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与朱雀楼、青龙帮、白虎堂并称轩辕四大门派,据说最早是一个大帮派位于中原腹地,后因朝堂清缴,叛徒祸乱分裂成四个门派,分裂四方,虽有渊源,各不相扰,独立发展。
位于北位的玄武门势力最弱,如今盘踞在雍州城瓦市,以管理瓦市各行营生秩序为生,最早瓦市也是在玄武门的扶持下才建立的,有雍州州府的官文加身,日常帮助收税供奉,门人众多,鱼龙混杂。
开放夜坊后的瓦市,夜里灯火通明,各行各业铺设开档,从西向东,形成一条长长的街道,因此当地人常称瓦市为长街,长街从西口入,不远便是七月门,再深入便是玄武门,玄武门位于长街腹地,门口是一座齐人高的石龟,门上悬牌却不是玄武门,而是赑屃堂,取自负碑的龟,形似赑屃,皆因玄武门沉寂多年,受多方打压,因此改头换脸变成如今的赑屃堂。
如今赑屃堂门上却挂上白绸,点了白色灯笼,分明是堂内有丧事。
赑屃堂大门一开,白绸一挂,各色各业的人物往来不绝,任谁都想不到,小小的赑屃堂下门人,各行各业遍布全城。
堂内正堂停柩,灵前一对白烛,楠木棺材半掩棺盖,棺内尸首是一个中年男子,身材中等,略微偏瘦,惨败的面容少了素日的严峻,多了几分祥和,看得出生前是个健硕严厉的男子,死前卧榻数月。
灵柩前跪着两个披麻戴孝的少年,十七八岁模样,清瘦稚嫩,模样中等,其中一个看得出与棺中人有几分相似。
两个少年模样凄苦憔悴,手捧白纸,正往身前的火盆里一点点放,旁边是哭灵人婉转悠长撕心裂肺的哭丧声,兼之吹打诵经的声音,前来祭奠的人在引领人的指导下行礼上香,宽慰两个少年几声便到堂下用饭。
一个身材魁梧却一般高的中年男子主持丧事,堂内外嘱咐手下迎来送往,隐约可见其意气风发的自傲。
其人是赑屃堂副堂主宋凡,满脸胡络,两鬓斑白,一双虎眼狠厉慎人,入堂多年,熬上了副堂主之位,可前头有个正堂主压着,赑屃堂强者为尊,正堂主那把青虹剑压得他双把斧死死的,如今死了,留下稚儿和养子,这赑屃堂可不就是唯他独尊。
“贤侄节哀,生死有命,堂主逝世,谁也无法预料,贤侄放心,堂内一干事务我皆已安排妥当,停七一早便出殡,送丧队伍我也安排好了。”
“劳您费心了,副堂主。”说话的是堂主养子陈杰。
宋凡脸色一变,强忍下来,“分内之事,毕竟如今赑屃堂上下都靠着我吃饭呢。”罢了,便离去办事。
“林义,别怕,有我呢,那老头不能拿我们怎么办。”
“……小杰,我只有你了。”寒夜里,棺材前,两个瘦弱的少年互相依偎扶持。
自那日去了七月门后,蓝静对坊市很感兴趣,不仅时时邀七月门的孩童来蓝府玩耍,还常常夜里同安振玄到坊市游玩,大半月过去,蓝静还是时时同他来,安振玄从小生活在这里,鱼龙混杂之地他最熟识,韩绪偶尔同行。
这日蓝静三人游逛到赑屃堂前,见堂前的乌龟敦厚高大,蓝静不禁驻足观赏,丝毫没有顾及屋檐上挂的两个白灯笼,一行人男才女貌,气质斐然,却在办丧事的门前观赏一只乌龟。
宋凡得知后带了几个门人迎了出来,见三人容貌衣着不禁愣了愣,走到三人面前,抱拳行礼,“在下赑屃堂副堂主宋凡,今日堂主出殡,有所怠慢,还请担待。”
女子绕像而走,边走边点头,“这龟像是你们的?”
“正是,我们赑屃堂的象征。”
“倒是有趣。”说着摸了摸龟甲,“比清正占卜用的龟甲还要大。”
女子一身胡服,行止豪放,宋凡不敢轻易得罪,“承蒙姑娘夸赞,只是今日白事,实在无法招呼,还请姑娘改日再来。”
“白事?”蓝静一愣,下意识看向两边,见到身后只有韩绪和安振玄两人才反应过来今日没带小润,正疑惑间,安振玄凑近,“就是他家堂主死了,在办丧事。”
韩绪听此看向蓝静的眼神充满探究。
“哦,既如此,那我们也进去看看吧。”
宋凡一怔,看向蓝静身后的韩绪,隐约认出对方是七月门的门主。试探问道,“不知姑娘代表何方吊唁。”
“七月门。”
七月门按理说也属瓦市,也归赑屃堂管,但七月门行镖为生,门下能人不少,逢年过节给赑屃堂送些供礼,两派井水不犯河水,一直相安无事,如今赑屃堂堂主逝世,堂主之位还未定下,内忧未定,外患难明,若能拉拢七月门,宋凡上位的机会就更大了。
“三位请!”
