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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女商发家记 第49章 横死临淄城

作者:园篱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12-28 01:12:31 来源:文学城

旅途劳顿,进临淄城时已日迫西山,闾里闭门,孟弋挑了最近的逆旅入住。郭家信使运气不好,赶到城门时,城门已关闭。人生地不熟,有钱也没处使,只好在城外觅了家逆旅歇脚。

天亮,临淄在喧嚣中开始了新的一天,不愧是富甲海内的名都,举袂成幕,挥汗如雨。孟弋一行人才从半凋敝的邯郸出来,蓦然见了人间富贵,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进了北门,到了临淄最繁荣的庄岳之间,珠宝珍奇、鱼盐酱豉、酒肉果蔬、粮食布匹,凡是民生所需,应有尽有。还有卖挂占卜的,逢人就热情吆喝,招揽生意:“卦卦灵,卦卦灵,不灵不要钱!”

那卖卜的白净脸、丹凤眼,弃瞟了眼双脚就走不动了,欲近前算一卦,被羊午恶狠狠剜了一眼,搡了一掌:“想都甭想!快跟上,别耽误夫人正事。”

孟弋憋笑憋得腮帮子疼。

弋氏在临淄的店肆就开在岳市,比肩而邻的两家,分营赵国和齐国物产。起初,孟弋没想在齐国设店肆,但因与齐国买卖往来频繁,物产堆积多了不好存放,便盘了两家店肆。谁能想到,当日无心之举,反倒成了今日的避难居所。

店肆的掌柜伙计见孟弋来到,躬身行礼问安,立刻引她去了后头的院子。

院中一小少年正费劲举着扫帚扫地,见有人来,他抬头一看,红了眼圈:“姊!你可来了!”

两年没见,槐长高了许多,也壮了,小牛犊似的。弋叟这人,心肠不坏。逃难时,留下两名身强力壮的家丁看家,其余老弱妇孺全带到了齐国,连朱氏母子也没丢下。

孟弋猛然醒悟,母亲和幼弟饿死,自己险些被卖,这些年一直是纠缠她的梦魇,又何尝不是父亲的梦魇呢?只不过父女脾气都冲,针尖对麦芒,长年累月无休止的吵来吵去,硬是在彼此之间筑起了厚厚的心墙。

弋叟早被惊动了,拄着拐杖颤巍巍迎出来。

久别相见,二人性子都收着。孟弋说起了邯郸景况,弋叟听着听着掉起了老泪,顿生劫后余生之感。

朱氏远远地瞧着孟弋,直抹眼泪。

仆人挨个近前拜见孟弋。

孟弋扶父亲回屋,父亲腿脚愈发不利索,走路都离不了人了。

“要回邯郸喽,高兴!”

陪孟弋一道来的婢女辛悄悄拭泪。

孟弋强忍眼底酸涩,撇头望向院外,老榆树的一片叶子自枝头脱落,飘落根脚。

陪父亲吃过午食,孟弋点了人手去市场。弋叟忍不住絮絮叨叨:“早点回来,别买那么多东西,价钱谈不拢就算了,早点回邯郸,临淄我一天都不想住了。”

“知道了知道了!”

话就不能多说,父女眨眼又回到争吵不止的状态,孟弋不耐烦,一溜烟跑了。弋叟精神头也足了,不似恰才那般颓靡,“说几句就不耐烦,我还有几年活,还能说你几句?”

辛嗔怪:“当然要活得长长久久,长命百岁。”

弋叟笑着摆手:“那就不是人喽,是要遭天谴的。”

孟弋刚离开,一道人影旋风般刮入店肆:“敢问,主人家可是邯郸弋氏?我是邯郸郭家派来送信的,孟弋夫人可在?小的有要事禀报。”

伙计没敢耽搁,立即引他去见弋叟。

一听爱婿被逐,弋叟脉搏都加速了,吓得辛赶忙扶他坐下,抚背顺气,又叫来叔牛那傻小子,“愣着干嘛,赶紧把少主找回来!”

