有洪生。
怡梅准备了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一些干粮和小孩衣服,还有那双安振玄亲手绣的虎头鞋,安振玄用木盒将长枪装起来,他将长枪和包袱都给了庐云,洪生把小猴子傀儡送给妹妹,小妹妹双眼紧闭,他把傀儡放在她怀中,好像被她抱住似的。
蓝静将留影石递给庐云,不知从哪里又拿了个二掌长的木盒,众人不知道里面装的也是一个傀儡,她给弟弟准备的寄生傀儡,养了大半年,傀儡还未明睛,但毕竟受过香火,是为灵物,希望小舅舅能保佑小安安平安去到那个世界。
庐云一招手便将东西全都变没了,不知为何徒留蓝静给的那木盒,庐云掂量一下略有猜测,将之放入怀中。
他在地上画了一个阵法,站在阵中。
“我该走了。”
洪生突然不舍,他抱住小安安,“干娘,妹妹一定要走吗,妹妹能不能不走。”安振玄摸摸他头,“乖,妹妹在这里,永远都不会长大。”洪生撇着嘴,看着蓝静怀中婴儿。
安振玄走上前,突然跪下,给庐云磕了三个响头,“师父,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从小到大,你就一直纵容我,还让我拜了师,我不孝,一日都未尽过徒弟的责任。”
庐云感怀一笑,“我此生最大幸事,就是收你为徒,我做了这么多错事,你也从未怨怪我,阿玄,对不起。”
蓝静将孩子递给他,庐云接过孩子的一瞬间,召回感应,他身上的乾坤避世图再次化为齑粉,天道现身,雷鸣电闪骤起,殿内骤然起旋风,席卷庐云和他怀中孩子,蓝静听见嘤咛一声,孩子忽然有了呼吸,脸颊红润起来,“孩子!”
蓝静和安振玄想靠近看,被狂风隔开,庐云举起尽量露出孩子的样子给他们看,风越发疾,几人都睁不开眼,殿外布满乌云,惊雷滚滚,一道金光穿过殿顶射紧殿内罩在庐云身上,时辰已到,片刻不容。
蓝静心中一阵剧痛,泪水布满脸颊,“安安,孩子……”,安振玄紧紧抱着她,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三人一直看着金光下的庐云,此如神迹再现的阵法,要将他们至亲挚爱之人带走。
“阿玄,静儿,谢谢你们,对不起,此生有幸,遇之,相识……”
金光瞬收,眼前一白,阵法内已空无一人,留下余音,环绕耳边。
洪生:“走了……”他走到阵法中四下扬手,两手空空,什么也摸不到。
蓝静身体疲弱,心神俱伤,昏厥过去,“静儿!”安振玄抱起她,往家走。
方出殿外,便见被异象吸引来的百姓,“是圣女!怎么回事!”
洪生机灵一动,他高声说着,“圣女方才在殿内给天下百姓祈福,天有所感,下降祥瑞,那道金光就是老天给的回应,圣女因此力竭晕厥,快让让,圣女要回去休息!”
百姓感怀跪下,“圣女慈悲济世,天降祥瑞,雍州百姓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