进到堂内,三人引来四方侧目,门人奉上香,宋凡接过先给了韩绪,“韩门主,请。”又看向蓝静,“未知姑娘如何称呼。”
“呵呵,你竟不知道?”蓝静以为她招亲一事已是满城风雨,竟不知赑屃堂这等江湖人士还有人不知道。
宋凡尴尬一笑,“不知何事?”暗想私下要让手下去查访。
“我夫君是七月门门主啊。”
“原来是弟妹,”宋凡暗暗松了一口气,将手中香递给蓝静,“弟妹请!”
又给安振玄递了香。“鄙姓安。”
“安小兄弟,请。”
三人给灵位上了香,又被引到带孝的两个少年面前。
“这二位,一个是堂主之子,林义,一个是堂主义子,陈杰。”
韩绪中规中矩说了句节哀,蓝静走上前,“你是堂主之子,那就是继任堂主咯,你好啊,我叫蓝静。”林义见一胡服女子,本不想理会,却不料对方语出惊人。
宋凡脸色更是难堪,此女子肆意妄为让他难堪,他看向韩绪,语气狠厉,“今日是堂主出殡,韩门主若是有心吊唁,在下欢迎至极,若是来此闹事,别怪我赑屃堂不给面子。”
韩绪皱眉,自古以来门派易位之事难免不了刀光血剑,他派之事,自然也不容外人插手,只是蓝静的身份不是他可以妄言的,他不想以七月门的身份参与此事,也阻止不了蓝静的行事。
“闹事?我不过一句继任堂主便是闹事?难不成你们赑屃堂堂主易位不是嫡长居之?”
“江湖儿女,自然能者居之。”
蓝静左右来回打量宋凡和林义之间,点点头,“那行吧,也吊唁过了,今日便如此罢,改日再会。”
“林义,陈杰,节哀顺变,生死有命。”
蓝静领着二人走了,隐约还能听见蓝静与安振玄商讨着,“门口的龟像甚是有趣,改明日让小润打探打探,给乌云也造一个。”
宋凡招来一手下,“回头查一下七月门门主娘子是谁?”韩绪一门之主从头到尾竟听任自己的内人无一句反驳。再看势弱的林义陈杰,嗤笑,手下败将鱼肉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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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水楼停业了几日,掌柜竟说要关店肄业,说是怕惹上谟羯商人,索性关了。常驻的说书先生文奇也因此失业,原先他是寄住在泗水楼,泗水楼一关,他无处可去,只好回瓦市找自己的好兄弟卫通。却不想,在卫通那里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文奇一把拉过卫通到一旁,指了指床上的人,“你怎么把他捡回来了,你不知道……”床上昏睡的人正是在泗水楼差点被谟羯商人砍死的李刀。
“我什么人你不知道么,我当然知道他得罪了谁。”
“那你还捡他回来,你不要命啦。”
卫通摸摸鼻子,“这不是见他躺血泊中快死了么,我还特意找了云叔,云叔不愧是咱瓦市的头号神医,扎了几针就把人救活了。”
文奇无奈,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卫通脑袋,“烂好人一个,这辈子都改不了,小心惹祸上身。”
卫通讨好笑笑,想到什么,狡黠一笑,一把搂过文奇脖子,“你来找我,没地方去了吧,听说泗水楼老板肄业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几日叨扰弟弟了。”文奇随意作了个揖,态度极其敷衍,自顾自坐下倒水喝,“那掌柜的也是,不就是一个谟羯商人么,人又没盯上他,他偌大的泗水楼说关就关。”
看着文奇一脸落魄的样子,卫通就觉得好笑,文奇见他笑的贱贱,便知其中必有缘故,“说罢,你又打探到什么消息?”
“泗水楼的掌柜想在瓦市新开个酒楼,瓦市鱼龙混杂,像胡人一类不好混入其中闹事,而且还能请七月门的人巡护,泗水楼的客人也更多喜欢在瓦市混迹。”
文奇大喜,这样一来他工作能保住,还能离卫通近点,兄弟两能时常勾搭,转头一想,若真是如此,泗水楼的掌柜不会不事先告知他,除非。果然,卫通话锋一转,“阿兄这么聪慧定也猜到了罢,泗水楼的掌柜另请了先生。”
文奇拍案而起,“这是为何,我文奇给他说了这些年的书,连功课都耽误了,有什么对不住他的,竟要过河拆桥!”