孟弋走远了。察看市场物产、物价,又马不停蹄去拜访了常年有生意往来的临淄大粮商。

邯郸大战刚结束孟弋就上门送钱,粮商高兴,主动降了价,孟弋省了一大笔。

孟弋郑重道谢,又打听起临淄城珠宝的行情。“有位友朋,手上有一批南海珍奇,想出手,奈何邯郸被围两年,这批宝贝全压手上了,今我来临淄,他托我打听齐国可有喜欢珠宝的。”

她的朋友就是她自己。吕不韦留下的那批金珠宝贝,放在她手上,一点用处也无,不当吃不当喝的,因此想在临淄碰碰运气,转手兑成钱粮。

粮商表示会代为留意。

拜别粮商,孟弋又在市场购买了许多盐、豉、醢酞。

等到气喘如牛的叔牛终于找到她时,市场都快关闭了。

“少主,快随我回去,邯郸来人了,出大事了!”

读罢郭起的信,信札自孟弋手中啪嗒掉下。

赵丹要逐赵简,天下怎么会有这样做兄长的!赵简会如何应对?

孟弋心急如焚,胸中涌上一股冲动,她不管不顾冲到院中,牵了匹马:“我要回邯郸!”

众人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措手不及,钟离克和羊午最先反应过来,牵马就追。

孟弋冲到街上才发现市中人渐渐散去,往家赶,离太阳落山不远了。她要赌一把,日落前一定要出城。

***

弋叟长吁短叹,命令家仆收拾行礼,明日一早就启程回邯郸。

弃在院中帮着伙计抱柴,听到有人叫门。

弃落了栓,拉开门,骤然呆住了。

***

天不遂人愿,孟弋没跑过落日,赶到城门时城门已闭,城门吏毫不客气将她赶了回去。

她万念俱灰,在城门下徘徊良久,只恨不能胁下生翼,飞跃高耸的城墙。在钟离克和羊午的劝说下,她只好沮丧地回去。

真是绝妙的讽刺,没等秦人攻下赵国流放赵简,倒先让自家兄长流放了。

“公子处处忍让,换来的却是无端的猜忌和排挤,哼,若不是公子不肯,我等早就……”

羊午话没说完,孟弋听懂了,做手下的,谁不希望自己的主人更进一步?孟弋于绝望中生出了一丝丝希望,赵简手底下这群人,倒可试着一用。

早春天气,齐国又居东方,天黑得早,路没走到一半,视野中便一片黑了。孟弋心头阴翳更重,赵简会如何抉择?逆来顺受,乖乖去燕国?燕国能收留他吗?她该怎么办?一起去燕国?

想着想着难受死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现在不是战时无人可用,舔着脸大言炎炎兄弟情深的时候了,赵丹真该死!

哒哒哒,空旷的街衢迎面驶来一骑,行色匆匆,似有急事。孟弋心思过重,出现了幻觉,把骑手看成了赵简。

她嘲笑自己失心疯了。下一息——

“葵!”

孟弋心尖一颤,那人疾如风向自己奔来。

那不是幻觉,那真的是赵简。

“简!”

马感知到主人的情绪,四蹄扬起,奋力腾骧。

***

“你怎会来齐国?是燕国不肯收留你?”

回去后,赵简拜见了弋叟,孟弋心急,没容他们多说几句,就拉走了赵简问话。

相较于她的急躁,赵简反倒悠然惬意多了,笑意都透着恬然从容。多日未见,思念、担忧在心中烘焙酝酿,此刻化为痴缠的拥抱。

孟弋一把推开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儿女情长?”

“危机都过去了,没事了,我是奉命出使齐国的。”赵简喂她一颗定心丸。

孟弋一愕。

赵简笑了。两人真的分开太久了,消息都错节了。

赵丹命令下达时,赵简懵了,木然不知所措。他要被赶出赵国了?!赵丹是承嗣的宗子,他驱逐赵简,也即意味着赵简被宗祧抛弃。一个没有祖宗的人,与禽兽何异?

赵简神清凄惶,如丧家犬。行尸走肉般出了大殿,凉风一扫,打了个激灵,不,他不能走,他走了,葵怎么办?他哪里都不去,就在邯郸,等她回来,就算走也要带她一起走。

然而,王命不可违,邯郸城中有谁能替他挡一挡?叔父固然可以,但不到穷途末路还是不要让叔父站到赵丹对立面,不好收场。

还有谁?他脑海中拼命搜检可能人选,忽然听闻一声铿然钟响,他循声望去,钟声来自东面,东面……祖庙。

彷如激流冲破阻石,又似惊雷穿透云霄,他豁然有了主意:去祖庙!

