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中的小食店 第21章 贝拉和吉恩

自城里突发疫病以来，贝拉已经忘记自己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哪怕是在睡梦中，她也时刻提着一颗心，就怕错过了病患的什么情况。

这一天，贝拉又忙到了凌晨。短暂地窝在角落睡了差不多四个小时，贝拉强迫自己醒了过来，跑去洗了一个冷水脸。

就算是这样，她的大脑仍有些昏昏沉沉的，眼睛也肿得厉害。

“加油！”贝拉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用力拍了拍脸。

为了防止感染疫病，她们医护人员也要穿戴相应的隔离装备，只是这些装备并不能完全阻挡病毒的入侵，陆陆续续的，已经有好些医护人员也出现了类似的症状。

但是贝拉知道，不管发生什么，她们都不能退缩。如果连她们都退缩了，那么这一场疫病，或许永远不会有结束的那一天了。

穿戴好了防护服，贝拉忙跑去了她负责的那些病房，为大家用药、降温，并记录每个病人的情况，再报告给海伦娜医生。

海伦娜医生便会根据病人们的情况，及时替他们更换病房，防止交叉感染。

这一通忙碌下来，中途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等贝拉感到胃部一阵猛烈抽痛的时候，她才发现今天她还没有吃过东西。

为了不让自己倒下去，贝拉忙去要了一些食物和水。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了下来，一口一口地把食物吃下去。她吃的是一个夹肠面包，味道很不错，咸甜的口感交织在一起，让她抽痛的胃也渐渐得到了喘息。

她吃得很慢，因为她不能让这些珍贵的食物呕吐出来。吃了些东西，又喝了几口温水，贝拉感觉自己好多了。

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贝拉重新戴好口罩，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前面的病房。

这个病房里住着那个小男孩，他刚刚已经睁开了眼，虽然身子还很虚弱，但起码已经能进食了。贝拉坐在他的病床边，动作轻轻地给他喂着流食。

在他吃东西的时候，贝拉柔声地跟他说了他的情况，并且告诉他，只要他的身体再好一些，他就能跟他的父母见面了。

在此之前，她会负责照看他的一切。

这个小男孩的名字叫吉恩，虽然今年才四岁，但他已经非常懂事了。他不哭不闹地听完贝拉的话，冲她默默地点了下脑袋。

贝拉也冲他笑了笑，即使脸上的口罩遮挡了她的笑容，那双弯弯的眼睛也足以传递很多东西。

吉恩知道，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姐姐。

贝拉陪他坐了一会儿，还给他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听着她柔柔的声音，吉恩渐渐地感觉有些困了。等他闭上了眼睛，贝拉才轻手轻脚地站起来，去照看下一个患者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贝拉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机会，跑到角落里去喝了几口水。当她刚戴好口罩回到岗位，突然就听说吉恩的病情又恶化了。

小孩子的抵抗力太弱，病毒又一次袭击了他，使他再度发起了高烧。

贝拉赶紧跑过去帮忙，她很快就见到了虚弱无比的吉恩。跟早上的时候相比，他皮肤下涌现的红点扩散得更严重了，整个人都在发着烫。

贝拉竭力忍住了眼泪，配合海伦娜医生为他做急救。

这次治疗结束的时候，海伦娜医生低声跟她说：“贝拉，你尽力了，告诉他的父母做好心理准备。”这个孩子撑不了多久了。

今天贝拉的脑袋本来就一直隐隐作痛，听到海伦娜医生这么说，她瞬间感觉自己的脑袋痛得更厉害了。伴随着一阵长长的耳鸣，贝拉一个踉跄靠在了墙边。

海伦娜看了她一眼，低叹着说：“注意休息。”

贝拉很想说“您也有好久没休息了”，但不断胀痛的大脑只能让她粗略地点了点头，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样缓了一会儿，贝拉忍着头痛，急忙又给吉恩做起了全身降温。虽然海伦娜医生是跟她这么说，但不到最后一刻，她知道她们都是不会放弃的。

她的努力还是有了一点效果，过了许久，吉恩终于睁开了眼睛。贝拉注意到他的脸上也开始出现了红点，虽然这样，但他仍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贝拉动作轻轻地喂他喝了一些水，抬头的时候，她便见吉恩睁着那双澄澈的眼睛望着她。他低声问：“贝拉姐姐，我死了的话也能见到天使吗？妈妈跟我说，我们死了都会去天上，那里会有美丽的天使，她们会给我们讲很多有趣的故事。”