“阿兄莫恼,那先生您应该也认得,是长街的柳知礼。”长街的柳知礼是文奇的同窗,比文奇还小两岁,却与文奇同年考上秀才,其学问比文奇好,一直得先生赏识,先生还扬言,柳知礼是他最有希望考上举人的学生,文奇一直很嫉恨他。文奇冷笑,“他不是打算今年赴京赶考么?几月前就全家收拾好行李出了城,怎么临阵脱逃,怕考不上丢了先生的脸?”文奇一直觉得自己若有机会,赴京赶考定也能榜上有名,奈何家境贫寒,不像柳知礼家有点小钱,在他看来,先生赏识姓柳的也是看在那几个铜臭上。
卫通轻叹,颇为可惜道,“他不好彩,路上遇到胡人伪装的土匪,全家都被灭了,他侥幸才逃回来。”
“又是土匪!知府是吃干饭的,几波土匪搅得雍州民不聊生,不派人剿匪就算了,还和谟羯商人勾结!真是,气煞我也!就如此,那姓柳的就抢了我饭碗?他横遭此祸,还是我害的?我丢了这工,没了月钱,何日才能凑够上都的盘缠!”
“算了,那柳公子也够可怜的,泗水楼掌柜兴许是同情他,而且人家的学问确是比你好。”说罢被文奇瞪了一眼,当即闭嘴。
彼时,李刀醒了,右手细细密密的疼痛让他呻吟不止。卫通见他醒了,便倒了杯水喂给他,李刀勉强喝下一口,才看清眼前的陌生人。
“总算醒了,这回大难不死捡回小命,以后可不兴再造。”
“……你是谁。”
文奇冷哼,“能是谁,你的救命恩人呗,若不是他,你早臭在巷子里了。还不给人叩三个响头。”李刀见到文奇在这,微微诧异,可手上的疼痛一直提醒他,他已经是个废人了。拿不起刀的烧刀子,不如死了算。
“何苦救我,我已是个废人……”李刀挣扎着要起身,被卫通按住,“莫动,小心伤口又崩了。”李刀推开卫通,想要爬走。
“要死,死远一点,人好心救你还不得好,亏你还是江湖人士,一点都不知知恩图报。”
李刀又痛又悔,文奇的话刺痛他仅剩的一点尊严,“我如今一个废人,自身难保,连仇都难报,如何报答恩公救命之恩,唯有来世再报。”
“来世?这话说了谁信,这辈子的事还不清还想等下辈子,你不过是断了只手,不还有一只,多少上了战场的士兵,莫说手脚,半边脑袋被削去也常有的事。”
“好了,阿兄,你莫要刺激他,”卫通将李刀扶回床,“我救你也不是想要什么恩情,不过是随手而为,为自己积积德,你如今伤没好全,若没去处就在这里修养一番,待伤好了,报仇报恩都随你。”
“是,我还有一只手,待我伤好了,我就是拼死也要将那对奸夫□□给杀了。”
卫通摸摸鼻子,“你的事,我也知道一点,我觉得你是错怪农娘了,那小姑娘也惨,之前你在泗水楼调戏她,吓得她想寻别处谋生,在别的酒楼试唱时被那谟羯商人瞧上,那胡人以她盲父的性命逼迫她屈服,大概也是这样,她便记恨上你,怕是觉得若不是你,她也不会去别处谋生,也不会遇见那谟羯商人。”
李刀没想过事情会是这样,他是真心想求娶农娘,他一直觉得自己一个走江湖的,农娘一个卖唱的,两人都不是什么上等人,最适合不过,却不想农娘厌恶他至此,恨不得远远逃开,不想还因此惹上了谟羯商人。
“可我是真心想娶她啊。”
文奇冷笑,“哼,真心,你说的真心就是在后台猥亵强迫于她,在下才疏学浅,还真看不出你的真心,依我看,你跟那谟羯商人差不多,农娘跟了那胡人,还能过上几天日子,若跟你,哼,还不如继续卖唱,还能挣几个钱。”
“你!那胡狗可是好惹的,不过几个臭钱,草菅人命,我李刀人穷但志不短,虽没读过书,也知道国仇家恨,亏你是个读书人,还舔脸讨好胡人。”
文奇气得冲过去想打人,被卫通拦住,“哥,哥,消消气,就您这个小身板,人家躺着你也打不过。”
“你到底站哪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