祖庙的官吏见到庐陵君都十分纳罕,非祭日,这位公子来做什么?只见他到了殿前,屈膝便拜,振振有词: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简,宁死不原背弃祖宗,祖宗有灵,请垂恩护佑。

一路紧追的黑衣见了这一幕,脸都和身上的衣胄一个色了。他们是受王命驱逐庐陵君,可没料到庐陵君会躲到祖庙啊!

祖庙供着赵氏列祖列宗的牌位,是赵氏的根脉象征,谁敢造次!

孟弋听到这儿,转忧为喜,笑着滚到赵简怀中,“你怎么和嬴政一般淘气,后来呢,你就躲在祖庙不出来?”

赵简在祖庙躲了三日,后来才知,三日间,外面精彩极了。

赵丹投鼠忌器,劝不出赵简,又不敢强攻,生怕这不肖子昏了头,一把火烧了祖庙,后果谁担得起?舒祺、赵胜轮番劝,甚至赵豹也在赵亥逼迫下,半推半就劝赵丹,关起来教训一顿得了,赵氏血脉,逐去燕国不是便宜了燕人?

赵丹虽也知道朝堂之上自己意气用事,可下出去的命令泼出去的水,焉能收回?否则王之威严岂不是落在地上任人践踏?加上弥子牟煽风点火,赵丹迟迟不肯松口。

这时,一位有名的纵横家出场了,此人正是冯忌。——危机解除后赵简方得知,是赵胜和廉颇联手请了此人出山。

冯忌为人不拘小节,王公贵人多有想将他招致门下的,都被他谢绝了。赵丹也早有招纳之意,听闻他求见,欣喜地派人迎入宫中。

冯忌如何劝的赵丹,赵简也是事后听舒祺说的。

冯忌开门见山:“大王驱逐庐陵君,是因为燕国?”

这一句甚有机心,赵丹因燕之故驱逐赵简,好似赵丹的行为不是出于自主,而是受到燕国刺激才做出的,赵丹的王者尊严不容许他承认。他傲然道:“寡人一言一行,皆出自于心,不关乎什么燕国秦国齐国。”

冯忌又说:“楼卿曾三度为秦国说话,大王都没有驱逐他。庐陵君只为燕国进谏了大王一回,大王就要兴师动众驱逐他,难道大王认为燕国的威胁比秦国更大?岂不是太看得起燕国了?”

明明是逐赵简,冯忌却硬将矛盾延伸到了赵对燕国、秦国的态度上。儒生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些纵横家搅混水的功夫真是太厉害了。赵丹失了好性,声嘶力竭维护自己的王威:“寡人从未将燕国放在眼里,寡人就是想驱逐赵简!”

他成功地跳入冯忌设下的陷阱。

“既然大王驱逐庐陵君,不干燕国事,那就是说,庐陵君劝阻对燕用兵无错。庐陵君无错,大王却要驱逐他,驱逐自己的爱弟?……臣以为大王是陷自己于不仁不义之地!”

赵丹面皮狠狠抽搐,“冯、忌!”

王者之怒,雷霆万钧。

冯忌不被不吭,泰然下拜:“王固然可杀冯忌,冯忌死不足惜,然则王将背负气量狭小、不能容人的恶名,冯忌深为王所不值。”

孟弋听了都要拍手叫好了,不愧是纵横家,一条三村不烂之舌堪比十万大军。

赵丹毛病很多,但是不笨,他没有在气头上杀冯忌,也意识到这个时机这个由头驱逐赵简不明智。可是,如何能不失体面地收回成命呢?

冯忌善于洞察人心,献计:可公开申饬庐陵君不肖,再寻个差事令其戴罪立功,如此大王非但不受损,反添宽容爱弟的美名。

赵丹从其言。

“于是我就被到齐国来了。”

齐国的粮刚送到,礼尚往来,赵国应回谢。而且,赵丹恰有一桩事。

赵丹刚即位那年,秦国攻赵,来势汹汹,赵国求齐国出兵。齐国说,出兵可以,但须派长安君到临淄为质。长安君是太后少子,赵丹同胞兄弟,太后不舍,断然回绝,将劝谏的大臣全骂了回去。形势危急,舒祺的父亲,老臣触龙亲自劝说太后,太后才舍得派长安君为质。