吉恩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但贝拉都听清楚了。她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告诉他：“会的，天使们很善良，还会讲很多很多有趣的故事。”

听她这么说，吉恩的小脸上露出了浅浅的一个笑，“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强烈的泪意忽然从鼻腔涌了上来。贝拉转头抹了抹眼泪，只是泪水一直止不住地流下来，让她根本没办法再对吉恩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贝拉姐姐，我不怕的。”吉恩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我只是比大家先一步见到了天使，如果贝拉姐姐见到了我的爸爸妈妈，请告诉他们一定不要难过，就算去了天上，我也不会孤单的。”

贝拉的眼泪还是掉得很凶，所以她只能拼命地点头，表示自己都听到了。

“谢谢你，贝拉姐姐……”吉恩最后又说了这么一句，便再次陷入了昏迷。

贝拉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转身继续忙碌去了。

夜里气温骤降，贝拉好不容易忙完，满身疲惫地走到了吉恩的床边。她知道自己无法再为他做什么，每一次眼睁睁地看着生命逝去，她总抑制不住感到悲伤。

贝拉靠在床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一觉，她意外地睡得很沉。不过等差不多的时候，她又有意识地醒了过来。

窗外的天蒙蒙亮，微弱的光线洒了进来，预兆着今日是一个不错的晴天。

贝拉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吉恩竟然已经醒了。他清澈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跟她对上视线的时候，他忽然腼腆地笑了笑。

“贝拉姐姐，你能帮我摘束花么？”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又带了几分特别的期待。

贝拉轻轻点了下头，“嗯，那你等我一会儿。”她一边往外走，心里一边忍不住感到高兴。吉恩似乎好转了不少，或许他身上也能出现奇迹呢！

虽然现在已经是初冬，但花园里仍是盛开了不少清香美丽的花朵。清晨的露水淌在鲜艳的花瓣上，似乎也沾染上了一缕恬淡的香气。

贝拉精心地挑选了几枝不同的鲜花剪了下来，又拿出一根漂亮的带子将它们捆成了一束，这才重新回到了病房。

吉恩躺在病床上，正歪头望着窗口。

听到动静，他把头转了回来，脸上也很自然地露出了一个笑，“贝拉姐姐。”

贝拉走过去，把手里的花束递到了他面前，“送你的花，希望吉恩能够早日康复。”

吉恩轻轻吸了口气，“好香……花也好漂亮……”

贝拉不由扬起一个笑，她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你喜欢就好，花园里还有很多呢，等你好了，我们就一起去摘吧。”

吉恩点了点头，“嗯。”

等吉恩闻够了，贝拉便帮忙把这束花放进了一边的花瓶里。有了这束花，瞬间感觉整个房间都明亮了许多，让人看了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变好了。

然后她又听到吉恩说：“贝拉姐姐，你能再给我讲个故事吗？”

贝拉点了点头，“当然啦。”她坐到了他的床边，开始给他讲起了故事。

这个故事不是很长，但讲着讲着，吉恩的眼睛渐渐闭了上去。贝拉突然心里一跳，叫了声他的名字，“……吉恩？”

吉恩虚弱地睁开了眼，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生命力，现在的他，甚至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贝拉忍着泪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吉恩，请等一等……我马上就去找海伦娜医生……”

吉恩仍是很虚弱地看着她，突然他张了张嘴，声音很低很低，“……贝拉姐姐，你的背后有翅膀……”

“……什么？”贝拉忙凑过去，“吉恩，你说什么？”

“贝拉姐姐，你长了翅膀……洁白的，很漂亮……”吉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很幸福的笑容，他轻轻地很开心地说：“原来我已经见到了天使……贝拉姐姐……谢谢你……”

男孩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已经再没了呼吸。但是他的脸上，却仍挂着一个幸福快乐的笑容。

贝拉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我听到了……谢谢你，吉恩……谢谢……”

如果没有吉恩的这句话，也许今后她会一直活在愧疚中，想着要是自己再努力一点就好了。

她不是没有见过离别，但每一次，她都会为离别而难过。

贝拉抹了抹眼泪，把视线转向了床头那束微微被风吹动的花。

她知道自己也见到了天使，这个天使的名字，叫做吉恩。

……

逝去的人已经逝去，但活着的人，需要继续勇敢向前。而那些美好的风景，就让徐徐的风，连同她们的思念一并带去。

这个美好的世界，我们曾一起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