三年后,太后薨,赵丹派人迎长安君回邯郸奔丧,令指派了一名宗室子入临淄,接替长安君为质。好几年过去了,那宗室子的父亲病重,想在死前见儿子一面,恳求大王开恩。

原本,此事成与不成,赵丹不是太在意,他反正不会为了一名宗室子与齐国低声下气或是撕破脸面,可若将此事丢给赵简来做,那就另当别论了。

关乎赵氏尊严,只许成,不许败。赵丹如许命令赵简。

冯忌没想到,自己刚赵简从祖庙捞出来,却又把推到另一个坑中。

赵简诚恳道:“先生此言差矣,先生救了赵简,又阻止了对燕用兵,挽救了无数将士,先生大功于国矣,赵简铭感五内。”

赵简再三致意,又问出了心中疑惑,冯忌性情乖戾,不买权贵的账,这回如何轻易出山?

冯忌说:“公子年纪轻轻记性就如此不好,公子忘了桑翳的饿人了吗?”

说完,不等错愕的赵简回神,大笑着离去。

几年前,赵简去郊外打猎,在桑林中遇到一个饿昏的倒霉鬼,忙叫侍卫掐人中救醒了他,喂给了水、食,活了他一条命。那人甚是奇怪,吃饱喝足,不说磕头谢恩,一句话都讲,冲赵简拱一拱手就走了。

灵辄大骂:什么鸟人,咱们救他一命,他一声不吭,抬屁股救走了?

思及前事,赵简感慨万千,谁能想到,当年无意之举,今朝反救了自己。

孟弋动容道:“善有善报,救人救己。”

“是啊。只要和你在一起,天崩地裂都不惧。”赵简握住她的手,“没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片刻前,孟弋还担忧,他要是去了燕国,她该作何抉择,没料到顷刻间就峰回路转。看着眼前人飞扬的神采,她想,也许他是对的,他们不会分开。

此时的他们,都还太年轻。这是后话了。

***

欢愉时光总是过得太快。

清晨,雄鸡叫响了无数遍,外头喧嚣如潮,帏帐才撩起。

赵简下榻,回身对孟弋道:“你再睡会儿。”

孟弋将醒未醒,神情慵懒,抚抚他的脸,小声说:“早点回来。”

“好。”

今日有正事要办,赵简穿得隆重。

从邯郸一起来的使者队伍候在馆驿,他去馆驿与他们汇合,向齐国负责礼仪邦交的官吏奉上国书和谢礼,表明来意,等候君太后和齐王的反应。

做完这些,赵简去看望那名在邯郸为质的宗室子赵成。

赵成与赵简同辈,小他几岁,见了面,一口一个“兄长”叫得亲切。看了赵简带来的家书,掩面痛哭。

陪同他前来为质的家臣见状,忙命婢女将他带下去。

赵成不在,有些话赵简好说出口,他直言不讳,观齐国馆驿吏的反应,齐国可能不大愿意放人。说这话时,他不由想到了在邯郸为质的嬴政,心头一沉。

家臣早有心里准备,出发来临淄为质那一日,他就做好了永不回邯郸的准备。

赵简不愿就此放弃,他问:“齐国朝堂谁最受重用?”

家臣说:“后胜。”

***

“后胜?齐相?齐王的母舅?”

晚间回来,对孟弋说了今日经过,孟弋突然问道。

赵简脱了外袍搭在衣桁上,观她反应,不觉好笑,“你认识他?”

“马上就认识了。”

说来真巧。孟弋昨日才托粮商问话,今日粮商就来访了,真有大金主亟需南海珍宝,有多少收多少。

孟弋好奇什么人如此大手笔,别是骗子吧。

粮商道绝无可能,那不是别人,是齐国一等一的人物,大王的母舅,太后的兄弟,相邦后胜。

无巧不成书。赵简正要联络临淄城中亲赵的官吏,想法子见一见后胜,孟弋这厢已经有门路了。

“粮商说后胜少子大婚在即,亟需珠宝撑门面,后胜为人又最是贪财。”

赵简喜上眉梢,或许,赵成能回邯郸了。

赵简和孟弋很快就见到了后胜。同孟弋想的差不离,此人油光满面,形容猥琐,一副贪婪相,很难相信他是太史敫养出的儿子。太史敫是君太后和后胜的父亲。

同贪婪之人打交道,定要先让他尝一口肥肉,寒暄过后,赵简大方送上了酬金。赵丹为人不抠搜,此次使齐,使团携带钱财宝物甚丰。

后胜眼冒金光,嘴上却固辞。

赵简道:“简自然是有求于相邦,相邦不必推辞。”

后胜端的高风亮节:“忙我帮,钱却不能收,公子拿走,拿走。”

孟弋举杯饮水,遮住了嘴角的讥笑。

赵简再拜,道明了意图,一者请后胜代为游说,使齐王高抬贵手放赵成回国。二者,孟弋的珠宝要出手。

事实上,粮商和亲齐官员上门牵线时已言明,后胜此时不过做做样子,假装刚刚从赵简口中得知。

孟弋又补充道:“这些宝物,原应献于相邦,怎奈物主是吕不韦吕先生。”

“吕不韦?”

齐国朝堂最关注秦国一举一动,齐相自然知道吕不韦何人也,不由对孟弋另眼相看。

孟弋谎称,吕不韦虽不在邯郸了,但生意还在,她就是替吕不韦经营邯郸生意的。怕后胜借赵成之事趁火打劫要的太多,故而打出吕不韦的大旗。

后胜见了孟弋带来的珠宝,成色上佳,孟弋出价又合理,当即就拍板定了这桩买卖。

孟弋道:“我一定转告吕先生,是齐相仁义,收下了这批货。”

赵简趁机说:“好事成双,烦请相邦再促成全一桩好事吧。除了相邦,齐国再无人有这等本领了。”

既搭上了吕不韦,又受了奉承,后胜爽快答应了。

***

翌日,临淄东北雪门外雪宫。

后胜来拜见太后和齐王,礼毕,说了赵简相托之事。

太后和齐王已收到了馆驿吏呈来的国书,尚未给出答复。太后近年身子大不如前,已渐渐放权,她没表态,问齐王意见如何。

齐王早习惯了事事由母亲做主,突然被问及,他些许无措,求助的目光看向后胜。

后胜对外甥的表现早习以为常,不紧不慢说了早就打好的措辞。赵国被秦国打得半残,元气大伤,根本不是齐国的对手,既然赵使来了,何不做个人情与赵国,也显得咱们上邦大国,讲求仁义。

太后点头:“可。”

后胜见胞姊精神不济,想到了孟弋。

“和赵简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夫人,就是邯郸被围期间发粮救济饥民的那位奇女子,太后不是对此女很有兴趣吗?可巧就在眼前。”

太后果真提起了兴致,立刻听从了胞弟的建议,在雪宫召见赵使及夫人。

***

孟弋没想到此行能见到君太后,很是激动。

君太后是当世奇女子,她是太史敫的女儿。当年,五国伐齐,齐湣王被杀,太子法章流落到太史敫家中当仆佣,太史女发现此人非同一般,就时常偷偷送衣食接济,二人渐生情愫,以致后来不惜冲破礼法私通。后来,法章被齐人拥立为王,他没忘记落魄时助他渡过难关的女子,迎娶了她,立为王后。

孟弋早闻其名,今日终于能见到人了。

出门前,弋叟又唠叨孟弋,碍于女婿在,没说太多:“好好说话,莫叫齐人小瞧了。”最后又絮叨,“早点回来,早点回邯郸。”

赵简代答:“岳父放心,咱们很快就能回邯郸了。”

后胜说,太后答应放赵成。事已办妥,自然不会耽搁。

今日天晴得好,太后和齐王在池沼边接见了赵使,主客见礼。

孟弋打量君太后,虽有了春秋,气度却是不减,难怪她能掌国数十年,保齐境无事。

君太后也在观察孟弋,衣着低调,却难掩玉质,落落大方,越看越欢喜。

内侍见太后兴致高,进言,日光照得湖上一块一块碎金,好看极了,太后不妨与夫人泛舟散心。

太后应允,问孟弋可愿意。孟弋探询的目光看向赵简,待他点头后,方答复太后:“荣幸之至。”

两人的举动太后看在眼里,只做小夫妻情深,不免一笑:“公子宽坐,与大王谈谈国事,老妇老了,听不得这些枯燥事,且和你的夫人去游游船,一会儿就还回来。”

赵简笑着施礼:“太后尽兴。”

孟弋和众宫人一道随太后离开,虎和充作侍女的弃不远不近跟着她。

湖上泊着两只小型的舫,甚小,舟子坐船头,船身仅容一人,其中一只船头上雕着鱼戏莲叶,上了彩,甚为逼真。忽然一小童咋呼着跑上船,“好漂亮的鱼啊,我要坐船,快划船!”

“太子快下来,这是给孟弋夫人准备的。”太后身边的一位宫人吃了一惊,忙出言劝止小童。

原来那小孩是太子,孟弋忙对太后说:“孟弋怎么能和太子抢呢?传出去,大人欺负小孩,太不像话了。”

太后疼爱孙子,又觉孟弋随性,甚是欢喜,遂命舟子:“太子要坐船,快划船。”又对孟弋说,“夫人请看,那边风光更好,咱们慢慢走,慢慢敲。老妇不过想散散心,坐不坐船什么打紧。”

宫人看看太子,再看看太后,嘴巴张得老大,最终什么也没说。

棹推开水,池子不大,船很快行至湖心,惊起了一池鸥鹭。

孟弋和太后说着列国风土人情,正行走间,忽听一声凄厉的呼喊:“啊——祖母救我!”

众人惊慌回身,只见湖心上,船尾下沉,小太子被颠入水中,四肢扑腾着哭叫。

太后见不得那场面,当场昏厥。

“来人,快救太子!”

“传医工,救太后!”

……

湖边乱成一釜粥。

水中挣扎的身影触发了孟弋大脑深处的影像,她浑身抖嗦,双膝发软,身子不可抑制地望后倒去,没摔疼,一双结实的臂膀稳稳接住了她。

“简……”

因太子落水,太后和庐陵君夫人受惊昏厥,原本准备好的夜宴也泡了汤,齐王大呼晦气,砍了舟子和数名宫人,派王后向赵简夫妇致歉,赠了许多礼物。

赵简被孟弋吓着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昏倒?弃诊了几回脉都瞧不出毛病,赵简仍不放心,更不放心齐人伺候,守在榻边寸步不离。

孟弋脸色很不好,“那只船,原本是为我准备的,如果不是小太子硬抢,落水的就是我。”而她,对水有着本能的恐惧。

齐宫,有人要害她。

赵简抱住她:“不怕,明日一早咱们就离开。”

***

入夜,安静的小院熄了灯火,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羊午和钟离克值夜,抄起兵器,大声问:“谁?”

门外的声音拘谨道:“小人是岳市市掾,太后派人送赏来了。”

门缓缓拉开,钟离克和羊午看了眼,那人确是市掾,旁边站着一队人,摆着许多箱笼,打头的是个着宫装的,听声音是寺人。

“太后与夫人相谈甚欢,赏赐了许多财宝,命奴等送来。”

大晚上送?羊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说:“多谢,放外面就行了,明早我们自家人来抬。”

宫人慢慢扯起嘴角,阴声怪气道:“那恐怕不好吧。”

羊午不搭理他,正要关门,只听“砰”一声巨响……

***

翌日,孟弋和赵简早早回来了。

前头店肆的门关着,她想,掌柜也太懒了,少不得说他几句。

拐入巷中,院门开着,她推门而入:“我回——”

话堵在嗓子眼吐不出来,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面无人色。

不止她,赵简、虎、弃等人也都目露骇然。

院中一片狼藉,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

弋叟、朱氏、钟离克、羊午、辛……

一瞬的沉默,撕心裂肺的呼喊响彻了小院。

“父亲!父亲!”

父亲再也回不了邯郸了。

1、冯忌劝阻赵王驱逐庐陵君,见《战国策·赵策·冯忌为庐陵君谓赵王曰》。

原文是“秦三以虞卿为言”,我粗浅理解字面意思是用虞卿替秦国说话,但虞卿不是亲秦派,楼卿倒是主张割地给秦,所以本章改写成楼卿。

桑翳饿人是赵盾和灵辄的故事,见《左传·宣公二年》。本文灵辄与历史上的灵辄没有关系,只是借了个名字。

2、这一章要是拆成两章,感觉剧情没有大的推动,所以合在一章发。要努力推剧情,下面就要准备去秦国了。

3、今天太赶了,这章还有些潦草,先发,再琢磨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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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不更哈,明天要安生搬砖了[爆哭][爆哭][爆哭]后面大概要隔日更,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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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横死临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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